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微眯眼睛，想起自从醒来后到现在与夏轻衣相处的情景，他一直都是客套而冷淡的，仿佛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非君非臣，更不像寻常夫妻。按理说既然一起长大，又为绵宁和她的国家做了这么多，绵宁怎么都应该是感激而依赖的，可情况却恰恰与现实相反，无论是奶娘的口中，还是随从宫人惊惧的目光下都透着对夏轻衣种种的猜忌与避讳。
我转头望着奶娘，忍不住好奇。“我们两人的关系不好吗？那是为什么？”
奶娘左右看看，目光中似有些小心。“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原因，小时候陛下还是很黏帝君的，不过你们俩人年岁渐大也就没有那么亲近了。”她的表情稍换，似乎有些不屑，“曾想先皇先皇后对他那么好，在危难时候他又站在陛下这边，极力照拂我们，我还以为他真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不过……”
“不过什么？”
也许是一时不查说漏了嘴，奶娘支吾了下，眼中极快闪过丝厌恶，“陛下与帝君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陛下渐渐独立也不太依赖帝君，猜想是陛下即使年纪虽幼，可继承了先皇的英明睿智还是知道其……狼子野心的。”她稍稍压低了声音，想起什么般微微露出慌乱的神色。
我愈是好奇，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奶娘就变得更加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她的躲闪让我越发想弄明白其中的缘故，心下虽想知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了。
转动眼珠换了话题，刚才还提到的我目前尴尬的情况之一，“奶娘……你刚才说的后宫？”妈咪啊，这个身体如此娇弱，三千佳丽可吃不消啊。
说到这个，奶娘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挥的余地，那滔滔不绝的言论听得我一愣一愣的。“陛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当初亲政时局势不稳，你要平衡各方势力，难免分身乏术，只有一位帝君情有可原，之后又因征战在外造成后宫空虚也能理解，可你这次失忆怎么也没能转转性子，明明都忘记了，怎么睁眼后就对帝君目不转睛啊！皇甫家血脉一直单薄，你可知道奶娘我这两年来烧掉了多少高香，祈求过菩萨保佑我皇平安。这次陛下能逢凶化吉，定要酬神谢恩。经过这次后，陛下你更要加紧充实后宫，好诞下皇族皇子啊。”怎么说也是她一手带大了女皇陛下，许多时候比充满皇家威仪的帝后更亲近这个少女，礼制上绵宁虽是主子，但感情里她却是把绵宁当成女儿般来疼惜的。此刻闲话家常，竟也没什么顾忌了，想着无论几年前还是几年后绵宁都没有开窍，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惜，连森严的礼仪都疏漏了。
奶娘的话虽是说得飞快，可我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皇甫绵宁就是失忆前对夏轻衣即使不热络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吧，那应该是儿时开始就积累的情感，且不说他的能力与手腕，光是那张会祸害众生的脸业不能让人视而不见，若对着这样的男人都没有反应，那也不是个正常女人了。
我小心求证，“你是说目前后宫还是只有夏轻衣一个？”这回抓到了重点，忍不住暗地里松了口气，好在皇甫绵宁不是招惹桃花的命。
奶娘循循善诱，一脸积极。“陛下你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挑选几个年轻有为，德才兼备，家世清白的公子进宫来，也好为皇家子嗣开枝散叶，后继庙堂才是……”她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只差没撸着袖子给我拿肯定已经挑好的选秀图了。
眼见奶娘越说越高，半柱香后也没有停止的趋势，我保持微笑的唇角开始抽搐。“哎呀，等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为了打断奶娘继续婚介的唠叨，我抬手压额，一脸隐隐做痛。她果然一脸紧张，立刻车前勒马，当机立断吩咐守在一旁的侍女。“快去请御医过来！”
立刻制止，“不用了，让我安静下就好，你们都先下去吧。”虽然用的是平常口气，可想这身体还是有些威严的，奶娘也不敢违抗，最后只是看了我一眼轻轻叹着气就连同那些侍女一起行了礼后退下了。
我躺在床上，静静的听所有人都离开才睁眼望着帐顶。
