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1 / 1)
那个寇大人是个老学究,称得上是三朝元老。整天古板得要命,唠唠叨叨的就像个唐僧,不过还好是个忠实的保皇派,手上并无实际大权,又是个直谏的言官,所以我也才能容忍得他一二。
不过正因为他为人正直古板,又有元老身份,对人自是清傲三分,说话犀利,得罪了不少朝中显贵。甚至对夏轻衣也不客气,一直对他身为帝君却一手把持朝政颇为不满,所以众人商议刺客处决的事情时,夏轻衣建议押后再议反而激起了他的异议,言下激昂,定要追根究底,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老臣以为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重大阴谋,刺客的动机绝不单纯,背后定有乱臣贼子的指使。”寇大人颤颤巍巍的站出列,连我都担心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这么操劳,真是折寿哟!
“寇大人说的不错,但你不必操心这件事情了,陛下已经决定自行处理,我想……她自有主张。”夏轻衣轻飘飘一句话,幽深的眼睛意有所指看向我。
满朝文武都微微仰头,像是要从我的脸上得到答案一般。
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现在不会再处置真叶。一脸哀怨着望他,心中十分挣扎。
缩了缩头,还没来得及接话,那寇大人就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帝君此话诧异,陛下年纪轻,又向来宽厚仁慈,也许被人欺匡一时心软就此不追究了怎么办?陛下那天下之本,事关江山社稷,我周南的未来,绝对不能让背后的小人占了便宜去。”
他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明显是冲着夏轻衣而来,说得好像他就是那个幕后指使一般。谋害皇族等同叛逆,加上素来传言我和这个欲夺取周南皇权的帝君向来不和,这猜测也不算全无根据。
我叹了口气,可敢这么堂而皇之把这猜忌搬上了台面,可能全天下也只有这个不怕死的寇老头了,底下的官员无不变了颜色,各自低垂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人人自危,就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寇老头拉着自己一同站到死亡阵营上去。
饶是夏轻衣的修养再好,脸色也明显阴沉了下来,却只是冷冷淡淡的笑着,让人战栗着摸不透他那面具下真实的想法。他没有立刻治他不敬的罪,不过看在那寇老头一心向我的份上才多加容忍。
对上夏轻衣似笑非笑的的眼,我心虚了下,不能当众解释,又要保住寇老头。心底挣扎了下,这件事情让夏轻衣背了黑锅是我的错!
清了清嗓子,摆出女皇威仪。“寇大人,我觉得帝君的提议很对,此事虽要细细处理,但毕竟是与我有关的事件,我会追究刺客的身份及此事背后的缘由,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他明显认为我这番发自内心的坦白是受人愚弄,寇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声泪俱下。“陛下圣明,可兹事体大,那刺客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行刺我皇,定有重大阴谋。陛下不适合主审这案子,这样的事情应该交由三司会审,再深究处理,重重把关,不得遗漏,必定要把潜伏的细作一网打尽,解除陛下后顾之忧。否则,我们怎么能对得起先皇与周南历代的先烈!”
言下之意,竟直指有人故意宽待刺客,想一人独揽处理,掩盖事实真相。矛头毫不留情的对准了夏轻衣,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做不得声,谁都知道这老头脾气固执,得罪了不少亲贵,所以多年来并无实权,也就是个嘴大的言官。往日里夏轻衣不与他计较也就算了,可如今他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敢大言不惭的暗示这个国家拥有最大权利的男人是买通凶手刺杀女皇的幕后。
面面相觑之余,谁也不敢胡乱插嘴,生怕一不小就引火烧身。眼下能站在这里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个顶个的人精,虽各自心里都有怀疑与揣度,可周南国主掌生杀大权的夏轻衣那拂以远止的实力,恐怕连我这个女皇也形同虚设,又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轻易得罪他。纵使心有猜忌,那也只敢心里想想,整个皇庭,也只有这个寇老头敢如此肆无忌惮。
相异于人人神色各异的尴尬,夏轻衣反倒从容,一派置身事外的坦然,既不解释也不辩白,不过直接把问题丢给了我。
寇老头势力虽不雄厚,但多年为官刚正,影响力是在的,对于这个固执的老头又不能放他不管,看夏轻衣嘴角近乎看好戏的嘲弄弧度时,简直郁闷得我要死。这可恶的老头,竟给我出了个这样的难题,等会私下要揪他几根最心爱的胡子下来出气才是。
听他如此说来,为表示公允,我确实不合适明处插手,可又不能随便丢给其他人处理。
犹豫了下才道。“那个,此事虽然事关重大,但我既不适合出面,那就把这件事交给帝君处理,相信凭帝君的能力一定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时间不是问题,最重要是水落石出。”我刻意咬重了字眼,求救般朝夏轻衣望去。
