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1 / 1）

听了凤凰花开的景象多么壮观，虽对祥瑞一说一直半信半疑，却不由对这样的天花乱坠向往起来，如此更不能放过难得的机会。为了不错过此等盛况，我便以祈福为名，堂皇的假公济私邀约了真叶一同去观赏。

其实我原属意和夏轻衣去那个地方，仿佛记忆里的某种悸动，那里应该曾发生过什么。总觉得若是在漫天花雨里，那个浊然世外的男人青眉远黛，黑发如墨，绵薄的雾霭中拈花一笑，是何等的绝世倾城。我嘘叹了下，不过这主意仅限于想想罢了，夏轻衣又怎会与我同去。

但我知道真叶不会拒绝我，所以当他穿着云海波纹的浅灰色箭袖的长衣出现在我面前时，顿时让我别样开心。配着条略深色的腰带，也没其他饰件，突然发现这样的真叶是莫名的多了几分贵气。虽然样式简单，可到底是宫中出来的针织，精致不张扬，衬得人很精神。

我喜欢看他穿成这样，清秀的美少年总是赏心悦目，好像那张雅致的脸庞都明亮起来了，真真让人心情愉悦，赏花倒成了其后目的。

有了前次经验，也不欲张扬，我并没让人带路，倒也顺利到了凤凰树下，除了偶尔遇到一两个祭天司的神官，这里一如我第一次来时的宁静。

诺大的凤凰树此刻已经开满了大团粉红的花朵，花团锦簇的倒有几分像我见过的樱花，虽谈不上绝美，可却也别有自己的一番风姿。这花真是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开法，满树繁冗累赘的花朵压得枝头都低低垂下，几乎看不到树叶。一阵风后，只见满天红浪翻滚，纷纷扬扬的花瓣如同瑰丽的红雨扬洒而下，铺天盖地，格外壮观。

我赞叹之余，更觉花香心旷神怡，精神一爽。

真叶弯腰拈起一朵落花，粉红娇嫩的花朵夹在指间，看得有些出神。

“如何？”我带着献宝的心态，得意洋洋的问。

“确实是奇观！”真叶并不吝赞美，侧过头来朝我微笑，秀丽的容颜恍若清亮的朝晖。

我对美丽的事物都没有抵御力，有点看呆，莫名的问了句。“真叶，你不骗我么？”

“自然。”他清浅一笑，漆黑如同水晶的眸子，清浅如水的目光笼着我，似乎没有一丝杂质。

虽然他的性子总不那么热络，可和真叶在一起却觉得放松和舒适，也许是那如水晶清澈的瞳眸掺染不下一点杂质吧。我振了振双臂在扬洒的花瓣里连连转圈，华丽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整圆，真叶只是含笑看着，我咯咯一笑，忍不住感叹。“要是以后都能这样多好，有你的陪伴，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好像日子都变得没有那么难捱了。”还是平淡简单的日子比较适合我。

真叶一直微笑的看着我，直到听我这么说话才愣了下，他忽然急切的上前，一伸臂拉住我的手，我吃惊在回身的瞬间停格在他的面前。

“真的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这样生活？”他的眼睛幽亮，沉静却又热烈。

被那美丽又悲壮的目光震了下，这么近的距离我突然发现，那个明明纤细的少年原来也这么高大，他如此靠近的时候也有肃然的压力。怔然出神，如果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有真叶陪伴倒是不错的生活。可随即泄气了下去，光是愿意有什么用，我放不下周南的责任，也丢不了对夏轻衣的心动，只要我还是皇甫绵宁一天，自由的梦想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不过想想总可以吧。

嘻嘻一笑，故意玩笑，似真似假的歪了歪头。“多好啊，没有其他烦恼，过着像普通人一样简单的日子。兴致来的时候就鲜衣怒马，从此仗剑江湖，那是何等快意。”心中慢慢描绘着，如果将来的岁月自由而快乐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的眼底也染上了几分期待和幸福的神色，低声喃喃道。“你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变，仗剑江湖啊，说起来多么简单的事。”

我兴奋的笑，大侠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也许比当女皇来得更过瘾些。若是能得一知心人陪伴，不定也能混出个‘神雕侠侣’的名号来。心底那个影子绰绰约约，动人心弦。

真叶走到我身边，俊秀的面容竟闪过激烈而决然的表情，“绵宁，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我们从什么都不要管了，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国仇家恨都与我们无关。你放得下一切吗？愿意这辈子就这样和我一起过下去？”

