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1 / 1）
夏轻衣还想解释什么，可也许是赶得急了，原本就有些发烧的他内息不稳，除了脸上病态的潮红，还微微喘了起来。他一手掩唇，脸色忽然又转成苍白得几近透明。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忽然又想通了，没有表情的望着他。“那你慢慢说吧，把你愿意告诉我的都说出来，我听着。”
也许是意外我的平静，夏轻衣缓缓调匀了呼吸才皱眉道。“没错，真叶的双手是我废的，在我知道他伤了你后，便一剑断了他的手筋，甚至想就那样杀了他。”他坦然承认，略微顿了下。“我一直阻止你靠他太近，除了因为他的身份敏感外，动机也大有问题，就算是影卫也没有查出来，且不论他到底来自何地，又到底因为什么接近你，就单凭他伤害过你这点，我也绝对不能让他留在你的身边。”他的眼睛很深，有种幽幽沉静的冷酷。
“还有其他的吗？”我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些。
他的唇微微抿了抿，瞬间有失去血色的惨白。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他始终却只是哑声到。“绵宁……你只要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可你终究隐瞒了我！
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觉得烦躁，仰着脸勉强笑得灿烂，可模样却要多怪有多怪。“算了，过去的事情不用提了，是我僭越了，帝君就当我没有问过吧。”稍稍停顿了下，他忽然凝聚的瞳孔有冷冷的光，我避开了他的眼睛径自赌气道。“至于昨晚的事，那也不过是个意外，帝君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相处就好！”
夏轻衣皱起好看的眉，脸色迅速灰败，身体也踉跄了一下。“……你说什么！”话没说完就忽然伸手紧紧压着自己的不停起伏的胸口，似乎费力的呼吸空气，痛苦得冷汗淋漓，一会就憋得脸色微红，然后又变得惨白，却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流露出极悲哀又失望的神情。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我还敢说什么，忍着难过摇摇头。“这个不重要，我还是先叫人把你送回去。”
夏轻衣不说话，可那样绝望的看我，却又在嘴角勾勒出一个仿佛自嘲般的冷笑，他似乎想提脚走开，可才迈出一步就身不由己的向一旁斜斜倒去。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撑住他的手臂。眼前的情况好像不是玩笑，他不停的抽气，可就是呼吸不进去，像是哮喘发作了。我没有任何应付的经验，求救的看去他眼底那抹冷淡而无所谓的表情让人咬牙。“你……你到底怎么了？夏轻衣！”猜他有这样的病一定会随身带着药以防万一的。“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上有药对吧！药在哪里？”
夏轻衣不答，脸上的强自隐忍的痛苦让那俊美的容颜变得有点狰狞，越喘越厉害，黑得透亮的眼珠有我看不透的光芒，如同十二月里稀薄的空气。
想起安福刚才提过，我腾出一只手焦虑的在他周身摸索着，可越是急越是找不到，心慌得手都抖了，可怎么都找不到。大脑里一片空白，刚才点点的气恼早就烟消云散，只想着怎么办？怎么办？要是夏轻衣就这样死掉该怎么办？
我略略抬头，几个影卫随即而至。
“把帝君送回永宜宫去。”
可影卫刚接近夏轻衣就被他飞快挣扎开去，完全不让他们近身，他只是痛苦的捂着胸口。
我害怕挣扎间影卫弄伤他，只好转而吩咐。“快去找御医过来！”影卫看了夏轻衣一眼，飞快离去。
可夏轻衣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仿佛不堪重荷，身体慢慢弓了下去，眼睛也慢慢合上，一只手费力的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青紫的双唇微微的半张着急促而虚弱的喘息，呼吸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我无法，却从没见过夏轻衣虚弱成样，他总是高高在上，总是无时无刻从容而优雅，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个在千军万马前也来去自如，风云也能在他手下翻覆的男人，他是优雅的，是坚毅的，是淡定的，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又何曾流露过半点软弱的模样。
惊骇之下撑不住他下滑的身体，只好和他一起靠着树干慢慢坐倒下去。
“夏轻衣，你不要吓我！求你……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的声音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我咬着唇，努力的让自己的平静下来，可却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一丝哭腔。“夏轻衣，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告诉我要怎么办才好，快点告诉我！”
他的表情明明那么痛苦，却想推开了我的手，嘴角勾勒着那样冷冷而若有若无的微笑，断续到，“若是不信我，……死了也好……我们，我们……从此就没关系了，你……不要管我！”
那个‘死’字终于戳断了我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我紧张得手无足措，只能胡乱摇头，眼泪瞬间落下。“我信，我什么都信了。夏轻衣，我绝不会让你死，无论什么时候！你不要这个样子，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就是了，现在先告诉我你的药在哪里？”
