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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下部 青山重宇 一 青山隐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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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青山重宇

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飒。水浸碧天何处断?霁色冷光相射。

蓼屿荻花洲,掩映竹篱茅舍。

云际客帆高挂,烟外酒旗低亚。多少旧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携手倚层楼,寒日无言西下。

——调寄离亭燕

一 青山隐隐

泰山之巅,清凉的风吹过,带来林间令人心旷神怡的松柏气息。泠泠的琴音拂过山谷,象山泉汩汩滑落步云桥。忽地,琴音停了,弹琴的绿衣男子目光游移,落在身边的白皮松上。那里有一只褐色的小松鼠,蹦蹦跳跳的摘取松枝上成熟的松果。松果白白的在树上滚来滚去,忽然啪嗒一声,松果落下松枝,起伏几下,直直坠落。男子微微一笑,衣袖不易觉察的轻轻拂动,慢慢伸出纤长的手——手掌心正是那枚小小的松果。

几千年了,还是一样的松,一样的松果,一样的松鼠,一样的风景如画,一样的流水琴音,可是,还能是一样的心情,一样的人吗?

物是人非,别有一番淡淡落花、细水长流在心间。

男子正在沉吟,目光也渐渐的迷蒙起来。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少主,有天官传旨,说是……说是……”汉子迟疑了,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主人。

“哦——”男子尚在自己的思海中沉醉,漫不经心的应着,眼睛仍注视着那只松鼠,只是松鼠已经跳在他的手中,抱着那松果玩个不停。

“少主……”白衣白发的汉子声音不知为何竟有些哽咽,定了定神,朗声道:“玉帝召少主后日午时至披香殿觐见,少主是否奉诏?”

男子慢慢的抚弄手中松鼠身上柔软的细毛,半天没有回神,过了好久,才放开松鼠,看着它跑开。回身向白衣白发的汉子一笑:“你说怎样,郁狩?”眸子淡淡的,仿佛没有看着任何东西,但又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不能逃出他的眼光。

“回少主,郁狩以为不应奉诏,毕竟少主和玉帝之间有太多的过往。少主即使称病,玉帝也不会怎样的。”郁狩躬身答道。

“可是,莫忘了,我是东岳大帝,掌管阴间和世间山川河流,在职分上是玉帝的部下。”男子移开目光,“再说,我也没有病,何谈称病!”伸手一拂,琴音似流水般滑出,泠泠清辉,柔柔雅韵。

郁狩躬身,慢慢退去了,但是在他回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眸中闪动着明晃晃的光。低声长叹——这么多年了,少主还是这样。可是,如果当初不离开泰山……他正在沉吟,忽然身后男子轻轻的问道:“郁狩,你以为如果当年我不离开泰山,一切就会好了吗?”微微叹息,“也许,也许我不会有这么多痛,但是我一定不会有过快乐的经历。你……去吧!”缓缓起身,转身负手而立。

郁狩默默的点头,退去了。

绿衣男子的身形在飒飒风中显得格外飘逸,却也分外孤寂——

郁狩啊,你们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因为,如果不离开,我只不过是死灰槁木,终老一生;或者只有仇恨充溢我的心间,但是,毕竟我离开了。离开,变成了解脱,也变成我的新生。更重要的是,离开,让我认识了霁韵。而霁韵让我的人生在部族和父王之外多了无限的光彩。虽然,我懂得失去霁韵后的苦痛,然而,我甘愿沉溺于这种苦痛中。

霁韵,你在哪儿?不管是妖魔的炼狱,还是人间的深渊,只要我还活着,一定要找到你。

也许,去见玉帝,就像当年去见黄帝一样,都会把你带到我身边……

春风袅袅,两千多年前泰山多几分鸿蒙初开的嶙峋,少几多郁郁青葱的妩媚,山腰的神农氏部族的驻地,一片红彤彤的旌旗招展,处处磨刀霍霍,寒光森森。一个文质彬彬的绿衣少年翩翩而至,他素淡飘逸,眉宇之间淡淡的,清秀却透着一种漠然。一袭淡雅的绿衣宽大洒脱,更是与身边□□上身练兵打铁的汉子们格格不入。他步态雍容,缓缓走到部落正中的大殿门前,向门口的侍卫轻轻的点点头。

