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1 / 1)
“只有这一次也没有关系,绵宁,你的眼里能不能在这瞬间只有我存在?”
听不懂真叶突来的低语,我诧异的稍稍仰首,纷纷扬扬的花瓣飘洒而下,在那样的花雨里,甚至没有时间给我抗拒,就那样被他拉近,和夏轻衣不一样的淡淡青草气味萦绕在鼻息下,我被他环抱在身前,然后眼睁睁看着这清秀的少年把轻轻一吻落在自己的额上。
微凉的唇,轻如羽毛的吻,属于男子身上清凉干爽的味道,都让我的心微微颤抖了下。
“真叶,你……”我意外的睁大了眼看他,竟忘了挣出这个怀抱。虽不讨厌,可总觉得冤枉活了两辈子,一时不查,竟被个弱质纤纤的少年轻薄了去,怎么也有些异样。
他扶着我的肩,我们面对面,那张清逸难言的面容一反常态的认真。“绵宁,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你曾说过如果可以不当女皇,想和我一起海角天涯,快意江湖。虽然那也许不过是句空谈,不过是句酒后的戏言,那时的我们根本就都有自己无法放弃的坚持,可我还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应下你来,就此让你金口一诺不得反悔。”他的眼神似自嘲又似缅怀,呼吸顿了顿才继续,“我亦知道如今的自己已没有说这话的资格,也知道你也许不再信了,可现在的你也不见得多快乐,你总是很挣扎,总是很烦忧,所以我想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离开,携手同进,哪怕天上人间。”他慢慢的一字一句,清秀的脸上有无比的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怎么绕来绕去又回了这个话题?
我微微张大了嘴,携手江湖,天上人间!?不错,我是想抛下身为女皇的责任和江山社稷对我期待,那些对现在的我而言都太沉重,沉重得我已经觉得那是枷锁,是囚禁我的美丽牢笼。我的挣扎,我的烦忧都来自于对将来的迷茫和不确定,我在害怕,可脑海里闪过夏轻衣那儒雅秀致的脸,他那时而让人安心的眼神和微笑竟又意外的安宁了下来。是的,在这里,我还有不想随意放下的东西,还有不能随便忘记的人,即使辛苦,即使恐惧,如果能一点再一点的接近他,我就会觉得什么都淡了。
我按下了真叶的手,即使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开,可每次选择都是为了正确的结果。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里有前所未有的肯定。“真叶,虽然我不记得有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可你说的那些确实是我向往的,是想不顾一切的梦想。可是……你应该知道,过去就是过去了,历史不能改变,就像现在的你我一样。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去实现了。”若不曾紧紧把握住,那些已经逝去的情感就如消散的浮云,是无法挽回的。
他的眉梢轻动,目光在清澈的眼睛里瞬息变幻千万。“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吗?”
微微皱眉,这突来的告白让人无措,他还不明白吗?我稍挣开他的掌握,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在视线转开的同时发现隐隐兀兀的花雨对面慢慢走来夏轻衣与皇甫玉笙。
靠!这算什么狗血剧情,老娘竟被夏轻衣捉奸成双。
我完全郁闷,重要的是夏轻衣的背后为什么要跟着个玉笙,他竟邀约她来这里么?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夏轻衣的表情一如我平时见到的从容雅致,面容如月,眸如寒星,除了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淡,倒是玉笙的神情颇有些微妙。
稳了下情绪,我迅速退开真叶身边几步,才转身和夏轻衣招呼。“帝君……和玉笙妹妹也来看花么?”虽然有些欲盖弥彰之意,可我不是心虚吗!施施然的朝他走近几步,决定先声夺人,明明他也没多“妇道”,我紧张个屁啊。
可状况有点出乎意料,夏轻衣不过嘴角一晒,微微弯身朝我行了个礼,他有先皇恩许,见君亦可不行跪拜礼。余光锐利的扫过真叶一眼,半天才道。“是啊,没想这么巧,陛下好雅兴!”
