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1 / 1)
也不记得一个人沉浸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过去多久,其他人早得了吩咐不能擅入,竟无人打扰我的径自发呆,直到冒着被惩罚危险进来的桑眉请示是否回寝宫,天色早就已经漆黑一片。
罢,罢!我伸腰站起身,收起沮丧的心情,如今多想也是无益。走出殿外,早有小太监掌灯照路,桑眉在侧,伺候得妥妥当当。我故意没坐轿撵,借着徐徐微凉的晚风吹散一些惆怅,慢慢一路走回,近了灯火通明的寝宫才发现奶娘站在门外,等得已经有些焦急。
“我的老天爷,陛下你总算是回来了。”奶娘上前一步,行过礼就急急拉住我。
奶娘的模样急色匆匆,我原本还压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去。
嘻嘻一笑,摇晃着奶娘的手臂撒娇。“怎么,奶娘想我了,这才多久的时间啊,只不过带着桑眉四处逛着忘记时候了,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嘛。”
奶娘的表情很是无奈的笑了下,却也不敢放肆,只是小小声把我拉到一旁。“我的小祖宗,你出去哪里也不吱声,你安置在露兴宫的那位公子摸样不太好,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敢随便叫御医,派人到处找陛下也找不到,这不都快急死我了吗?”
一愣,才想起从大牢里提出来的真叶暂时被我安置在自己寝宫旁的露兴宫了。因为之前见夏轻衣,怕奶娘阻拦也没说清楚,只带了桑眉一个人去了。奶娘只知道我带了个受伤的公子回来,是什么底细并不清楚,又担心我自作主张在后宫里安置下一个男子会惹夏轻衣不满,所以御医也不敢叫。
连衣物也来不及换,匆忙赶过去露兴宫,奶娘胆子虽小,可也是个牢靠人。她觉得滋事颇有些体大,便只派了两个平日里老实稳重的大丫头贴身照顾真叶,原本也无大碍,可不知道为什么刚过正午就发起高烧,一下子迷糊得厉害,怎么也不清醒。她们用些办法想替他降温,又灌了些日常备在我宫中的药物,不过情况不见好,反而更危急了,连好不容易灌进去的药也全吐了出来。奶娘这才急了,不敢走漏消息,也不知真叶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若是在她手上出点什么事,可就真是无法交代了。
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心中小小兴庆了下,好在没有告诉她这个就是刺杀未遂的刺客,不然以奶娘的忠心,不趁机下点什么奇怪的药送他上路简直就是奇迹了。
推开露兴宫的大门,我很快走了进去,这里是邻近我寝宫的一处偏殿,也不用多少时候就到了。因为皇甫绵宁的后宫一直空虚,这里并没有使用,平时没有什么人来,所以连摆设都比别的宫殿少上许多,空旷得格外冷清。
守在这的侍女见我来到,立刻引着我朝内殿走去。也许我一派风风火火,更让奶娘误会了什么,她的脸上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可能是在想着我终于开窍了,总算是有个男人能分散夏轻衣在我心里的地位,可高兴过又紧张那个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公子不要这么简单就翘了。
我的心下也惶惶然,不要第一次救人就这么失败吧。
内殿已经被收拾过一番,还为了避免病人受凉点燃了个火盆。暖暖的空气,低垂幔帐,灯火摇曳不定中,我只隐约见到一个身影伏卧在床上,谁也不敢发出声音,诺大的寝室里安静得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桑眉伶俐的过去卷起幔帐,我慢慢走近,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如同水晶般剔透的少年躺在床上,可能因为要顾及背上的伤口,他就那样静静趴在雪白的床褥上一动不动,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白衣。之前侍女们已经彻底为他清理过,真叶的摸样看起来要比在天牢的时候判若两人,大部分伤口也粗略处理过。
忍不住惊叹自己的挑剔目光,近看他原来是个如此清秀的少年,只是此刻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出弯弯的阴影,竟也是个极清逸的人物。只是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嫣红,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微的*声,似乎有些痛苦。
从他松散开的领口能看到那些露出的伤痕狰狞得泛着红色,即使已经上过药,宫中的药虽好,可不大对症反而糟糕。
我想了下,这样子像是外伤感染,皱着眉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竟烫得有些吓人。吃了惊的缩回手,赶忙叫桑眉去传御医,这样烧下去,还不烧成大傻瓜。
女皇传召,御医来得到快,这个胡子一把的老头子御医正是一直给我看病的那个,医术应该是过得去的。我忙不迭的让他好好诊视真叶。说是为了避嫌,其实是不好意思看年轻男人的裸体,我出了内殿,只留了奶娘和侍女在里面关照。