侍卫正是红衣红发的朱丹,上前施礼道:“少主,您来了?主公在等您呐!”少年没有作声,还是淡淡的看了朱丹一眼,算作礼节性的答谢,旋即向大殿内而去。

与营地中的热火朝天截然相反,大殿中静悄悄、空荡荡、冷清清,甚至有些鬼森森。一身红衣的神农氏族长炎帝默默的坐在当中。他近五十岁,两鬓已然斑白,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走了进来。

“玄臻,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呢?”声音比眼神更冷。

玄臻略一躬身,缓缓答道:“回父王,儿臣最近已经将素问和灵枢誊写成文,不日即可上呈父王过目。另外,儿臣率曦和他们制定了一套法度,可以推测天上日月星辰的起落,从而可以判定农事,推测天时,以便于更好的推广我族的耕犁之法。”

炎帝没有说话,还是冷冷的看着玄臻:“余下的时间你还是在练琴吗?”

“是。”玄臻低头道。他创造的一种乐器以桐木为面,梓木为底,泠泠冰丝作五弦,取名为琴。他自己最爱的一张琴取名清角,日日于林间松下弹奏,乐此不疲。

“玄臻啊,你就不能像你两个哥哥一样为为父分忧吗?”炎帝的眼神有些忧郁,直直的逼视眼前清淡风雅的儿子,“你大哥可以带兵为氏族扩大领地,你二哥可以制定刑法匡正族内的缺失,你看看你自己,难道你就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的吗?”

“大哥和二哥是神农族的骄傲,儿臣怎敢企及。”玄臻又是一礼,不失风度的道:“儿臣自知才疏学浅,所以只能关心最微不足道的农事、医术和历法,闲暇之时弹琴聊以自娱罢了。父王的期望,儿臣辜负了。”

“你明白最好!”炎帝咄咄逼人,“你莫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了。蚩尤是我的大臣,我把他派到曲阜,他却趁机组成九黎族,跟我对着干。你哥哥那么一个久经战阵的人,都难以抵抗。还有那个公孙轩辕,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万事顺利的时候对我谦恭,甚至有求于我;等到我有难的时候,却袖手旁观,还暗中串通蚩尤。我打听了,蚩尤的兵器都是黄帝卖的,这还是兄弟吗?!”他越说越气,啪的一击桌案,案上的石尊碎成两片,四散飞去。

玄臻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只是长袖轻轻的抖动了一下。炎帝眼神一跃,继续道:“现在我族打不过蚩尤,我还要客客气气的联络黄帝,与他联盟,共抗蚩尤。唉——”他一声长叹,目光忽闪,竟变得恶狠狠的,臂一扬,一块石尊的碎片飞了出去,直逼墙角。那里正有一只棕毛的小松鼠,瑟瑟的发着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片却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淡绿一抹,飘飘而至。炎帝定睛看时,小松鼠已然落入玄臻的臂中,乖乖的玩着手中的松果。炎帝又是一叹,无奈的看着专心致志的逗弄松鼠的儿子。

这就是他的儿子啊,从来都是淡漠、冷静、不问世事,甚至也许这位堂堂的三公子都不知世事为何物!可是外人却知道神农氏族有异人可以尝百草、精通医术,外人还知道神农氏族最先制定了历法,可以观日月星辰,外人甚至说琴是神农氏所制。唉,堂堂神农氏族,竟然是以这个不务正业的三公子而扬名四海,这难道不是氏族的耻辱吗?

炎帝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他不了解儿子,他最宠爱大儿子和二儿子,希望他们中的一人可以光大神农氏,成为下一届炎帝的继承人。虽然他不喜欢三儿子,可以讲甚至讨厌他那种永远的淡漠的表情、风雅的仪态、温柔轻缓的话语还有他那种对氏族事务的冷淡。

玄臻——这是他的儿子吗?也许,这次是要他重视氏族的时候了。

轻轻咳了一声:“玄臻啊,黄帝与我们联盟,但是我族必须有人去轩辕之城,你看……”他停下了,静静地看着儿子。

“是,儿臣谨遵父命!”玄臻忽然躬身一礼,却是要离开了。

炎帝不由得一怔:“玄臻,我有命吗?”