是巧,这样的巧合还真让人想凄凉的骂娘。
玉笙屈膝对我行了个宫礼,垂下了视线。“臣妹玉笙恭请圣安!”那身合体的浅浅嫩黄春装把她娇小的身段勾勒得格外玲珑有致,恭顺的眉眼也一如的温雅文秀。
我轻笑一声,“都免礼吧,也无外人,不必如此拘束。”
夏轻衣漆黑的眼在这个时候朝我看来,幽深的眸中有一抹不明的冰冷,害得我心脏怦怦一阵乱跳。
本还想理直气壮的说上什么,可夏轻衣就这么简单的负手而立,玄黑色的长袍上绣着九羽翔凰,清傲孤绝的脸上容色淡漠,有隐然不可侵犯的尊贵。在他的积威之下,我的气焰顿时焉了,有些期期艾艾。“那个……”要不要说明一下我其实还是立场坚定的?刚才不过是真叶单方面的造次?对着夏轻衣的时候我真的这么小小挣扎了下。
可还没等我琢磨好要如何用词,夏轻衣径自扬了扬嘴角,清寡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不耐,却又袅袅动听。“陛下兴致虽高,可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着重犯在宫廷重地游逛总归不是太好的,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虽然我不介意,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意。他犯的是死罪,他的存在也不是秘密,这个皇宫里认得他的人自然也有,如果不想惹出更多的麻烦,还是让他老实的待在应该呆的地方吧。”他仿佛老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嘴角勾勒着冷酷的弧度,毫不留情。
我恼怒了会后又觉得大为惊讶,向来冷淡的夏轻衣,这么语中夹枪带棒,真是破坏他辛苦建立的形象啊。他在生气,理由是因为我么?心下有小小的期待,有小小说不明的雀跃,丢面子都放到一边去了。
侧头看了下身边的人,想来玉笙也很意外他的言语尖刻,“轻衣哥哥,想来陛下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又何必如此。”她刻意用了‘陛下’的敬称,似乎小声提醒我的身份摆在这,他不可太过。
夏轻衣静默了会,嘴角扬起,清朗的双目已经平和如镜。“玉笙说得对,是我逾越了,还请陛下降罪。”
原本软化的心肠却因他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迅速凝固,别人的意见他还接受得真快呢。
我眯眼看了玉笙一眼,“皇妹多虑了,现在不过是帝君和我闲话家常而已。”言下之意不过原本是家事,你却搅和成了僵局,挑唆意图明显。
这帽子扣下来可不小,皇甫玉笙微微一惊,立刻低下了头。“臣妹不敢,还请皇姐恕罪!”
在夏轻衣开口之前,我很快堵了他的话,笑着拉起玉笙的手。“恕什么罪,妹妹不过一向和我们亲密惯了,说话也随便,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恭顺的玉笙眼底略略涌起什么暗流,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放开她的手,转向夏轻衣时又带起了几分肃穆。“帝君也非言之无理,不过我的事情,我自会好好处理,就不劳帝君操心了。”我抿了抿唇,实在是看他带着的玉笙不爽。
一阵风又过,静静凝视了我片刻后的夏轻衣竟不再理我,反而侧身替玉笙拂去了身上肩头的落花,两人亲昵的低声说了句什么,隔了点距离,我竖直了耳朵还是听不清在讲什么,只看见他对玉笙莞尔一笑,满天春光。
视我为无物么!?你夏轻衣现在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帝君,是我皇甫绵宁的丈夫,竟当着我的面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确实让人格外火大。冲动的就想上前楸开他们,或是大声的呵斥这对奸夫*。好在理智及时制止我已经迈出去的脚,呆呆的看着他们,我有什么脾气指诋,他们看起来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更何况我才刚刚让他们看了场琵琶别抱的好戏,想起这个我立刻垂头丧气。
真叶慢慢走到我身后。四人八目相对,暗潮涌动,自然是赏不下去花了,我勉强的端着架子客套的寒嘘几句后拉起真叶离开,对夏轻衣冰冷探究的目光噤若寒蝉。我根本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冲冲的撤退,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
神情恍惚间,耳边忽然听着真叶一声叹息。
“不管过去了多久,也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他还是在你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真叶微蹙着眉,漆黑的眸中带着浓浓的哀伤,极清澈的眼睛似乎也是幽深无比。我第一次发现,这个少年并不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单纯无知。
原来,刚才他是发现了夏轻衣,却还是故意在他们面前如此试探我,真是演了一场好戏啊。
“为什么要这样?”我忍不住攥紧了双拳。
真叶飘忽的目光闪动着我读不懂的光芒,虚无的声音仿佛极近又极远。“……既然只有一次,就当留给我的纪念吧,绵宁,请把这个当成记忆留给我!不要舍弃,不要忘记。”他幽幽一笑,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额头,那个他的唇触碰过的地方。
那么眷恋,那么不舍,混着悲伤的温柔,真叶这样子忽然让我的心脏有些异样的疼痛,连初时点点的恼怒都瞬息化为乌有,我咬唇却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欺骗了我,明明隐瞒了我许多事实,可我依旧对这个少年生不出点点愤懑来,反而好像是我对不起他。
“真叶,等过段时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送你出宫去的!”我沉吟了会,才凝眉如此慎重对他说,却忍不住有点逃避他的目光。我知道这样做很残酷,可这个决定迟早要下,再晚一点,我就会害怕自己沦陷,害怕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心软会伤害更多人。
他坦然的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枯涩得让人觉得难过。“我知道,你不杀我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我不应该有所多求。”
“真叶,就像我曾对你说过的一样,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这样,我们还是……朋友。”
他的表情僵了僵,说不出的奇怪别扭,好像听着了好笑的事情。“绵宁,就算忘记了也一样,夏轻衣一直是不同的对吧,你的心里至始至终都有这个人的存在!”
“不是……”我虚弱的想辩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无论是曾经皇甫绵宁在这个身体里的回忆,还是自己心底对夏轻衣莫名的悸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混淆得连我也分辨不出那种才是自己拥有的真实感情了。
真叶了然朝我笑了下,仿佛所有的一切早为他所洞悉,那笑容苦涩得让我不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