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1 / 1)
原想着桑眉发发呆就会跟上来,谁知她竟那么不能接受打击,剩下我一个的后果就是华丽丽的迷路在这片说也不大的林子里。
我那个郁闷啊,真是说也说不清楚。虽然从前方向感就不好,没想换了个身体后,也不见好转。外加桑眉那傻孩子跟我也有日子了,怎么抗压能力还是如此缓慢见长。
绕着树林转了半天后,连那棵金光灿烂的大树也见不到,总算是迷失得有够彻底。
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放弃算了,等着总会有人找来的,也好过自己一通胡乱转悠白费力气。
不经意转头的瞬间,忽然发现有片宫墙掩在葱葱郁郁的藤蔓下,如同见到了黑夜后的黎明,我欣喜的一路小跑过去,却有人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出。
两人迎面对上,我愣了下,她也愣了下。
那是个年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人,慈眉善目,梳着寻常的发髻,身上也没有什么饰物之类的东西,只是穿着极素净的衣物,但看着不像宫女。
我滴溜溜的转着眼珠,飞快猜测她的身份。这个年纪若是攀着先皇的妃子也勉强够得上,可如果没记错,皇甫绵宁的父母恩爱得很,对彼此从一而终,先皇帝在位期间也不过象征纳过几位没有恩宠的妃嫔,逝世后便将这些妃嫔遣散出宫,不愿意出宫的极少数也被安排在偏远的殿阁颐想天年,所以回宫这么久我也从没见过什么“太妃”之类的。只是又一转念,这妇人的妆扮实在不像,而冷宫也不在这个方向,不由对她的来历就更加好奇了。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才行下礼去,脸上却眯眯的笑开了。“您是绵宁殿下么?哦……现在应该是陛下了!”她显然是看到了我的服饰才补充到。
条件反射问出口,“婆婆,你认识我!?”她亲切柔和的样子不由让人想亲近。
那张已经有皱纹的脸此刻笑得像朵菊花,浑然不惧的点点头。“陛下长大了,都几年不见,差点快认不出来了。”
皇甫绵宁登基后勤于政务,之后又征战在外,就算真是认识这妇人的,恐怕也真许久没见过了。对着她关切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对不起婆婆,我生了场病,以前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妇人也不惊诧,只是又看了我眼后点点头。“世事变幻无常,原来是这样,难怪陛下这么久都没来过,我还倒是其他事务繁忙,也没时间来了呢。”
“婆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我问。
“是啊,一个人守着那棵树,陛下小时候还经常甩掉侍从和那叫轻衣的少年来这林里玩耍,最喜欢到那棵凤凰树下嬉闹了,那时也不时来我这小屋里休息。我记得有一次还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也跟着你们进了林子,结果不小心弄伤了脚,还是那少年把她给背出去的,不过那次后你们来就来得少了,渐渐没了踪影,想来陛下大了,要做的事情自然多,倒是我就更寂寞了。”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好像不无遗憾。
我点头,她好像并不明白周南那几年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变换。国主的驾崩,国家的内乱,权利的争锋,然后又是战争,仿佛时刻都没有止歇的动荡,生活在危机四伏中的皇甫绵宁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玩耍。
“那后来呢?”