“父王,您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唤儿臣,此次出使轩辕之城,大哥二哥是氏族的栋梁,自然不宜出行;一般的宰辅又不足以表示我族的礼敬之诚心。儿臣最不才,正是为族人出力之时。”玄臻淡淡的笑着,仿佛毫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寄人篱下的心酸。

炎帝沉默了,纵然不喜欢这个孩子,但毕竟是骨肉。轻叹一声:“我让郁狩他们五个五方山岳将军陪你,料也无妨。”

玄臻又是一礼,一阵风吹来,绿衣飘飘,淡淡的长发摇摇,竟也是初春杨柳那种远看似白色,近看却是浅浅的绿色的颜色。炎帝继续道:“记住,你这次不是单纯联盟黄帝,如果时机成熟,当替天行道,除去这个隐忧。懂了吗?”

“父王,”玄臻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异样,“黄帝是我的叔叔啊,还有,此次是联盟,如果先就带着不和之心,恐怕……”

他还没有说完,却被炎帝冷冷的打断了:“他不是你叔叔,不同母的人,怎么能称亲人!你莫忘了,千万不能让黄帝抢得先机。还有……”他正要说什么,但又说不下去了。

玄臻竟然没有在听,伸手抚弄怀中的松鼠,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炎帝又是一叹,臂一挥,慢慢的道:“下去吧!记得我的话,还有,不准对任何女人动情,否则,别怪父王不让你进族门!”

玄臻躬身一礼,飘然离开,还是淡漠、雅致、飘逸,就像山间的白皮松,洋溢着勃勃生气和清冷气韵。

炎帝眉头紧皱,摇摇头,向身边一挥手,郁狩等五人鱼贯而入,还没等炎帝开口,郁狩首先道:

“主公,跟这样的主子,我们憋气。”

炎帝又是一挥手:“听话,下去吧!”郁狩等人面面相觑,满脸怒容,却也只得悄然离开。

但他们都没有看见,殿外的松树下,玄臻笑着松开了手中的松鼠,看着它爬上了十几丈高的白皮松。

啪嗒——清脆的一声

玄臻低头看时,却是小小的一颗松果,白白的,却又隐隐约约的泛着淡淡的绿色。

微微一笑,俯身拾起松果,轻轻回身,脸上浅笑盈盈。

车马辚辚,缓缓向西行进,玄臻坐在车中,双目微合,虽然车子颠簸,却舒心惬意。车外的郁狩又开始了每日数次的牢骚。他压低声音,对身边黑衣的莫惠道:“我看主公还是太仁慈了,要是我的话,早就去暗杀黄帝,趁乱夺得轩辕之国的兵权,一路回兵铲除蚩尤。可不就天下太平了!”

莫惠点点头,瞟了一眼好像在打盹的玄臻:“你这样想虽说有些鲁莽,但是却一片赤子之心。咱们的主子是主公的亲儿子,你瞧瞧,倒是真打算和黄帝联盟。唉……”他说不下去,那态度却是清清楚楚的——跟了这样一个主子,窝囊啊!

青衫的温琼也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身份尊贵,却要救那些生病的路边流民。还给足他们稻黍,教他们种地。也不想想,能倒毙在路边的饿殍,岂是安身种地之人!”

几个人说的正愤愤,忽然啪嗒一声,声音不大,却清脆之极。几个人不说了,十只眼睛都聚集到车上的玄臻身上。

玄臻却还是闭着眼睛,眉宇间淡淡的笼罩着他素来的那种安逸悠闲之气,仿佛并没有听到他们适才的对话,更不会生气发怒。适才的声音,也许——郁狩抬头,路边正是中原大地特有的梧桐树,几个悬着的小球摇摇晃晃,风吹过,小球陡然从树上落下,一个,一个,又一个……

啪嗒!啪嗒啪嗒!

郁狩笑了,太高估这个车中的少主了,他最多就是会弹琴、观星、看病、采药、奖励农耕,武功——郁狩得意洋洋,就算他会,也不过是个三脚猫的把势,何足道哉!

