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数(1 / 1)
谁曾想这竟是他在海外打给她的最后一个电话。
宜敏在医院住了两日,自觉无碍,便要求结帐出院。
一个小个子医生拿着本子潦草的看了两眼,顺口应了。他一边签字一边取笑宜敏:“是该出院了,住院居然也跑出去玩。”
宜敏只觉得眼前这人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一径陪笑。待医生去得远了,她这才接起放在手袋里的已兀自响了两三分钟的手机。
是珠珠,宜敏听她抱怨:“你怎么又换号了,让我好找。你等着啊,我一会过来找你。”象是知道宜敏会拒绝,珠珠压低了声音说:“苏楷的爸妈来了,我们一齐去劝劝?”她虽然用的是商量的语气,却也知道宜敏一定会说好。果然,孙宜敏象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下来,手忙脚乱的嚷着:“你等着我。”珠珠浅笑着娇嗔:“哪敢让您跑路,谁不知道-----”电话没有讲完就断了。宜敏搁下手机,开始慢吞吞收拾房中的杂物。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无非是秦绍伟他们送来的鲜花,是整队人凑钱买的,一大扎放在杂物台上。宜敏呆呆的看了一阵,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苟富贵,莫相忘”的傻话,不由得失声而笑。笑的同时咽喉顿感剧痛难当,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对着屋角的垃圾桶干呕喘息。去而复返的小个子医生救了她,他轻轻拍着宜敏的后背,待她脸色稍霁,方才玩笑着说道:“不行就再多呆两天,反正你们单位福利好,头痛脑热的也有这么多人来探望。”宜敏不知自己为何要分辩,她鼓着一张苹果脸,认真的反驳道:“哪有,就只有我部门的同事而已。”
而秦绍伟的本意也不过是想借此事来增加本部门的凝聚力。老秦是怎么说来着:“宜敏,现在整间公司都知道你是因为工作繁忙而累病了。”
他说这话时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那天张姐值班,小陆正低头削一只苹果。宜敏抬起头,坦然无畏的望着每一个人。
目光澄澈。
只要她想,她也能装。哪怕骗不了别人,也骗得了自己。
双目炯炯盯得人眼神一怔,小个子医生讪讪的象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不好就再来吧,反正你们是全报的。”
宜敏万没料到眼前这个人竟能讲出这么天真的话。她终于大笑着出声,声音嘎嘎的,倒象只鹅,神情狡黠,而这可爱的少女模样,到底有多久未曾得见。还来不及多想,他就已被身后的一干人等拉催请簇拥着离开。
宜敏只觉得空气污浊,她慢慢踱到花园,掏出手机,定定的看了好一阵。有道是是福躲不过,是祸躲不脱。她先把手机中通讯录中的“仇人”二字改成中规中矩的“许总”,再顺势拨过去,只响了两声就主动挂断。而珠珠此时正站在□□那头向宜敏扑来。热情得竟不象是她本尊,果然,在一个浅浅的握手之后,她自身后旋风似的扯出一个人,高个儿,斯文,有一双朴素本份的双眼。而就是这个人,在她们每次聚会接珠珠离开时总是紧闭,似一只龟蜷缩在重壳之后,仿佛唯有隔绝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尊严。
“很帅吧。”珠珠俏皮的向宜敏眨着双眼,骄傲的宣布:“我们就快要结婚了,到时请你们一齐来啊,说什么也是他自己的员工,更何况我们还是姐妹。”
这一长串话流利而自然。宜敏毫无招架之功,只能任由对方做主被撺掇着架上车。
一辆鲜红的307,看得出来是经过精心打理的。宜敏一脚踩上去,碗大的一个脚印印出来,她脸红的呀了一声,那男人,喔,珠珠说他叫李方淳,倒笑着安慰宜敏:不怕不怕,难得你贵脚踏贱地。可是,如果小李他不是林铭山属下的员工,如果他不是知道了这个桃色消息。宜敏不想问对方到底是通过何种管道知晓的,也不想担心事情到底摊大到了哪个地步。她只是疲累的倒在后座,任珠珠在后视镜里偷窥,然后顺手掐断手机铃响,合上眼,倒象是睡了。
见宜敏不接,许长荣倒是怔了一下。
胖子坐他对面,顺嘴调笑:“又发大小姐脾气?”
“可不是,脾气大着呢,偏我又没时间。”许长荣把手机放到桌上,神情轻松的说。
“你前段时间也逼得太狠了,说什么也是李老的女儿。”
见胖子摆出一副做哥哥的我劝你的架势,许长荣索性闭嘴乖乖候教。
象他这样经历的人,自然晓得对方要说什么,无非是帝王将相的词牌,才子佳人的曲目。论剧情不过是失去与拥有,而这世上的事,从古至今大抵如此。不是人不明白,不是人看不懂,只是抛不下这颗心,火热的,执念的想要夺去一切。在适当的年龄,做适当的事,生物的本能原就是自然规律中最最重要的底线之一,却偏偏被一干牲众妄想泯灭。人定胜天,是不是?许长荣冷笑,打定主意偏要等到临终前那一刻才会抱着佛腿忏悔这一生喝酒吃肉的罪孽。
胖子只当他听进去了,不由得老怀大慰。他语带唏嘘兴致勃勃的为小许筹划:“婚礼自然要好的,人客不要多专要精才能衬得出场面。蜜月去哪里呢?找个小岛享受一下吧,还有你那房子也该换换装修了。几时把钥匙扔给我,包你满意。”说到这里,他沾沾自喜的开玩笑道:“也不知道新娘子是什么意见?几时给哥哥我引见引见,是正式的,也让我认认弟妹。”
想来是因为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电话的原故,小许今日的心情是格外的好。胖子只听见他在那厢笑嘻嘻反驳自己:“你怎么晓得就是她呢?”
胖子会意,“如果有更好的------”
而人生里永远都有更好的。卒上面有士,士上面有帅,帅上面有王,而王只能臣服于
帝,帝亦不是尽头,有道是天外飞仙,指的分明不是武功招数而是人的心愿。心愿,科技进步到现在,连奢念亦成为了现实,当然仅限于某些人,高踞在金字塔尖,似一块活招牌,专候人葡伏着牺牲。愿老天保佑他们能实现永生的理想,在另一个空间里高唱,原来秦皇汉武,逊的不仅是风骚,还有运道-------他一定是卫斯理看多了,许长荣噗的一声笑出来,定定的看着胖子远去,这才加大油门轰隆着离开。
夜阑人静,仪表盘上灯光闪烁,一个男人的声音,华丽而带有磁性。在风驰急聘的速度里正低低的吟唱着一首情歌: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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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争如不见。
他把车停在宜敏楼下。
手机响了,是单调机械的和弦。李小青在电波那头温柔的问:“还没休息?”
“快了。你呢?”
“嗯。”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正符合他对于婚姻与未来的期许:在既定的范围内演绎别样的桥段。
彩云易散琉璃脆。
原来他不必到老就能尝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是如何不易持久的滋味,而她,或许有一日申宜敏会以整抽屉的直版钞票向人示威。
那会是什么模样?
他想不出,竟辗转了整夜。
次日清晨依旧是衣冠楚楚的上班。
古月拿着文件依次递交,她委婉的提醒老板:“离总裁过来的日子还有-----”
天数是吧?
许长荣脱口而出:“还有二十七天。”象是为了提醒自己,他拿起红色记号笔,狠狠的在台历上写下了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