就在刚才，我还在恼怒他对我有阴谋，他对我有目的，也许所做一切都别有居心。可转念才发现原来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愿意给我眷恋的微笑，我的人生原来并无多求，就算倾尽自己所有的一切，也好像只是等着他的回头一顾。他在我心中已经超越了自己的估计，就算从此万劫不复也没有关系！
他满头冷汗，剧烈起伏的胸膛，他用着最大的力量来压制痛苦，可身体却一阵阵不自觉的痉挛。我用力的抱着他的上半身，徒劳的做着根本没用的事。
可也许是我的固执起了效用，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也许看到了我的眼泪，夏轻衣的眼神渐渐温柔了起来。像是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的身体不要战抖，但面色青白，大汗淋漓，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我方寸大乱，御医还没到，影卫又不能靠近，我一人根本无法应对现在的情况。眼泪拼命的落下，我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可夏轻衣还是发觉了，他愣了愣，似乎喘息停了下。慢慢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楷去了我脸颊上的泪痕，黑亮的眼里略有迷离的喜色闪过，那样痴痴的看我，仿佛纠结了数个世纪后的难过。
“不要哭。”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但这是我从他张张合合的嘴型里读到的信息。
幡然大悟，灵台一片清明。原来我已经这么爱他了，从第一眼开始，在来不及后悔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连同带着记忆的这个身体深深眷恋上了他的一切。
他明明可以自救，却用命来跟我赌气。我忽然抓住他的手，恼怒得像发誓般切齿，梗咽了下放出狠话。“给我听着夏轻衣，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去！”
像是叹息，他的表情终是软了下来，像是无奈，又像是喜悦。他最后费力的指点了下自己的胸前，我恍然大悟般从暗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白瓷瓶子，赶快倒了颗药丸给给他吞下。看他好不容易吞了下去，等着药力慢慢化开，青白的脸色才开始稍稍转好。
我终于暗自嘘出一口气，小心的放他靠坐在树干上，转身想看看御医到了没有，可又被他拉住。他虚弱的朝我摇摇头，艰难的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似乎在苦笑。“本来想放了你的，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一直一直靠近，一定要……进入我的世界。”
我反握他的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为突然发现，你竟是我世界的一半！若是没了你，我不敢想象将来会是怎么样。”
他笑了，虽然虚弱，却依旧耀目。“绵宁，就这样……静静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怎么能拒绝那期盼的眼神，我只好又扭身守在他的身边轻轻承诺。“好，只要你好起来，我一直陪着你，永远这样陪着你都好。”我微笑着，却不知道这个承诺会成为羁绊自己的将来。
他倦了的颜色上却是浓浓的坚定，“你既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我点头。
他一笑后才安心的闭眼慢慢开始调息，虽然气息依旧微弱，但却还是慢慢平稳绵长起来，脸色也不如之前那样苍白如纸，痛苦的表情渐渐平复。
牢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经历过这样的惊吓后，他现在偶有的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胆跳。
我认真的守护在他的身旁，御医也已经被影卫带到，不过他上前号脉后表示已经无碍，我便挥手让他退下，影卫也悄悄又隐会了暗处。于是又只剩下我们二人，不知这样安静的时光中过去了多久，当夏轻衣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瞬间变得光亮起来。
“夏轻衣，你好了么？”我惊喜的望他。
略微苍白的容颜，却毫不掩其绝伦的风华。他缓缓执起我一直与他相握的手，表情里是欣喜与坚毅。
“绵宁，你要想好了，这次如果你不主动放开我的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心头有种甜蜜的幸福一圈圈漾开，我第一次真实的觉得眼泪原来也可以是因为开心。
“恩！”我湿着眼眶轻轻点头，稍稍用力回握他微凉的手指，“你一定要抓牢了，我的将来可都在你的手里了。”
在他几乎要推开了我去的那刻，我才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情。他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痛彻心扉，我竟能感同身受，对他的在乎早超出了自己的预计，即使一直追着他的脚步，即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爱上他了。即使还有芥蒂，即使还有疑惑，可此刻我愿意对他放下所有的防备。
我想爱他，只要他也爱着我的话，从这一刻开始，我决定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做主自己今后的人生。
仿佛在给我信心，夏轻衣只是更加牢固的轻握住了我的手掌，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承载着仿佛冬天过后融化了坚冰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