何足道哉!

但是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想着心事的时候,忽然玄臻轻轻的道:“小心!”接着一阵风动,带着山间林木清新的气息划过车马;浅浅的绿色携着春天的韵致飘飘而来——轰!一声巨响,烟尘满天。最前面的一匹马向天长嘶,像一摊泥一样轰然倒地,身上竟是一只巨大的铁椎!

有人偷袭!!郁狩几个人忙拉开架势,准备保驾。但是等到几个人拉开了架势,却猛然惊醒,五双眼睛同时逼向了车中的玄臻——

玄臻已经睁开了眼睛,但还是淡淡的,平和的面容上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慌。微微起身,向前望去!

几个人都傻了,平素里看上去平平淡淡、温文尔雅的玄臻,竟然……刚才的偷袭,如果没有他的话,恐怕现在马身上的铁椎就不仅仅是落在一个牲畜身上了。朱丹更是浑身是汗,他站的位置正是马后,如果,如果……

玄臻没有理会他们五个,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前面来的,恐怕就是黄帝驾下的第一勇士力牧了吧!果然力大超群,神农氏敬服!”接着又是一礼。

前面霍地出现了一队身穿黄衫的人,为首的一个大汉呵呵的笑着,一揖到地:“公子失惊了!力牧奉主上之命,前来迎接公子一行。向前三百里就是轩辕之城了。刚才,”他搓了搓手道:“力牧擦拭兵器,一不小心……咳,公子要打要罚,力牧不敢有半句怨言!”忽地跪了下去。

“岂敢!”玄臻淡淡的笑道,“逸群,去扶力牧大人起来。”逸群一身白衣,是五岳之将中最中正平和、老实持重的。他欠身一礼,上前扶起力牧。玄臻还是平平淡淡的:“力牧大人,神农氏身处泰山就听说过大人的威名。而且大人爱武成僻,不论何时都喜欢一较高下,适才的一击一迎,大人以为如何?”

力牧有些惭愧的笑着,很不好意思的道:“公子,力牧的这点恶嗜好,让公子取笑了。”他上前轻轻一提,像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取出铁椎,收到身后,上前又是一礼:“公子,力牧不明白,难道公子不怀疑力牧是主公派来的刺客?”一双虎目紧紧的盯着玄臻。

玄臻依旧平静的像水:“力牧大人,您说我应当怀疑吗?”

力牧被他淡淡的一句话堵住了口,铁铮铮的一个爽快汉子硬是愣在原地。

玄臻又是一笑:“不过,今天神农氏很高兴见到力牧大人。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请大人包涵,更有许多地方请大人提携,不过,神农氏相信,只要对炎黄联盟有利的,大人一定会鼎立相助,殒命不惜,对吗?”长袖一拂,径自坐回车上。

力牧又是一怔,自失的一笑,施礼道:“公子安坐,力牧上前带路。”说着带人去了。

郁狩等人更是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十八岁少年是不是从小看大的三公子——他们口口声声瞧不起的炎帝第三子,最无能最平淡的玄臻。

玄臻,他竟然有不俗的武功造诣,远远超出他们之上;他善于应对,两句淡淡的话语竟让黄帝的第二员大臣力牧哑口无言,尤其是那句炎黄联盟啊——亏了他怎么想出来的。炎在上,黄为下,尊卑已定。

这样的主子……郁狩等人正在迟疑,忽听玄臻轻轻的道:“前面就是轩辕之城了,你们如果想回去,现在还来得及;如果想有什么别的行动,也随你们。”

莫惠偷偷的看了一眼郁狩,现在——现在还能暗杀黄帝吗?就连我们自己都是差一点被黄帝所暗杀啊!可是,回去……

“少主,逸群以为,还是就此回去吧。相信主公会明白的。”逸群小心翼翼的道,几个人也纷纷附和。

“为什么?”玄臻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黄帝,他不会杀我,更不敢对我有任何非礼。”轻轻的声音悠悠的随风飘来,像是从很远送出,飘入几个人的耳朵,立时就像炎日下的冰块,忽地化了,没有任何痕迹。

“可是,我们几个人……”朱丹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前面力牧高声唤他们前往。

“上路!”玄臻缓缓的说,但是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莫忘了,如果今天不走,就是你们自己不想走的,莫要后悔!”

