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1 / 1)
席卷的风从远处吹来,即使隔了老远,天空里依旧有凤凰树零星的花瓣斜斜洒下,稀疏而清冷,没有之前繁冗的热闹和浪漫,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萧索,几点凋零。
真叶只是站在那里,乌黑的发垂落在肩头,看着我轻轻淡淡的笑,明亮的眸光一寸一寸变暗。
“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知道,真的……”
清平关外,战场里一眼见到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少女轻衣甲胄,神情淡定来去于千军万马之间,雪白的剑锋灵动的游走在生与死的缝隙。耀眼得好像周遭的一切景致都淡了,仿佛天上地下只有那一人,一骑,一剑。生平第一次为那样的景象所震撼,他知道自己的世界会因为那个少女的存在而改变。
那个在传说中几被神化的女帝,那个两军对垒中沉着冷静,指挥若定的女帝,那个跨越了年龄有着成熟威仪冷酷的女帝。她是主宰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皇帝,有着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于是,匍匐于她脚下的人都忘记了,在那华丽的龙袍之下她也始终还是个韶华的女子罢了。
舍弃了过往,舍弃了身份与地位,隐没在她的身边,竭尽所能后终是赢得了她的回眸一顾。可是,越接近她,就越是怜惜,然后越是不安,不安的是自己的心正一点点沦陷。
那个看着自己微笑眼光却飘渺的少女,那个悲悯的脸上有怜惜却无欢喜的少女,那个无论多开心,幽深眼底却始终淡淡的少女。
整整两年,也许他才在她的眼里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可她始终没爱过自己。即使在寂寞的时候,在孤独的时候,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也从没有把心放在他的身上。她迷离的目光永远只会穿透自己落在另一个地方,依靠着自己的时候也始终紧紧环抱着双臂,似乎就是在睡着的时候也不会放松警惕。从始至终,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皇,从没向自己真正敞开过胸怀,他不过是个替身,是个正好在合适时间用来转移视线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骄傲孤独的少女心里只有一个男人的位置,一个才华惊世,绝艳无双的男人占据在那里,从不因任何理由,任何风雨而从她的心底褪色半分。即使嘴上从不会说出半个和那男人相关的字眼,可她的心却是那样的坚定和专一,所有情感的表现都以他为中心。每次收到影卫密报的晚上,她都会看过后就烧掉,然后一整夜坐在灯前,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
皇甫绵宁,她给了自己能给予的一切,权利,自由,甚至将来的名分,用恩宠的假象欺骗所有人,可正因为了解,所以她才骗不过自己。她对他的恩恤不过是寂寞的依恋,不过是孤独时需要的依靠,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的面具,她的心却依旧隐藏得那么深沉……
即使那样,即使她并不爱自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那高高在上却无比孤独寂寞的女皇,他想包容她,想靠近她,想怜惜她,想守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可造化却让这些成了南柯一梦。
那星夜的一剑,那毫不留情的一剑,只是在迟疑的瞬间后就刺进了她的胸膛。那个时候他是愤怒的,是仇恨的,也是矛盾的。这一切的发生比起仇恨也许是嫉妒来得更贴切些,是的,他在嫉妒,在愤怒,可她却安静的看着自己,没有避让,也没有呼叫,一任那冰冷的利刃刺进自己的身体。那些最初的意外和震惊在她脸上消散开,眼眸渐渐冷漠下去,无谓的表情仿佛一开始他在她心中就是无足轻重的,所以遭受了背叛后还是那么从容。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可竟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眼底甚至有丝解脱的轻松。
