四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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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二日,盛大的宴会在琉庆殿开始,皇宫里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这只是开始,一个欢迎各国来使的接风酒宴,两天后才是真正的庆典,周南国女皇十九岁的生辰。
各国来贺的使节陆续进入皇宫,夏轻衣为此以代皇摄政的身份大赦天下,减免各地赋税一年,而罪犯则除罪大恶极者不得恩赐,寻常死刑改为流放,所有刑囚减刑一半,小错者则予以释放。
这是我首次接待各国使节,未免有失体统,当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来。
为了配合今夜宴会的隆重,我还特意准备了一袭矜贵的紫金团龙锦服,因为是特别裁减,故意修身的长腰和如荷花的宽袖都显出几分女子的娇媚来,及地玉带与帝皇才能使用的明黄色却又不失帝皇的端庄稳重,我还让桑眉挑了金玉虬龙冠压发,愈发显得威严。
月亮高挂,宫中到处挑着四色的彩灯,即使天色已黑,但四处宽敞的回廊走道依旧朦胧的明亮,整个皇宫就仿佛天上人间一般富丽堂皇。
侍女恭敬的挑灯引路,我一路款款行来,夏轻衣则在离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今天他身上一袭简单银白锦服,银丝精细的刺绣隐在那雪白的纹理间,腰上缠着黄丝玉带,脚踏厚底雪靴,可就是衬得他面如冠玉,垂腰的黑发如乌墨,这么缓缓步过,仿佛走在水上,飘逸非常,如同众星拱月,美若谪仙。
待入正殿,更是灯火通明,宫人侍从们一批批跪倒在我面前,三呼万岁,我的心一悸,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直到高台御座上,与夏轻衣站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拜服在脚下。
如此高高在上,俾睨众生。
脚下,是无数恭顺的人头,我的心下不由暗叹口气,难怪无数人穷毕生之力或是牺牲一切也想登上这个位置,手操天下生杀大权,掌尽人间富贵荣华,能站在这个地方,果然连心境也会变得不一样。
犹在感叹,夏轻衣柔和的目光却朝我看来,他神色从容,绝丽的眼里仿佛沉着天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让那原本就无双的容颜更添几分丽色,就是那点点温柔的微笑好像可以驱散一切阴鸷的光芒,我心底不由一暖,回应他一笑,转头虚抬。“众卿家免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恭敬的众人磕头谢礼后才纷纷站起,惊艳的目光掠过夏轻衣时都忍不住露初一阵恍惚。
我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底下的人。“今日喜庆,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也难得各地的使臣来我周南,自要好好尽兴,让朕一尽地主之谊,今夜就无需拘礼,各位尽情享受一番。”我皇帝当久了,架势日渐从容,场面话居然也有模有样。
夏轻衣朝我一笑,意甚嘉许,我更是高兴。先坐了下来,夏轻衣在我旁边的御座也坐了下来,然后下面的官员和来使才陆续就坐,我转眼见着玉笙坐在我下首的主位,她侧影纤纤,年轻秀美,长长妍丽的裙摆悠然的散开逶迤到地上,雍容端正,自有一股凛然的贵气。
使臣们轮番上前来说些恭祝的话,我也礼貌的予以回应,他们打量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流连在夏轻衣身上,或许都在感慨,这个能威震数国的男人会如此秀美绝丽,不过夏轻衣似乎完全没感觉到那些探究的意思,只是偶尔一笑,更让那些使臣一个个目光都呆滞了。我叹了番如此妖孽后,也明白夏轻衣容貌对寻常人的冲击力,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笑眯眯的接待使臣,彼此客套一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心,夏轻衣的王叔夏启风在对我恭敬有礼之余却似乎有丝隐约的……厌恶。
我端起精致的白玉酒杯,却不喝,只是在手里把玩着,然后笑着道。“孝义亲王能亲自来到周南,朕实在是感心幸之至,还请见谅招呼不周之错。”
他站起身来,朝我躬身为礼。“陛下客气,周南泱泱大国,又岂有怠慢之理。”
我微微一笑。“孝义亲王难得来此,定要宾至如归才是。”
夏启风抬头看了夏轻衣一眼,“我国主近来身体违和,不能亲来道贺引为遗憾,所以才委本王前来祝贺陛下华诞之喜,二来也可与帝君叙旧日之情,还望陛下恩恤。”
我斜睨了身边神色如常的夏轻衣一眼,知道他曾私下想找夏轻衣,不过被夏轻衣借口回绝,所以才会在这里求上了我。
我笑着点头,却不应允可否,心下却在沉吟。
他敛去了那丝凝重的神情,彬彬有礼就是个得体的绅士。夏启风也就四十岁上下,地位尊贵,保养得宜,也许血缘关系,轮廓里几分和夏轻衣的相似,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流,正当壮年的沉稳,却又给他增添了些成熟的魅力。
我睇了一眼夏轻衣,他始终都不曾开口搭腔,心知他也许不愿意和夏启风打交道才故意推脱,理由或许是多年来亲人的忽略让他颇不能释怀,又或许即使不记恨他们把自己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也会因为多年的疏远而失了和那些亲人相处的方法吧。
我朝夏启风笑了笑,很宽容的点头应了。“多谢藏珑国主的一番盛情,绵宁惭愧了。王爷所说极是,你们叔侄多年未叙,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的,理是应该让你们好好叙旧的,不过这几天帝君操劳过度,身子也有点不爽快,今日勉强出席也是我勉强了,实在不宜再动心神,不如请王爷多在周南盘踞几日,一来可了解些周南的人情风俗,二来也好待帝君精神好转再行细叙,你看如此可好?”