郁狩五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唯有风声飒飒,车轮隆隆,马蹄得得,逶迤向前而去。

走了很久,渐渐的树木隐去,道路变宽,人也多了起来。这就是黄帝的领地——轩辕之国——轩辕族的驻地。玄臻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这里比神农族又是一番情景,也许,父王真的是不明白,如果他也能亲自来到这里,面对此情此景,他还会坚持吗?神农族是强族,但是轩辕族却更强大,姑且不用说军事上的实力和领地的宽广,单单就凭着这里有仓颉造字,伶伦制定五音十二律,再加上造车、立法等一干功绩,就远远超过神农氏。如今大敌当前,父王仍然想着的是兼并黄帝,报一箭之仇,可是,父王,您真的了解您的弟弟吗?您又真的了解您自己的儿子吗?

其实,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我们的族人,也许,是我错了吧——

忽然,力牧侧身向玄臻道:“公子,您看,前面就是轩辕之国了,今天公子来得巧,正赶上我们的祭祀先蚕之日。城里热闹不少呢!”

玄臻点点头,路边果然熙熙攘攘,人们纷纷向着城外一个方向而去。远处,似乎有一个庙宇模样的房屋,那许是力牧说的先蚕坛了。就在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中年汉子的怒骂:“丑婆子,到哪里乱走,吓着人你担得起吗?”一个穿着普通的女子被人搡出来,猛抬头,众人无不骇然。就连一向澹定的玄臻都为此人惊世骇俗的丑陋微微一惊。女子眼眉不正,尤其是那张脸,好像是受过极其严重的伤。女子赶快低下头,仿佛在藏匿什么,向后连连退去。

就在这时,力牧忽然说话了:“嫘,没事不要乱跑,知道吗?熊师,”他回头向一个将军道,“把她带下去!”熊师上前就要拉走那个叫嫘的女子。忽然,嫘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苍凉,那张已经极其丑陋的脸更加变形,虽是晴天白日,也让人不寒而栗。

熊师不敢动了,远远的,却传来了清亮有致的泠泠声音:“住手!力牧,光天化日欺负一个女子,我的脸都要让你们丢尽了。”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听声音不过十七八岁,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力牧微微一颤,忙起身下车施礼道:“是,力牧遵令。熊师,放她走吧。”女子却不再说话了。嫘静静地仰望天空,仿佛在找寻什么,两行眼泪顺着凹凸不平的脸颊滑落。忽地垂首默然离去,目光一闪,掠过玄臻。只是一刹那,那双眸子中却闪耀着不同寻常的光泽,竟比玄臻见过的最美的眼睛还要漂亮。

玄臻正在沉吟,忽然飘飘袅袅从空中传来一阵清雅的乐音,十几个男童女童纵声而歌,清脆的童音像林间新燕,甚是好听。离得远了,歌词听不真,可是单是这悠扬的韵律,也让人的心神为之一扬。

力牧抬头起身,自失的一笑,回身看到玄臻失神听音,忙解释道:“前面就是青灵台了,一定又是伯姬领着人在练歌。刚才也一定是伯姬了。”玄臻不语,似乎若有所思,力牧又道:“公子,这个青灵台是我族的祭天台,伯姬是主上唯一的女儿,掌管祭祀乐舞,那舞姿——咳,神了,叫做天魔之舞。还有,她还会唱歌,公子以后可以……”他自顾自的说着,忽然玄臻慢慢回过头来,脸上却有了几分轻轻的愠怒之色:“悄声——”

力牧哑然,他见过不少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痴迷音乐的人,更何况这个玄臻还是炎帝的儿子,怎么会像个痴心的孩子一样?而玄臻又回过头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时歌声停止了,万籁俱寂,陡然一声似叹息的乐音由缓而急、由低而高随风送来,不是琴音,也不是任何的管乐,却是一种极为繁复的弦乐。繁复,但是绝不繁杂,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哀愁笼罩在乐音中,低徊悠扬,沉郁顿错。

玄臻很认真的听着,微微点头,似乎在为乐音打着拍子,又好像是赞赏这如缕之音。渐渐的,乐音止了,一切终于归于沉寂。玄臻忽叹息一声,喃喃的道:“弹的很好,这种乐器造的也好,只是这张乐器用木不佳,而且似乎制造时斫的力度有些不足,终归是可惜!”