呆了呆，等等，他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不过一时感触而已，怎么引得他如此激烈的表白。想想这是个说话要付责任的时代，正想澄清美丽的误会。“我……”

漆黑的眸，白皙的颜，微微带着笑的脸上却掩不住担忧，依旧清雅俊秀，真叶睁着那双闪亮的眸子，那么期待的望着我时，该说的话我竟吐不出口了。

该死！这个时候竟还被美色所迷，我暗骂了自己句。

咳了声，赶快转移开注意力。那个……我要说什么来着？

“真叶，你听我说……”

真叶却忽然低头笑笑，轻轻打断了我的话头。“我明白的，什么都明白！”所以一开始的期待不过也是为了让我亲手结束他的绮念。

那么透明的目光里染着空洞忧伤的神色，是我让那双如同水晶的瞳眸里失去了其他的颜色么？！

“绵宁，即使忘记了前尘往事，即使抹掉了记忆里的爱恨情仇，可你的心依旧是从前的心，一直向往着自己向往的，一直牵系着自己牵系的，固执而骄傲，却又脆弱而温柔。从前没有动摇过，现在也不曾改变。绵宁，我不怪你，毕竟是我先负于你。”

“真叶……”

有那么一刻，我差点就忍不住把承诺脱口而出。并非不懂，也不是不明白他对我的爱慕，这样一个像玉石般莹润的男子，和他在一起会多么幸福，是个哪怕不用挣扎都明白的事实，他会珍惜，会呵护，甚至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可是我不能，不能答应他。我的心中还有其他牵挂，我不愿意这么自私，自私的爱着别人却接受他的爱。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别开头去，草丛里一个毛茸茸挣扎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走过去一瞧，原来是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也不知怎的从树上掉下来，此刻回不了巢。

“你快来看看。”我朝真叶招手，有点紧张。

他顺了我的意思，掩饰下眼底落寞的神采，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从我手上接过去看了看，柔和一笑。“没事，只是从高处落下的时候有点刮伤而已。”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了些粉末在那小鸟受伤的地方，不过片刻功夫，小鸟立刻见效的精神起来。

我大喜，没想真叶果真有妙手回春之力。偷眼看了他下，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瓶子，温和一笑。“我自己配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我点头，不客气的揣进怀里，反正他会配制，最多让人多送点原料过去就是了。看这药效比那些太医院里配的药还要灵多了，我以后的日子难保不有个磕磕碰碰的，留着未雨绸缪也好。

我们两在树下好找了阵，也亏了眼力还好，才发现高处的树枝上有个不起眼的鸟巢。

要怎么把鸟儿弄回去呢？真叶的武功从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但现在已经废了，不想提及而刺激到他，而我那半吊子的轻功也还是不要献丑比较好。

颇有自知自明的砸了砸嘴巴，我主动献策。“你等等，我去弄个什么梯子之类的过来。”真叶朝我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问由着我去了。

可等我忙活了半天，带着找来的人时，真叶却朝我指点着头顶说。“刚才正巧有个侍卫大哥过来，我就请他帮忙把小鸟放回去了。”

他说得很简单，脸上平和的表情，眼底也依旧清澈如水，我愣了下才笑答。“这样啊，那也好了，小鸟总算是回去了。”随即挥退了叫来的侍从，他恭敬的倒退着离去，我抬头望着正在树上吱吱喳喳的小鸟，能回到家里去，它好像很高兴呢。

“怎么了？”

真叶忽然转头问，他的直觉总是意外敏锐。

我凝视那样漆黑的眼眸，它还是那样清亮得如同星辰，然后我别开了头，只是轻笑仿若一叹。“不，没有什么……”

真叶，你到底隐藏了秘密，虽然你说永远不会再伤害我，可还是欺骗了我啊。

看着他笑如春风的如玉容颜，我忽然心底默默的叹息。他当然不会知道有凤凰树的地方是皇家的禁园，也不会了解周南的规矩，想当初桑眉以女皇贴身侍从的身份尚且不能独自进入这里，普通的侍卫是更不可能随意进出的。那只小鸟绝不可能是什么侍从的帮忙给弄回巢穴，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飞回去的，唯一的解释便是真叶的伤已经好了，武功也恢复了，是你自己把它放回了巢穴。

一时望着真叶出神，对于我随口的敷衍，他好像感觉到了不安，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我耐心的等待着，但他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固执的皱起了眉，拉住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