我故意伸手过去握住夏轻衣洁白如玉的手指,情深脉脉的满是怜意,在别人眼里,自是一副夫妻恩爱,蜜里调油的画面,但其实我不过是想先看看夏轻衣的意思罢了,他转头看着我唇角一勾,却没说什么,漆黑的瞳,幽深如海,那生动的笑容像五月里风扶杨柳,让人觉得风姿如玉,世间难还有堪比这一笑之美景。我不由心神一荡,忙转开视线。
我的敷衍让夏启风微微皱了皱眉,按捺下不悦的神情,依旧一派坦然。“陛下能对帝君关爱有加实是我藏珑举国上下的福气!”他故意如此说,让其他使臣的面上神情各有不同。他顿了一顿,“不过,离国之时我奉亦妃皇嫂之命,特带了些珍惜药材来,她一直甚为思念帝君,千万叮嘱本王一定要亲手送给帝君,所以本王也是心急完成嘱托,了皇嫂的一番心意,希望陛下不要介意。”
在他提及亦妃的时候,夏轻衣的眉梢极细微的蹙起,若不是我坐得这般近,又时刻注视他,还真是不容易发现。不过所有的变化也只是一瞬,夏轻衣的眉眼随即便舒张开来,风轻云淡得仿佛夏启风说的都和自己无关。
我在心里斟酌了下,亦妃是夏轻衣的生母,果然还是有分量的,我这样一味替他推脱,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踌躇了才下定主意。“王爷长途跋涉,一路辛劳,也不急于一时,亦妃娘娘赠与帝君的药材,我先命人收下,定不辜负亦妃娘娘的心意,王爷烦请放心。”转头看向夏轻衣,“帝君意下如何?”
夏轻衣的眉眼稍稍垂了下去,鸦黑的睫毛挡住了了眼底的情绪,清逸的声音淡淡传出。“一切遵照陛下的意思。”
“可是,陛下……”夏启风待还要说。
“最近帝君身子不适,所以把所有的事务都交到我的手里来,忙得让人正无比烦忧,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喘口气。”我无奈的摇头,眼神里已经有了几分威严。“如此美景在前,我们不如先欣赏一番,周南的歌舞虽不出色,但对远到的各位来说胜于新鲜,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议可否!”虽是疑问,可却用的不能质疑的口气。
众人虽不插言,可看着夏轻衣从容淡雅的样子就先生了几分怜惜,他本就俊美无双,兼之从身体里散发出的高华气度让人望之倾倒,清冷的目光如高山冰雪,面色略微苍白,愈发显得眸深似海,羸弱楚楚的味道,确实是副大病未愈的情景,我刻意维护倒也不是没占情理,倒是夏启风一味追迫有些小家子气了。
我满意的看着夏启风,他不能再说,只好勉强笑笑,闷声应着坐下,我便放开了先前做戏握着夏轻衣的手。可是夏轻衣却翻掌又重新握住我的手,我微微惊讶的望着他,可他却毫不在意一笑,轻启薄唇。“应该多谢陛下的一番爱护之意。”
除了刚才的小把戏,这么多人面前上演真刀真枪的暧昧我还不太适应,一时有点窘迫的红脸,又不好这样挣开了去,这回是货真价实的觉得不好意思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不是人精的,他们的眼睛虽不敢往这里看,可嘴角的戏谑神情却让人好生害羞,看来女皇陛下与帝君重归于好的消息很快又会散布到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