“公子,您说什么?”力牧迷迷糊糊的问道。

玄臻自失的笑了一笑,又恢复了原来的淡雅卓绝,看着车轮滚滚而行,轻声道:“力牧大人,前面就快到泰一宫了吧!快些行,不要让主上久等才好。”他眼望前方,平淡而又漠然,丝毫不留意身边高耸的青灵台就这样擦身而过。

“公子?”力牧更加诧异,“您称我主什么?”

“主上——力牧大人,神农氏听说入乡随俗,对不对啊?”玄臻侧身一笑,温雅如玉,素淡若菊。

——我不会说错的,力牧。因为,我们的族长称作主公,黄帝,他只能是异乡之主罢了。还有,力牧,你知道我这次随身带来了什么?不是金银,也不是珠玉,而是白皮松,是泰山上土生土长的白皮松。我要把它种在这里,轩辕之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应该是在此处——青灵台。

泰一宫是黄帝的正殿,此时此刻,他正襟危坐于大殿正中,文武大臣雁行侍立,身边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昌意。玄臻优雅的由力牧引入大殿,优雅的一躬,长身而立,丰姿绰约。黄帝轻轻的点点头,没有说话,昌意倒先开口了:

“大胆!怎么不行跪拜之礼,这就是神农氏的堂堂公子的做派吗?”他一向跋扈惯了,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面子。几句话说完,在场的大臣都不觉向玄臻看去。

他——竟然没有生气,还是淡淡的笑着:“不敢,神农氏中从来没有教过自己的族人下跪,神农氏也不懂跪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大人,您能否先演练一遍,神农氏学会了才好跪啊!否则要是错了礼仪,您说是您的错呢,还是神农氏的错?”几句话不卑不亢,但又字字干脆,昌意正要反驳,忽然身后的黄帝慢慢的开口了:

“昌意,不得无礼,神农氏是轩辕族的盟友,神农氏自然不跪。另外,既然黄炎两家合力破蚩尤,那么,孤封公子为少皥的封号,公子以为如何?”他是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很有书卷气,但眉宇间流露的却是引而不发的霸气,举手投足颇有王者风范。

少皥,一个封号出来,无疑就暗示了玄臻为臣的身份,郁狩几个人都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不能啊,少主,您是主公的臣儿啊,不能这样就成了黄帝的臣子。

可是,玄臻竟淡淡一笑,上前施礼道:“多谢厚爱,少皥的封号过重了。”语气谦逊,在场的人无一不惊,黄帝刚要说什么,忽然玄臻又道:“听说少皥是天帝的五方臣子之一,掌管东方甲乙木,又能掌控春季,春乃万物之始,主生长。以神农氏为少皥,恭敬不如从命!”说罢又是一揖。

黄帝默默的望着他,慢慢的说:“你说你是要做天帝的臣了,很好!”忽然声音一扬,“力牧,少皥大人在这里的一应事务由你妥善安排。”力牧忙上前施礼应承。黄帝又是一挥手,一个侍从忙为玄臻安排矮榻,玄臻微微一笑,伸手一拉力牧,径自先坐了。力牧有些茫然,四下看看,又看看主上,低头也坐了。

黄帝刚要开口说什么,忽听大殿外远远的传来叮咚的环佩声声,一个女子的声音泠泠动听:“父王,您的差使女儿给您办完了,拿什么赏我?”人未到,声先至。整个泰一宫中众人垂首静默,这个女子的胆子好大。正是刚才的女子!玄臻心中一动,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清风拂过素琴,语气清亮跳跃有韵律,但是清空幽冷,就像是月下在泰山山腰的望乡河边弹琴,琴音如水,月光如洗,万树碧绿映照河水之中,惝恍迷离,柔和缥缈。

