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离合(1 / 1)
他倒在上海多呆了一天,第二日下午才赶回来。
自然有兄弟来接。
一见面就是一个手机扔还给他,兄弟向他诉苦道:“你泡妞我受罪。笑话都找遍了,对方连个笑脸都没有。什么人这么烈啊?你将来可有得苦头吃了。”
不用等将来,他现在就在吃苦。杨志换上一副抑郁的表情,闷声说道:“我的初恋。”
“你先甩她?”
“不,她甩了我。”
“什么原因?”
他坐在车里满嘴苦涩只是摇头。
“老男人还玩纯情。”兄弟调侃他。
他不是玩,只是丢不下放不开。这样没出息,不知怎么,竟有异样的喜悦隐藏在心底。所以送她百合,仟金始一笑,一招讵能来。师兄是怎么说来着,他要赶到沅江才能见得到她。
沅江。
那本是他们的定情地。
他不信她会忘了过去,那些山,那些水,那些沿街行走快乐幸福的日子。一个笑,从杨志唇边漾出来,他开口问道:“房子的事处理了没有?”
“敢不处理吗?真是累坏我。”兄弟的声音开始放软。这世上,难得会有男人如女人一般感情用事。车子平稳顺滑的向城里驶去,他问杨志:“你确信你现在不去见她?”杨志双眼紧闭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从前他断不会用这种心计。
不知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别的,乍一相爱,便觉骨肉相连。伤她便等于害自己,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忍不下的气受不了的小性,只要她顺了,他也就好了。每有争执,第一个冲上前道歉的总是他。没有任何花头,只说想你,是真想。他甚至不能想像没有她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差一点就熬不过去。
当光阴流逝,回过头来他已样样皆有。
只是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单纯完整的去爱一个人。
世间哪有何以笙。
固守长情。
嘴巴上谁不会讲。
但肉体自有主张。
寻欢作乐。
向来都是坏男人的福利之一。
若非如此。
如何能成就好女人的光荣与胜利。
倒多亏了这些书,那些人,那些笔。
尽述女性的忍耐,多情与尊严------喔,“尊严”这二字在书里是与“爱”成反比的。杨志怀揣着这个认知,在僻静阴凉处下车。室外阳光灼热,可他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这样的人,宜敏也舍得分开?
许长荣坐在咖啡厅定定打量已站在窗外的杨志。
他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
一些模糊的意念如沸腾的蒸气白茫茫飘浮在眼底,让他象个晚期白内障病人一样僵硬呆坐。而杨志迎上来,恭谨而不失体面的喊声:“师兄。”
此时宜敏正无端端打个喷嚏。
她是唯物论者,自不会信什么鬼神感应之说。
不过是冷。
她嘟囔着找出一把药片,豪气干云的和水吞了再将毛巾裹紧,单间飘窗宽阔,三四个垫子散落其间。她随便找一个倚在腰上,阳光满目,狭长柔美的沅江象金色的飘带紧紧缠绕在城市的腹地中央。不用借助望远镜她也能找得到,有些地方,和人与岁月已密不可分,那是属于她过去的一部份。有道是旧瓶装新酒,宜敏随即自嘲,那个人或许是永不会与她计较关于他离去的天数的,虽然他最终还是送了花来。
大捧的百合,清香馥郁的盛开在包装精致的礼盒里。
一张无字的卡片上有花,云,山,狗。憨态可掬的小家伙蜷缩在农舍与男主人身边,象宜敏记忆中曾铭刻的某人的理想。
“做一个农夫吧,宜敏。”。
耕田织布。
她那时真年轻,还不晓得这是情话。
只当它是男生的后舍理想,天真且傻。
还出声争辩。
没想到农业税竟真的取消,白纸黑字的印在报纸上。
那是宜敏一生中与政治离得最近的时候。
06年的第一天,小雨阴冷。
她与杨志已分开好久,而他将永不知道她也曾如此难过。
都过去了。
希望他能在阳台某处罗列稻台,以实现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理想。
宜敏越发觉得冷,她跳到床上去,还不到半夜,就开始发起高烧。
迟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人发现。
她浑身如堕冰窖,直打寒颤。
临时被人从楼道里抓来当差的医生紧张的问她:“你姓什么?”
“邓。”
“再说一遍。”
宜敏改口:“章。”
医生噗的一声笑出来,低声说:“还以为你姓柳。”
这笑话讲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已意识涣散,陷入昏迷。
打了两天针水才缓过来。
人老了不止五岁。
“医生呢?”她问。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从病床那头转过来,宜敏骇得只会一连声的应好。向大姐削了一只苹果放在她手上,说:“你今天倒乖。”
老女人恶声恶气的补充道:“前两天别提多难伺候了,问什么都不说,不是喊医生就是喊妈妈。”
“你倒怕死,也不怕大家死得难看。一组四人,倒有两个困在病房里。客户一个电话,要许总亲自带队下来。”
“这些人是想他下来讹他喜酒呢,他今天订婚,哪有空。喏,你的花。”
小束的康乃馨五色斑斓的映在床头。
低调朴实。
那个送花的人------
“去给你买早餐了,你倒好命。”
宜敏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她借口头痛,把自己窝在被子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