夏轻衣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眼底却冷淡的变换着光芒。是的,我为了真叶竟还是罔顾他的处境,任他置身于最难堪的境地。半晌,夏轻衣才极漠然又慵懒的一笑。“既然陛下信任,如此委以重任,我倒是无所谓。”
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冷汗涔涔而下。现在绝不可能交出真叶让他们来个三司会审,只好委屈夏轻衣先接着委屈了。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厚道,但比起真叶的性命来,夏轻衣的为难显然要值得些。
可说完这些话后,愣是不敢再看夏轻衣的表情了。
“陛下啊,如果一定要交给帝君处理这件事情,至少也要派个监督的大臣以示公允才是啊!”寇老头还一面继续忠诚的坚持,一面还扫过夏轻衣一眼,那模样堂皇的像是在担心我已经被夏轻衣控制了一样,而他要在众人面前英勇揭开这千古的阴谋。
冤,实在是冤!我想夏轻衣心里的不平此刻定如惊涛骇浪。
大臣们更加不敢附和,只是有几个机灵的见惯了惊变,用力给寇老头使着眼色,可他却全然不见,也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装着看不见。
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的结构是什么,我心里叹了下,夏轻衣也许有自己的理由,但他却应该不会谋害皇甫绵宁,隐忍了多年的他机会多得是,他无须挑个惹祸上身的时机,在战场上或是随便制造一个意外的话,他更能名正言顺的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这老头是臆想症疯了吧,一定是无聊的时候多了,人老就喜欢钻牛角尖。我感叹良久,思付着要不要交个什么繁琐又麻烦的任务去给他解决,省的又来找我晦气。
“我觉得让帝君处理就够了,旁人就不用插手此事,还是寇大人觉得朕连这个决定也下不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他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啊,要是真的惹到夏轻衣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不动声色的给做了。这老头虽是顽固,但到底还是为了我好,我也不希望随便让他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递了个眼色出去,下首的惊红适时的上前扶下了寇老头,轻轻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句。“我皇圣明,当有处理一切的能力,寇大人就相信陛下的决定吧。”
寇老头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想他也清楚惊红一直都是我的心腹,虽是不甚心服,还是嘟喃着退回了自己的队列。
我松了口气,转头。
夏轻衣挑着眉看我传递过祈求的意思,终于开口。“如此我定不辜负众位的厚望,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向你们做个交代。”他说这话的时候扫过我一眼,清清冷冷的眉目有漠然的光,更加让我惶惑。
下头的人站直了身体,个个正襟危坐的模样,战兢的低着头齐声回应。“臣等敬候佳音!”既然夏轻衣都这样给了承诺,众人没理由不再听从。
我放下心了,唯独只是很对不起他。
夏轻衣依旧笔直的坐在高出,微笑的俯视着台阶下的众人,优雅从容,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有我看到,那背影却透出几分孤单的寂寞。
明明是我的任性,明明是我自私的决定,又一次没有选择的把他拉下了浑水,也许还要背负上百口莫辩的骂名。我不敢看他的脸,怕在他戏谑的表情后看到凄凉苍白的目光。
不敢想,万一有天他交不出真叶,又会有怎样的后果,难道我在这样伤害了他后,还要在他的身上再加一道枷锁。
捱到了退朝,大臣们鱼贯而下,连珠帘后的玉笙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去。
我坐在龙椅上,不安的绞着衣角。
“对不起,刚才……连累你被人误会。”看着夏轻衣也要起身,我忙不迭的抱歉。
他却皱了下好看的眉,生冷疏离到。“陛下不必介意,何况……我并不在乎这些声名。”他的声音顿了下,“我既肯背下这黑锅自有自己的道理,你也用不着过分歉疚!”他起身而去,只是那条挺直的消瘦背影让人觉得格外寂寥。
真不会在乎那些名声么!?我不信,他是在安慰我,在牺牲了那些后,还要仿佛不经意的掩饰自己受到的伤害?
我傻傻对着那个背影点头,是时候铺条后路了。虽然不明白他维护我的理由,可似乎不应该再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了。
皇宫虽然危险,可目前却还安全,等真叶养好了伤,定要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他送出去才行。
我虽这么想了,可却没跟夏轻衣说明,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里总觉得要是自己这么跟他说了,似乎会置夏轻衣一个更为难堪的地步。一切自要在私下里秘密进行。
用力的郁闷,时间还有,我定要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解决问题才是。既能安全的送走真叶,又能不让夏轻衣在众人面前难做,偷梁换柱要做得漂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