胡子御医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的把了半天脉,开了药方让跟着的小太监赶快去熬来,又重新处理了一遍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退了出来。
“御医有话,但说不妨!”看出他眼底的疑惑和迟疑,我便先开了口。“你无需顾忌,放开手治疗就是。”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伤风感冒都会送命的古代,真叶的摸样确实不好,我不想苛责御医,只希望尽力而为。
听到我如是说,他才松了松口。“启禀陛下,这位公子依下臣之见恐怕是受过极厉害的严刑拷打,伤势十分严重,已经伤及了筋骨……”
刺杀女皇多大的罪,即使不用夏轻衣吩咐,为了要深挖根源,那些狱卒也会牟足了本事往他身上招呼的,想想初见真叶的样子,确实也惨不忍睹,我才会一时心软把他带到这里。
心中赞了句,果然是专业的,随便看也知道了,那也不用避讳了。“不错,所以现在只怕是外伤引起了高热,御医可有办法退热?”
见我如此坦白,御医的目光颇有另眼相待之意,便也老实告知。“陛下所言不差,他的伤势沉重,而且似乎还受了内伤,能在内外夹击之下还能一直坚持下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若不是底子不错,恐怕早就油尽灯枯了。他不过全凭着一股子要达成愿望的毅力在强撑,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反而撑不住了,所以这才发作了出来。”
内伤!?“情况不妙吗?”听他口气委婉,我不禁担心。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下我的颜色。“……老臣定当尽力而为,只不过——从脉象看来这位公子的求生欲望不强,而且现下身体又极度虚弱,情势十分危险,能不能挨得过这一两天是关键。”有些话他没有继续说出来,因为那清俊的少年活不活得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平白给女皇陛下多添些烦恼也于事无补,所以还是看看情况再说罢。
我叹了口气,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真叶能不能活下来我不知道,现在我虽是女皇可也无力回天,大家尽力罢。
御医再开了张药方,然后下去了,而我则守在了真叶的床边。
奶娘劝说我先回去休息,可我却摇头拒绝了,看着真叶不安稳的辗转反侧,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担心一个原本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男人的安危,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惊红的欲言又止,重华的奇怪坚持,连夏轻衣也似乎知道些其中的缘由,难道我和他之间真有什么除了仇人之外的瓜葛?
药很快就送过来了,我特意叮嘱过御医行事低调,不要让其他人得知发生过什么,连同进出这里的人一律要严守秘密。虽然夏轻衣是默许了我放真叶的事实,但要是其他人知道我把刺杀自己的刺客放在寝宫边,还为他延医治疗,那就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了,八成不把我当成疯子也会怀疑我神经不正常吧。
药是煎好了,可问题却来了。
因为真叶一直昏迷,他们怎么都灌不下药去,几个侍女加上御医弄得浑身是汗也没想出个办法,好不容易撬开他的牙关灌了小半碗下去,他却立刻咳呛着呕吐了出来,动作太大甚至扯裂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如此这般折腾了几次后,不但没有好转,真叶的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脸色灰败无光,间歇的出现休克,连呼吸也微弱了许多。
我气得想抓狂,无奈的胡子御医都不敢看我了。只是唠唠叨叨的说着要是还不把药喝下去,他的高热也退不下,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我也不是没看到他们的努力,这状况明显是真叶下意识的抗拒,他想就这样放弃掉自己的性命吗?我忍不住咬牙,本小姐好不容易救了你出来,还低声下气的过了夏轻衣那关,憋了一肚子沮丧的气息,怎么能让你说死就死。其实灌药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从小说电视里看着多了,可没自己试过,加上这么多人围着,多少还真是有点难为情。
不过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大概没多少时间可犹豫了。算了,书上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当回观音好了,牺牲一个初吻也不会少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