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有人可以把她从极度的绝望中拯救出来,所以他成全她。可却在见到她嘴角汩汩而下的殷红鲜血时刹那崩溃,他是不愿意伤害她的,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忽然清醒,原来嫉妒真的可以瞬间烧掉所有理智,原来在乎她的心意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他了理解绵宁,作为皇帝她是称职的,相信自己在她眼底的一举一动都是了若指掌的,可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是对自己唯一愚蠢的信任么?在他举剑向她时,她是有机会逃脱的,可她终是愿把命送在那把剑下,她早就不想活下去了!在看过那夜的密报后,在他的质问下,是太失望?还是太难过?就这样简单的放弃自己,怔怔的看着她过分安详的浅灰色眼睛,他也没有逃脱,只一任沾着鲜血的长剑脱手,一任突然出现的夏轻衣暴怒下断了他的手筋。
忽然想着,也许他真爱上这个女人了!能和绵宁一起死去也是幸福的事吧,忍不住笑了,可不知为什么却始终觉得很难过,她心甘情愿死在自己手里,她愿意放弃一切,但那所有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自己……
他在天牢里一日复一日的过去,每天都要忍受酷刑加身,却奇异的没有怨怼感觉,他们的严酷就代表绵宁还活着,身体上的痛苦反而成了他忍受的信念,所以一直一直咬牙坚持,一定要坚持到还能活着见她一面的时候。
他终是如愿所偿,绵宁没死,但因此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那应该是件值得幸庆的事,毕竟同时她也忘记自己的罪恶。可他情愿她是记得的,情愿她是仇恨的,那样她至少还拥有对于自己厌弃的记忆,但她就这样随便放弃了那些也许对她来说从来也不重要的记忆,把自己彻底忘记。
他在罪恶里放逐着自己,她却用着双陌生的眼睛看他。她很柔和,很平静,似乎有哪里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成了就算说起过去也不会再动容的女子。他的心这样慌乱的绝望,她终是把他干净的从心中抹掉了,或许从前他也没有走进过那个世界。他该幸庆她忘记了自己连同罪恶的过往,但也清醒的知道从今以后他永远失去了能走向她心底的机会……
忽然恍惚的就醒了过来,她就这样微仰着头,眉心里有怜惜,有愧疚,或是更多的……同情。她就那样披着挽起的长发,一袭龙纹刺绣的曳地裙子,眉眼间少了些许曾经的锐利,却多了几分少女的天真,任阳光落在身上镀出一圈金色的光华,一如初见时的美好。
拢在袖中的手指一动,多想抚摸上那张柔和的脸庞,想象那纤长的睫毛在掌心里微微颤动的模样,将是一种怎样的美好。不过所有的想法都止于指尖的凝住,他轻轻叹息了一下,始终没有这么做,从前没有这么做过,以后也不能做了。
真叶终于转身离开,可我无法开口叫住他。也许,我的心是清楚真叶此刻的感受。
扬手做了个暗号,立刻有道影子闪落到我的跟前,恭敬的单膝点地,却不发一言。那是我的影卫,直接棣属皇帝的死士,服从我的任何命令,负责皇帝的生命安全,但没有吩咐是不会随意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一支力量。
“把真叶安全的送回去!”
影卫没有任何迟疑的执行而去,轻飘飘的快速离开,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自从学习女皇规矩后,也从夏轻衣手里重新接掌回了这队人马,那时对夏轻衣心存戒备,又担心身边安插太多侍从,自己多出纰漏,身在皇宫大内安全倒也还不成问题,所以一直调配了大部分影卫执行任务,或是私下收集情报。后来听惊红解释,影卫的存在一直皇帝最重要的倚靠之一,向来负责皇帝的安危和执行私密的任务,等同亲卫队。可是却不知为何两年前皇甫绵宁会在大军出征前把影卫交给了夏轻衣管理,只留下极少几个人放在身边。当然,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得知当时的绵宁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与夏轻衣之间肯定不是外界传言的不合,到底是什么原因,似乎更应该是我该追究的问题了。
既然影卫没有问题,后来我便在重新收回这股势力的时候也完全懂得了使用它的好处。影卫的存在是机密的,每个影卫都是从千万个优秀的侍卫中挑选出来最得力的精英,他们从进入影卫开始就必须效忠于皇帝直到死去,所以他们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帮手。他们的能力非凡,几乎个个身怀绝技,虽然只是小试牛刀,可我能收集无数隐秘的消息,探知重重情报,影卫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