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虽然皇宫还没逛完，不过最近几天只在自己的宫院里随便走了走，嘴上虽说着精神不好，懒得走远，但心里明白，想是自己在下意识里逃避，不想再碰到之前那种场景吧，之前游玩的积极性已经打消了大半。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翻着手中的某本从书架上抽出的《战国策》，正准备在下人眼里慢慢建立回女皇博学的姿态，可一知半解的繁体文字看得头痛，字里行间晦涩的高深意义更是云里雾里。

皱眉丢开了手里的书，突然想起几日前惊红跟我提的那个刺客。算算日子，从受伤到现在也有月余的时间了，不知到底怎么样了。夏轻衣曾说过，那个被捉到的刺客让我在痊愈后自行处理，应该还没被杀头才对。他那冷漠的眉眼间和惊红欲言又止的神情里似乎藏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难道这里头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心下一动，派人宣召重华进宫。侍从不敢怠慢，好在重华远赴西岭一直在整备中还没有出发，接了旨便立刻来见我。

因为我并没有正式宣召，重华便也只是着了便服入宫。他来的时候我刚刚换好妆容，也没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重华，带我去看那个刺客。”

他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件事情，一时竟露出难色。“陛下，请恕我直言，为什么会突然决定？”

“惊红不是说了吗？希望我能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好好考虑一下，所以我决定先见见他再说。”红口白牙的，谁知道他们会隐瞒我什么，这是在见到重华犹豫的瞬间我忽然决定的，自己亲眼去见见那个叫真叶的人，也许才能从中得到什么隐情吧。

“那个……其实我想惊红也不过随口一说，陛下愿意宽待他是我王恩典，陛下要他死也只不过是我王威严，以臣下之见，陛下也没必要亲自去这一趟了。”重华言辞婉转，这马屁拍得好不厉害，口才比起惊红也全不逊色，噎得我顿了顿，但他的目的却是为了阻拦我的行动。

扭转了下手中的扇柄，我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头。“可是，我还是要去怎么办呢？”

重华抬头望我一眼，目光明明不是那么老实，却还要摆出恭顺的模样。“身为陛下的臣子职责必定为陛下分忧解难，可若是建议不被采纳，也不能怎么样的。”

我懒懒起身，放下手中的团扇。“这样就好，不要告诉我，你堂堂一个征东元帅，竟连个小小的犯人都不知道关在哪里吧。”

迟疑了下，他才稍稍撇了撇嘴回答。“那倒不是，不过刺客在陛下回到宫中的时候就被帝君接管了，眼下押解在天牢里，没有帝君的手令恐怕……”

我当然知道是有难度的，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别骗我了，我可不相信你没办法。”单单召他一人进宫其实是有目的的，惊红的个性太谨慎，恐怕是不会允许我这么胡闹，重华反而脱跳胆大，更符合我的胃口些，所以自然更能配合我的要求。

果然重华眼里闪动过狡黠的光芒，不过显然还颇有忌讳。“请容我提醒陛下，这件事情毕竟已经为帝君所接管，你不碍着他的面子私下去见收押的犯人，这么做真的不担心帝君会有芥蒂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说的问题，但一想起夏轻衣和玉笙一起温馨的画面就不愿见他，更别说请求了。烦闷的甩了甩头，我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一定要见那个欲杀自己后快的人了，也许心底竟是隐约存了心思的，要真能惹怒夏轻衣倒好。皱了下眉，“重华，惊红希望我能对那个刺客网开一面的原因你是知道的吧！”

他果然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陛下……”

我打断他的欲盖弥彰，直接做了结论。“我虽没有想起来，不过看样子是不简单的对吧？只是看看而已，我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许是见我态度坚定，重华暗地里叹了口气后，终于还是妥协。

后来，过去很久后我都时常想，如果没有这么固执的决定去见真叶，如果听从了重华的建议，如果先去听听夏轻衣的意思，那许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就像时间不能回头一样，我所做的假设也不过是在经历了那些后才能得出的结论。