如果只听声音,这个女子应该是个素雅清丽的小姑娘啊,怎么会这么——玄臻正在沉思,忽然一道红光映得整个大殿都亮了起来,一团火一样的身影翩翩而至。大红羽缎的披风夺目逼人,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子带着火一般的气韵走了进来。没有下跪,只是娇俏的向上一笑:“父王,您捉弄人嘛!这么冷的天,青灵台上风都可以把人吹散了,偏偏让女儿去唱歌跳舞,您要是罚女儿,也不用如此啊!”声音有点轻轻的嗲,但是不媚,倒有另一种韵致。

玄臻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蹙,难道今天的琴音也是刻意而为的吗?黄帝啊,你纵是不智,也不能出此下策,更何况那是你的女儿。他目光向前,避开少女的身影,又恢复了淡漠和冷然。

黄帝尚未开口,昌意倒是咄咄逼人:“我说伯姬,你到这里叫什么苦,别说唱歌跳舞了,只要父王有令,就是吞火跳刀子你也得老老实实的去。你看看你,不但不去,听说只是弹你那个笨头笨脑、弦多得数不过来的瑟。还有脸过来诉苦,你也配?哼——”

“停!”少女声音一挑,“昌意,你不懂音律,哪有你说话的份,再说,我跟父王回话,你插什么嘴?还有,你去过青灵台吗?你知道台上的风有多大,天有多冷!你口口声声父王的旨意,好啊,你倒是吞火跳刀子让大家看看!”她语气刻薄,逼得昌意面红耳赤。

“伯姬,昌意,你们两个见面就吵,也不分场合。”黄帝忽然开口,声音严厉,但是却有严父对小儿女的慈爱之情。

“是,我的父王!”伯姬上前袅袅婷婷的一拜,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像是在跳舞,裙裾扬起,忽地又落下,衬着黄色的毡毯,就像红蝴蝶落在黄花上,很鲜亮,很耀眼,“我可是不能生病,要不然谁为父王您编云门大卷啊,编不了云门大卷,父王的祭祀上岂不是黯淡很多?”自从她出现,在座所有的人都被她的明丽吸引,黄帝也是微微的笑了,但是目光一闪,却发现只有一个人沉静如水,甚至目光都不流连于女儿身上。

这是玄臻,黄帝暗暗的点头,装腔作势的人他见多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动心到如此地步,玄臻,他装得很好,一点不留痕迹,好像他的眼中,根本就不存在伯姬这个人一样。她的明丽可人,娇媚柔美,仿佛在他眼中都是一场空。黄帝心中一动,忽向玄臻道:“少皥大人,听说贵族有神医神农氏,日尝百草,医术高超,有神农本草传世,不知这位老人家还好吗?最近有没有其他的著述?”

郁狩等人听得心中直笑,黄帝虽然声明赫赫,但也有糊涂的时候。这个什么神农氏老人家就是他们的三公子玄臻啊,那所谓的神农本草也是公子在冠礼之时献给主公的礼物。没想到才不过三年,已经是老人家了。玄臻倒没有其他的异样,还是淡淡的道:“回主上,老人家最近有两部著述——素问、灵枢,是讲九宫八风二十八宿和人疾病的医理,神农氏带来了,日后请主上过目。”

在座的人又都把目光集中到玄臻身上,交口称赞神农老人家的医术高明,反倒是伯姬静静地不说话了,默默注视面前的男子。他很冷静,甚至说是淡漠到了极至;他竟然可以对所有人的称赞或是奉承无动于衷,毕竟神农氏是他的族人——少皥大人,他是谁?为什么他可以平静如此,自己的气势居然就这样被他夺走,为什么?为什么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我?我是黄帝的女儿,堂堂的伯姬,难道他连我都不放到眼中吗?

她不觉心中一灰,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又一次袭上心头,不过倏忽而过。她慢慢上前,向黄帝一礼:“父王,女儿今天吹了风,身体不适。父王还有国事,我先告退了。”没等黄帝开口,她飘飘回身,径自去了,火一样的掠过,不肯停留半步。高高的昂起头,向外走去。

忽然昌意提高了声音:“主上,正好啊!伯姬有病,就让那个……呃,少皥大人看看,总算是名医故里来的人,多少懂些医术。少皥大人,您不介意吧!”

