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日本(1 / 1)
外出,对于心绪郁积的成年人来说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逸。
野花繁盛,香拂十里。整车的人昏昏欲睡,唯有宜敏表情近乎贪婪的紧盯着窗外。各种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是牛粪,她皱皮垮脸的从心底深处往外的乐了起来,欢喜无限。但没有人,身边永远也没有人,那个人送她走,或许就是希望她学会自娱。
这也是一种期望。
与父母完全不同:成绩好,工作好,婚姻好------学而优则顺,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拼到最后,除了学业家世,更有为人处事的心得法则。而她自父母处所承继的,不过是所谓正直与善良,在丛林里搏杀,这就等于是将阿喀琉斯脚踝□□给人看。她活到今天遍体麟伤尸居余气只能怀抱着一点自尊做挡箭牌,这笔帐真不知该向谁收。向父母还是向教育?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傻人听哄话,以为字字是真理。这样的事,从今可改了吧。宜敏摸出手机,给父母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一周一次,字字相似。不是好就是福,只是不愿回家不愿见面,更不愿通话。话费昂贵,却每每纠缠在结婚生子的话题。常常说到最后,宜敏都不知是应佩服父母罔顾金钱社会现实的天真,还是应把他们的话当做一种暗示:钓个金龟,便可解决所有,无论是养老还是个人的未来,都可一牢永逸。
她不能再想下去。
只觉得头痛。
耳边传来一声低呼:到了。
华丽宏大的建筑高耸在前方,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是绿色的田原与黛色的远山。
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多半都有些人上人的傲气。
他们从门厅里迎出来,面容既矜持又含蓄。
看见宜敏,只是淡淡的点个头,有人更刻意的拉了老周走到最后。也不知老周说了句什么,一时三刻过去,竟有人近前上下打量宜敏嚷着要为她接风。是个目光敏锐体形富态的胖子,周围的人叫他老王,还出声嘲笑:“自己都是客人呢,还为人接风。”王胖子也不生气,嘻嘻哈哈的道声“高山流水后会有期”就一径的向外面去了。临上车,还不忘了向这边摆个作别的姿势。宜敏慌忙别开脸,她脸一红,假装没看见老朱那好奇打量的眼神,急急上前向正在与客户商量房间分配的老周低声说道:“能不能安排一个单间给我,我晕车胃不舒服,怕呕吐打扰向大姐休息。休息一晚上再将我挪过来,房差的部份我自己来付。”
这是什么话,老周没开口,客户先不乐意了,一个奉命前来招待他们的眼镜挤眉弄眼的说:“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哪敢。”老周干脆利落的说道:“是我们家小姑娘心好,替你们省钱。”
这年头哪有这样的人。眼镜心里嘀咕,摸不清路数却也不敢造次。不过看老周这巴结样,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大概是谁家的女人。他乐得顺水人情,更亲自引着宜敏上楼去。老周在房门外谆谆细语道:“有什么就说。”宜敏嫣然一笑,顺手将众人关在房门外。她做得这样自然,倒让人不敢小觑。只怕是回不了头了。孙宜敏颓然倒在单间的沙发上,自嘲。早知如此,她上一次倒真不该辞职。公司虽小但福利不差,前景也好。糟就糟在有人对她单相思,还是个已婚男人,唬得她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蛇一样一跳三丈高,恨不能天天躲在办公室里冬眠。拿人钱财自然不能如此敷衍了事,拖到最后,走的人是她。交接那几日,仿佛是人人都在看笑话,她不明白,只恨不能将心剖白了给人看。熬到今天她方才晓得,原来众人笑的竟不是出轨,只是可怜她放低姿态与一个仓管纠缠。还理智与情感!也不怕跌了身价。这时“砰砰”传来几声门响,是向大姐,她如今倒不介意宜敏一脸冷然,满脸堆笑的挽上来,亲亲热热拉了宜敏去餐厅吃饭。“带上手机吧,万一有人找你呢。”提醒得好。宜敏“喔”一声,两人手挽手的出场,只是等了一夜也没人找她。她象是被人遗忘,在这荒村野地,被人忽略的痛苦远胜于这世上所有事。宜敏一夜辗转,第二天便脸青面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真病了。”向大姐惊呼。
宜敏只恨自己太弱,她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却不知信息一重一重反馈上去,还不到一时三刻古月就听说“孙小姐病了,病得不能起身,沅江的测试任务怕是要推迟完成。”传这话的人一边说一边抱怨:“怎么派这么个人下去,老大订婚的消息才刚传出来,老周就巴结上了。呵,日本百合,还真当自己是舅奶奶------她在?”
不待古月回答,那人就赶紧放下文件蹑手蹑脚的走开。
玻璃屋里,许长荣与李小青相谈正好,他们隔着一张办公桌细细交谈,看神情倒象是谈判的双方。
果真在演言情剧。
利益联姻,各取所需。台面上的夫妻,场面下的真爱。而她,就是那个倒霉的替老板周旋在妻子与情人之间的狗腿秘书。古月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抱屈,这样狗血的情节她居然沦为女配,真是枉费了她平日阅遍群书的苦功。
还好演的不是泰剧。
她收敛精神安慰自己,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送李小青出门,对方倒对她展开一个明媚的笑:“是古小姐吧。”
这屈尊降贵的姿态让古月不由自主恭谨的“嗯”了一声。越发入戏了,她暗暗狠掐自己一把,见李小青淡然一笑,对许长荣挥挥手扬长而去。
可惜了她脑子里备下的台词。
古月遗憾的趋前对许长荣汇报道“她病了。”
许长荣皱眉:“哪个她?”
双目如剑。
古月万没料到剧情一下子就发展到□□,她红了脸,吱唔两声退出。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重帷深盖。
她完全看不见许长荣的表情。
只能坐立不安的等。
那一个伤心的人。
始终静默着。
当夜色来临,她鼓足勇气轻轻扣门。
过了许久,才听见有人在里面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嗯。”
这算是告别吗?
古月心碎的下楼。
这世上的爱情,有,却永远不曾属于她。
她所有的,不过是在纸堆里翻寻:英俊,多金,深情,不悔。明知是假,却欲罢不能,饮鸩止渴,因为现实令人太过于失望。
无非是一杆秤挑两头的比较。
卖相,身家。
她两头不占。从土里来,回土里去。偶而羡慕一下天上的云彩。暗自默想,或许有一天,她能为追风逐月出一份力。
至于“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倒是没这境界。
她的人生,仅关乎风月,无关乎理想。
有钢琴声。
古月谨慎的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她自然晓得那头是谁。
因为怜悯因为同情,她今天说话声音格外的软:“是,是,嗯,您记得没错。他明天下午从日本回来。是,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