按理说夏轻衣以一个质子身份能做到今天这种地步不仅是“难得”两字能形容的，无论是为了周南或是先皇的遗愿，他肯背弃自己的国家，放弃了自己的族人，不顾于尴尬的身份，留在这个四处对他危机四伏的地方，众人即使对他不感恩戴德，至少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状况。他是周南的帝君，是我皇甫绵宁的丈夫，可奶娘却对夏轻衣没有什么好感，是护犊心态，还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
……
在超级VIP的服务下，我的身体复原很快，奶娘一板一眼的严格遵照御医指示，除了一日三餐外加宵夜的汤药，还经常拿了些从前的旧物给我过目，希望能尽快恢复记忆，但只有我知道这办法不太可能行得通。
这日，奶娘依旧拿着大堆物件放在我的面前，走过去随手翻看。
一方镶金玉玺，应该是象征我女皇身份的标志，几本半旧的书册，瞄了眼书本上的名目就忍不住咂舌《国策》、《诸国散记》、《论战》等等，果然是女皇应该看的书籍。目光扫过剩下的几件零星玩物，如珠钗项链之类的，虽不过是饰件，但到底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件件精美无比，价值连城，即使随便一只玉镯都翠绿通透，就算我这不识货的看在眼里也知道价格不菲，更遑论其他物件了。那些东西中有个色彩并不鲜艳的银线合欢花样的小荷包，模样小巧，虽也算精致，不过在这些东西的衬托下倒扎眼了些。
这么想着，伸手便拿过来把玩。原来小小的荷包里还放着个白玉连环，玉质通透，温润如脂。心下甚喜，只觉得这东西机巧难得，晶莹可爱，便反反复复的拿在手里玩。
“陛下，可是想起什么了？”奶娘一脸急切。
摇头，反问。“这是我的东西吗？”
愣了下，露出失望的神色，想是看我唯一拿在手里那么久时间的东西，还以为会有什么收获。“……这荷包和玉连环不是宫中之物，从前也没见陛下带过，可能是从别处得来，陛下昏迷的时候却从贴身处拿了这件东西出来。我原想着应该是陛下心爱或要紧之物，才如此妥帖收藏……”可是你还是不记得，她不禁看我的目光里都有些叹息。
奶娘没有说完，我却明白她的意思。连续一段时间恶补的鉴赏知识让我多少已经能分辨这种银线绣的合欢花样显然不够女皇应有的级别，刺绣虽能看出用心，针脚处却也不算精细，应是个那着针线不久的新手作品，里面的玉连环是机巧珍贵，可也不是随便能让女皇看入眼的东西。远赴战场，浴血杀敌之时，却还贴身收藏，绵宁舍弃更加奢华贵重的物件单单留下了这个荷包在身边，必定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想了想，转念间已经决定。“奶娘，我可以留下这个吧？”扬了扬手中的玉连环，笑眯眯的歪头，便如当年像母亲撒娇时的娇憨摸样。
她果然不能抵御，有些受宠若惊的诚惶低下头去。“……当然可以，这本来就是陛下的东西。”
连同那个小荷包细细收到怀里，随便瞄了眼其他的东西补充。“这些也给好好放着吧，以后定有用得到的时候。”以前穷的时候连看也没看过的好东西，如今当然要慢慢欣赏啊，我如是想。
奶娘刚应声退下，门口的侍卫就来通报。
“启禀陛下，帝君到了！”
我当然开心的接见这个两天才能见上一面的美男，忙不地的一声催促。“快传！”整整衣饰，端坐姿势。
一袭合体的描金长袍，玉带加身，优雅娴静的步子，他缓缓而前，依旧俊美得尊贵不凡。然后满室的女仆恭敬的朝他跪下请安，齐整得仿佛已经训练过无数次。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可夏轻衣那张绝世的脸蛋还是让人每看到一次就有恍惚的感觉。我不禁心中感叹，活了两世，终于在这里见识到了什么叫天人。
“陛下，你今天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精神不错。”打断了我继续胡思乱想，仿佛夏轻衣已经习惯我见到他会发呆的神色，自动忽略掉后，稍稍欠身向我行礼示意问安。这也是先帝给他的特权，可以用皇帝才能用的明黄色，见到女皇也无需行见驾大礼。
对此，我完全不介意，开心的应着。“是啊，我也觉得今儿的精神还不错。”
“即使如此，陛下也切勿操劳过度。”他如平常一样问安，态度依旧恭谨而漠然。夏轻衣两天一次例行公事来见我，虽是挂名来探望外加汇报工作，但他却绝口不提及朝堂上的那些琐碎事情，我正好也乐得装傻清闲。
“坐下说话吧。”我殷勤的招呼。
机灵的侍女立刻搬来锦凳，夏轻衣迟疑了下，还是坐了下去。“陛下有话说？”他总是这样，无双的容貌后还有着绝顶的聪明，总是能轻易看穿所有人的心思和想法。
“嗯，那个……”对着这样的人，我竟不免觉得有些忸怩了起来。“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御医也说出去走走好得更快些，我能不能……”小心的请示，几天来察言观色已经明白，我虽是女皇，可这满屋子奴才只有对夏轻衣的指示才绝不怠慢，没有得到他的许可，想也知道没人敢轻易放我走出这间屋子去。
夏轻衣沉吟了下，俊美的脸上表情不变。“既然御医这么说了，那天气爽利的时候陛下去御花园走动一下也好。”
他果然明白我的意思，差点就要不顾形象的扑上去咬他一口表示感谢了。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我端正姿势，做出一国女皇应有的端庄。
于是简单的又叙了几句，我破天荒的轻易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