玄臻没有任何表情,轻轻的向上一礼道:“神农氏医术不精,不敢误了伯姬;况且伯姬未必有恙,神农氏何敢妄自请脉。”

昌意恨恨的道:“可惜啊,可惜。神农氏竟衰微至此,我看,这素问和灵枢倒不如合成一部,取名为黄帝内经,彰显我主赫赫神威!”他话音未落,却见伯姬回身一拜:“女儿恭喜父王,千载以后声名自然赫赫!”她已经走到殿门,一阵风吹来,衣带飘飞,洒脱飘逸。

众人莫名其妙,怔怔的看着伯姬,黄帝也皱起了眉头:“伯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王,恕女儿直言了。”伯姬浅笑盈盈,“谁不知道神农尝百草,医术卓著,昌意此举意在陷父王于尴尬,陷轩辕族于不义,父王的声名都是毁在他手里了。父王啊,女儿为您心痛呐!”她声音轻缓,言语之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调侃,倒是充满了对黄帝的关心挂念。

黄帝不语,众人皆惊,昌意恼羞成怒,伯姬却又是盈盈一笑:“父王,您自己斟酌,还有,您把风后派到哪里去了?等他回来,让他第一个来见我!”说罢竟回身去了。

风后是黄帝手下的第一能臣,在伯姬口中却像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从人一般。况且她又让黄帝自己斟酌,话说得沉重,但在她而言,却轻轻松松,自自在在。说完了,就没事了,忽地就放下了,自顾自的走了。那一刻,玄臻的目光落到了她身后,她的发,竟然是栗色的,轻轻软软,飘飘袅袅的散在肩上,落在衣间,飘在风中。日光下,那栗色竟有晶莹光泽,跃动着,玲珑润泽。

身边力牧忽然道:“这个伯姬啊,天不怕,地不怕,难怪是八月生的,性子也像火一样,惹不得的。”

“八月……”玄臻忽然沉吟起来,“她是八月生的,现在是四月,那么……”他微微的笑了,轻轻对力牧道:“你可以告诉伯姬,她在四月是不会因天时而生病的。八月的风是南风,而四月的风是东南风,风向相生,只能有利无害。我在途中简单的看了看灵枢,里面就是这样写的,神农老夫子的话,应该不错吧!”

力牧沉默了:“少皥大人,您怎么不亲自告诉伯姬呢?”

“亲自?”玄臻微微的笑了,“有这个必要吗?”他向上一揖,忽然朗声道:“主上,您日理万机,蒙主上错爱,神农氏已经感念不已了。联盟已成,来日方长,神农氏今日先告辞了!”衣袖一扬,躬身一礼,竟也翩翩而去。

黄帝许久不语,半晌慢慢的道:“去传孤的旨意,今夜为少皥大人洗尘,庆祝黄炎联盟。令……”他顿了一下,“令伯姬作青阳之舞,歌东方青木之歌,不得再违令了!”

旨意一层层传到殿外,玄臻竟是微微一笑,抬头向前,却见一辆火一样红的马车带着风一般的迅疾,奔腾而过。车上红衣少女倚着车轼,双目微闭,旁若无人。风儿扬起她柔软的发丝,纤纤袅袅,就像——

玄臻的目光忽地一跃,他见过轩辕族赠送的丝,莹莹发亮,却又柔柔如水,听说这是一种叫做蚕的小虫子吐出的。这个伯姬的发,难道也是蚕吐出的细丝吗?

目光游移,却对上一双明丽闪亮的星一般的眼眸。她,竟在自己凝视她的发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又偏偏回眸一笑。那眼神,似乎没有适才的傲慢,但是却高贵不可冒犯,清丽不能亵渎。那么,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在冒犯她和亵渎她呢?

不知不觉的,脸竟是一红,而她,却早已回过头去。

车,远行了;人,离开了;唯有身边洋溢着她身上淡淡的有如桂花般的雅致清香。八月,不正是丹桂飘香的时候吗?她,也是丹桂一般的人吗?那种低徊的乐器,是叫瑟吗?弦很多,会有怎样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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