“后来我也一直在这里啊,虽然有几个神伺和宫人偶尔会来这里,但我却鲜少跟他们聊起什么。”
我若有所思,难怪她能生活在皇宫里,却还仿佛与世隔绝。
也许难得有人陪她说话,停了下又继续说到。“隔了几年后,忽然有个年轻的男人进了林子,你也知道,这个林子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我认真瞧了瞧,原来那男人就是那个叫轻衣少年,没想到那孩子长成了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了。”她笑了会,就像是慈母终于见着长成的子女。“他见着我也很意外,倒还和从前那样是个温和的孩子,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有点忧郁。我问着陛下的事,他却寂寞的笑笑说你有很多事做,后来他又来过几次,不过每次总是独自一人在树下一呆就是半夜,像是很怀念儿时和陛下一起的日子。”
她的话忍不住让我心下好奇,这个独自居住在宫里的妇人好像真的对外面的翻天覆地都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绵宁登基为帝,不知道夏轻衣成为帝君,不知道我失去记忆,甚至可能不知道这个国家发生过战争,只是日复一日的过着简单而又枯燥的生活。
我坐下来,与她细细攀谈,才知道原来她是献给树神的女从名叫洁罗,十八岁就住在这里,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年头,从来不能出去,以后不得离开。
她是在神寺里长大的孩子,全不懂人情世故。自从来到宫廷与世隔绝般住在这里,虽然隔段时间有人送来食物和清水,可她没机会和更多人交往,更没有机会见见外面的世界,除了那一年无意闯进这里的我和夏轻衣,她便这样在安静的岁月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么说来,她与夏轻衣好像还挺熟稔的。
“婆婆,你说夏轻衣会经常来这里?”
她一笑,“倒也不算经常,不过他这段时间来得勤了些,好像遇到为难的事情后就会来这里安静的想想,看来他最近的忧烦不少。”
我暗地里撇了撇嘴,夏轻衣还会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为难么?不过记起他有时会望着远处露出凄然迷茫的目光,我的心头微微一滞,难道像神一样英明神武的他真遇到了麻烦。
洁罗婆婆的年纪虽大了,可感觉却很敏锐,她眨了眨眼睛问。“是你和他吵架了吗?”她没用敬称,也许下意识里还把我当成从前那天真的孩童。
“怎么可能!”我大惊小怪的反驳,最多是两人不欢而散吧,我哪有那个和他吵架的荣幸,不过仔细回想下,确实好像每次都由我无理取闹开头吧。
洁罗慈祥的眼睛清亮,好像轻易就看透了我的那点心虚。“呵呵,是我糊涂了,从前陛下你可是喜欢经常欺负他呢,他可是都经常让着你的。”
我十足的愣了会,“这怎么可能……”?
洁罗似笑非笑,让我不觉微红了脸。
“看来是我老了,可能记得不清楚了吧!”她故意如此打趣,可狭促的目光让人老觉着羞赧。
“婆婆!”我忍不住提高声音抗议,她才笑眯眯的放过我。
可她朝凤凰树的方向仰了下头,像是有些怀念的感叹。“昔日你们还在那棵树下玩闹着许愿,可如今却都已经这么大了,真真岁月无情啊。”
面上微微一笑,可我没错过她话中的那两个字‘许愿’。有点悠然神往,童真无邪的我和想象中温柔的夏轻衣曾在花开的树下也许过愿望么?
不知觉中又聊了许久,见天色已经不早,我若是还不回去,恐怕宫中真要乱了,才告辞出去,答应她改日再来,她一直把我送到树林边才依依不舍的目送我离开。
和洁罗一聚,无意得知我和夏轻衣感情曾经非常亲密,虽然隔着帝女和敌国质子的身份,可还是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匆匆十年,人事已非,到底是什么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演变成了如今的淡薄。权势?阴谋!地位!?
花开第二天,祭天司的主祭便来报过了。估计他平日也不忙,那棵树开花后就兴奋得的满脸红光,连连在朝上赞美我功绩高伟,受到神灵护佑,为极祥瑞的的征兆,此后定会国运昌盛,问鼎不世基业。
我听着都觉得惭愧,开花和万世基业扯上关系本来就玄乎,那主祭如何能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口沫飞扬。马屁,也是一种学问。
看着身旁位置上不动如山的夏轻衣,高雅的神态波澜不惊,俊美如斯的容颜上始终挂着一此浅浅清冷的微笑,如没有瑕疵的神人。我暗自佩服他的定力,然后厚着脸皮的端坐好身子听着底下继续歌功颂德滔滔不绝,这也是身为君王的一项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