因为是去天牢，我可没准备带着大队人马招眼，交代了侍女告诉奶娘出去走走，又安排了伶俐的丫头应对万一出现的情况，便和重华两人只身前往。

我故意穿着带兜帽的风衣，那样罩下来阴暗不定的也遮住了大部分容貌。重华也是二品大将，寻常侍卫不敢诘问，我跟在他的身后倒也没露行踪。一路行到天牢，重华亮了身份，而我则侧身避过牢头的盘查，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守卫也不敢过多阻拦，恭敬的放了我们进去。

阴冷的地下，潮湿憋闷的空气，幽暗的灯火被我们走过带起的气流扑得忽明忽暗，四处都能闻到让人作呕的气味，微惹的风里夹着血腥的味道，牢房里惨烈的哭号一阵又一阵，耳边还能听到狱卒的粗痞的斥骂与皮鞭铁撩之类抽打在骨肉上的闷响声，让人心惊肉跳，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光感觉都会战栗。

我一路忐忑的跟着重华，压抑着咚咚的心跳，小心的不能让哭喊着冤枉的囚犯从监牢里伸出的手拉扯住我的衣服，还要注意不时从脚下跑过的老鼠蟑螂，皱眉把那种恶心的感觉强自压下肚去。

越往这个天牢的深处走去，反倒安静了些，不过也许这里才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几次都遇到重兵把守，不过好在有重华在，那些人都满是奇怪的打量了遍隐藏容貌的我，也不敢为难我们，我们渐行渐深，空气里凝滞的窒息反而越让人觉得不安。

“陛下，你还好吧？”重华稍稍退后一步，压低了声音询问，他的神情似乎也有点莫名的凝重，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在空中回荡，一时竟有点不习惯。我拉紧了下身上的披风，朝他稍稍颔首，以示无事。

终于停在最里面的一间房前，这里的光线很微弱，只有一面墙上几个孔大的洞里漏下点光亮，也不通风透气，我透过牢狱的铁窗，见到一个男人被钉在墙上的手鐐牢牢扣住，被迫半拉耷的的靠墙半立，看那摸样要不是锁住他，也许早就瘫在地上了。身上那破烂的衣物早看不出先前的颜色，浑身尽是乌黑的血迹与伤痕，他垂着头，长长的头发覆下遮住了面容，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动了一下，转头对狱卒吩咐，“把牢门打开！”

狱卒迟疑了会，但重华给了他个眼色，他立刻乖觉的从命。

“陛下，无论你看见什么，或是……想起什么，都请不要过分激动。”重华拉了我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留下这么一句，全不掩饰眼中认真担忧的目光。虽不明白他的忧虑来自何方，但我还是宽慰他的点了点头。

我的胆子其实也不算小，不过上辈子没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罢了。我走进了那间充斥着腥臭空气的牢房，一步步朝那个已经生死不明的人走去。

也许是听到响声，静默的人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那张脸，神情委顿，我俩对望，一时间都有些呆滞。

怔了下，虽然巴掌大的脸上污渍斑斑，可那双毫无杂质的乌黑眼珠让人屏息，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见到一双如水清澈的眼睛。十分意外，那个要置皇甫绵宁于死地的刺客原来不过是看起来如此纤弱的少年。

他一瞬不瞬的看我，仿佛眼里涣散的焦点也开始渐渐凝聚，我就这样静静立在他的面前，甚至能从那水晶般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终于，在确定不是幻觉后，他好像也很吃惊，微微张大了嘴，长长的睫毛禁不住轻轻颤抖，好半天才朝我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笑容。“我没有猜错，你果然还是来了……”仿佛放下了心事，眼底充满了倦怠的满足。“咳咳……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即使经历多少困厄都能过来，怎么会被我一剑就这样轻易刺死。咳咳……我一直等着你来，等着你……亲自来结束我的生命，让我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他似乎很虚弱，好不容易说完了这段话便气喘嘘嘘。

我略感奇怪，听口气他果然是认识我的，而且似乎还关系匪浅，不禁走近两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