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外出(1 / 1)
这玩笑开的。
倒难得她不生气。
还不待小方举双手投降讨饶,宜敏就呼朋唤友热热闹闹将所有人招进包间。都是熟人,男男女女很快就猜拳斗酒杯盘狼藉乐不知蜀。
小方喝得连耳根都红了,他拉着宜敏连怪她心狠。
宜敏手里握着一支啤酒,笑得傻呵呵的对着小方耳语道:“放心,AA。”
“哎呀,你倒能讲笑话。”
宜敏愣了十秒方才反应过来,她用力将手中的提包砸向小方,满屋的人都乐呵呵的大力鼓掌看小方乱跑。
宜敏拍得连手都红了。小方蹲在她脚下,满屋子的绯闻男女,都当他两个是在调笑。宜敏听见小方问道:“想不想出去做?”
“为什么是我?”
三城大把精英,想要自立山头也用不着找她这个刚进门的萝卜头入伙。
“有何企图?”宜敏醉得双眼微合,她噗噗的嘲笑小方:“你该不会也是和旁人一样,为了我的那个什么他吧?”
“那要看他是谁了。”
音乐奢糜酒酣耳热,宜敏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她别开脸,小方却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但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去做那些逼迫女孩子的勾当。他向宜敏举杯,接受她由上至下的俯视。女人!他不由自主红了脸,半推半就的被人扯过去站在麦克风前,整屋的人都为他高唱“生日快乐歌”。他今年二十八岁,早在流放时就把礼物送给了自己:原来出卖知识与技能竟是最最原始的伎俩,只需一个眼神一声轻咳就能将他知识份子的骄傲矜持剥夺殆尽。
知识份子。
倒是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个词语了。
从父辈开始,这个词就开始与人的职业联系在一起。
教师,医生,工程师------但凡从事与体力无关职业的人,都通通被划入知识份子之列。
仅此而已。
至于这个名称所承担的社会道义与社会责任。在他以及同龄人的认知里,这都是被缺失的一项。
这也难怪。洋洋煌煌几仟年,文明向来只由士子所书。
士皆不振,莫非还能寄希望于夫子,郎中与工匠?
只能自己顾自己吧。
宜敏见小方一脸悔恨而青春已逝,她不由得兴致索然。出了包房,略散一散,风吹云落,一身的酒意都去了。
她顺着长廊慢慢向前,酒池肉林,衣香鬓影,这样的繁华与热闹。她呆了一下,倒只想坐着与人好好的说话。但没有这个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或许将来也永不会有。
从此长河落日,万里独行,难道她真能做到?
这时身后有人问她:“小姐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听声音不过二十多岁。
宜敏头也不回的流利答道:“我终身的理想也不过只是坐一辆三轮上下班,为什么连这个也做不到?”
“因为你不是黄玫瑰。”
果真是大道不孤。
宜敏被噎得几乎倒仰,她轻声低问:“我是谁?”
公民,女人,求生者?
最后一个选择更接近于真实。
却也不过是欢乐场中的花头罢了。
宜敏不想与人讨论“何谓恃美行凶”这一命题,她快步仓惶逃窜回家,关了手机,倒是一夜好睡。
她最近都睡得好。
这样的好眠,说不清是生理机能的好转,还是心理上的虚脱无力。
前半生所有郁积的情感与困惑在这数日间宣泄殆尽。
唯有一点自嘲,淡淡的留存在心底:砸去那层硬壳,原来只是这样一个人。
平凡,苍白,穿一身中规中矩的套装,神情拘谨的走进公司大门。
听到派遣出差这等好事时,她的反应不是惊喜不是感激,只是仿佛不可置信般的一声“喔。”
装得真好。
秦绍伟垂下眼帘,鼻梁上的镜片闪着冰冷的微光,他尽责的嘱咐道:“去沅江,共有三位同事和你一齐去。人事部老周是这次工作的负责人,你稍后就找他报到。”说到这里,他略顿一顿,“为期一个礼拜。”
七天以后,尘埃落定。她自可从容归来,无论回哪里,终归是好去处。
这世界,还是女人有办法。
秦绍伟感慨万端的看着孙宜敏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听王姐在耳边低吼:“沅江。”
是。沅江。物华天宝的风流之地,公司有大客户在,所谓出差,不过是定时联络感情的一种办法。吃吃喝喝玩玩全当度假,而这原本是资深员工才有的福利。这样的好事落在孙宜敏头上,一百个人中倒有九十九个人不信,余下的那一个自是老周,他早忘了自个儿曾在许总面前说过小孙的是非,见着宜敏,只当是捡了个宝,满脸堆笑的迎上前,连称稀客。宜敏听见老周对自己讲:“十一点钟出发,现在派车送你回家取行李。”他一边说一边不顾宜敏劝阻亲送至楼下,待宜敏上车驶离尚等在门口挥手。
宜敏恼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白衣黑裤的男子语音清朗的说道:“许总有事不能来送你了,他抽时间会给你电话的。”
车外人流如织,喇叭声叫卖声如同天上的云彩般飘渺不实。她看见有人在吵架,有人在推推攘攘的动手,车子哗的一声驶过,镜头切换,是两个人在大树下深深的拥吻。那样年轻青春的躯体,那样热烈而毫无保留的爱。宜敏颓然倒回后座,下车回家收拾杂物十五分钟一气呵成。老周和另外二位同伴早等在公司门口,他含笑为宜敏介绍:“客服部朱工,向大姐。”
安排得倒好。
宜敏谦恭异常,一路做低服小。向大姐显然与王姐不是一个路数,这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老女人双眼微合坦坦然然的享受着宜敏的照顾却连一个简单的寒喧也不肯给。宜敏也不动气,倒是朱工过意不去,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闲话。无非是些家常,老周听得起腻,他兴高采烈的指挥司机把车停在酒家面前,垂涎欲滴的对大家招呼道:“这家的兔子是大爱啊。”
他一边走一边匆匆忙忙接电话。
答得是官腔十足。
信息一重一重的反馈上来,古月在办公室前犹豫半晌,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许长荣正一脸沉郁的坐在电脑前专心工作,他一双手在键盘上按得飞快,打来打去,却都只是一句话:我终于把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