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九 瀚海阑干(1 / 1)
九 瀚海阑干
汉刘彻元狩四年春,刘彻调集十万骑兵,随军战马十四万匹,步兵辎重队几十万人,由卫青和霍去病各领五万骑兵,分东西两路向漠北进军,以图彻底击溃匈奴。卫青从定襄出塞,北进千余里,大败匈奴单于,斩获一万九千多人,直至真颜山赵信城。霍去病率军从代郡出发,行军两千多里,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相遇,歼敌七万,匈奴左贤王部几乎全军覆灭。霍去病率军追至狼居胥山祭天,姑衍山祭地,登临瀚海,刻石记功。
狼居胥山顶缥缈的白云间,霁韵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夫君昂然屹立在祭天台上。大漠的寒风吹来,扬起他宽大的披风,缭乱他额前垂下的发丝。他举觞敬天,身形颀长洒脱——第一杯酒他祝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第二杯酒他盼望边关安宁、江山稳定;而第三杯酒,他竟迟疑了,抬起头,微微叹息,沉默着很久没有说话。最后,他轻轻的道:“但愿从此以后皇上罢远征,减徭役,从此举国上下,万民和乐,征夫思妇,不复相隔。”那一刻,他的眼神澹定依旧,但是却有一种拂之不去的倦意,俊逸的容颜上似乎也慢慢的被这种忧伤笼罩。
倚松,你也会倦吗?你是大漠的战神,永远不败的神话,所向披靡、长驱直入是你一贯的作风。你真的也倦了?我知道,从此以后,匈奴远逃,大漠以南已经完全属于大汉,驱逐匈奴已经是完成的事业了。
你说过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么,匈奴已灭,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其实,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内心却是那么的平淡,而且甘于平淡。你希望的不就是在一切归于平静后,在淡淡月光下抚弄清角吗?那时的你,坐在白皮松下,清雅飘逸的神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喜欢沙场上豪情万千的你,我也喜欢山林中冲淡含蓄的你。倚松,我们成亲已经两年了,可是我还是不能停止对你的探究,对我而言,你每时每刻都让我感到惊奇,却又让我更加依恋你。
去病抽出雪羽银箭,搭在流星追月弓上,引弓如抱月,一声清脆的玲珑之音划破大漠的寂静。箭带着热血男儿的豪情,飞向狼居胥山的北面。人群沸腾了,猩红的大旗迎风招展,将士们欢呼雀跃——
从此以后,罢远征,减徭役,举国上下,万民和乐,征夫思妇,不复相隔!
忽然,远处一声巨响,蓝色的闪电像急速奔走的龙蛇,从北方的玄天一直逼向狼居胥山。但是却在山前啪的破碎,似乎撞击到了什么一样。咯嚓嚓——
金光忽然从山前撞击处升起,弥漫开,扩散到整个天空。接着一团红云托住了那片金光,慢慢的聚拢,变成一道金色的光束,飘飘的向狼居胥山移来。
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以至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怔怔的立在原地。去病表情虽然还是冷静,但亦紧紧的握住了秋莲盈光。
啪嗒,一物坠落,偏偏就落在去病的面前——
那是一柄金色的斧钺,花纹形制竟与当初在天地云门中发现的银斧如出一辙。去病俯身拾起斧钺,微微向前躬身施礼,没有说话,依旧是从容不迫,却乐观镇静。
红云渐渐的消逝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众人又开始欢呼天降吉兆。
但是,去病的眼睛忽地一跳,在欢呼声中,隐隐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传来了几句话,随着风,唯独飘入了去病的耳朵——
“甲子、夜半、朔旦、冬至,日月同辉,五星连珠,上元现于天地,大业必成!”
他紧紧闭上了眼睛,那句话,很熟悉,但是,为什么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会在此时出现?
云端的霁韵慢慢回身,忽地怔住了,冷冷的道:“九显灵官,站在别人身后不言不语,是何居心?”身后一个三十上下的中年文官,面色白净,但是却有一种煞气,让人见到就产生畏惧。他严肃不语,取出一卷黄绫:“九天巡行天仙玉女接旨!”
霁韵欠身一拜:“请讲!”
“还是不跪吗?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不跪下求玉帝宽宥!”九显灵官黑着一张脸道。
“玉帝特许,我可以不跪,这好像还是你昌意宣的旨意吧!怎么就忘了!”霁韵依旧长身而立,“再说,我没有错,也没有闯祸,为什么要跪下!”
“好,我知道你从来就是以让我丢脸为乐趣,你私通凡人,难道还不是错吗?”
“昌意,我再说一遍,我对任何人都是礼让三分,你丢脸无非是自取其辱!”霁韵冷冷的盯着他,“有话直说!”
“我也再说一遍,我不是人,我是神圣高贵的神。不要用凡人比拟我!”九显灵官昌意呼啦一下打开圣旨:“圣意:九天巡行天仙玉女私通凡人,但念其罪可恕,故而不加追究。特斥其严加看守青灵台,凡人不得擅入,如有违背,二罪并罚!霍去病将魂魄尽散,永绝于六界轮回之外。勿负朕望,切切!”他啪的合上圣旨,挑衅的眼神看着霁韵。
霁韵毫不回避的迎着他的眼神:“说完了?那好,麻烦你回去禀报玉帝,这个旨意我不能接!”转身欲行。
“站住!玉帝不计较你的罪过,这是多大的恩典!莫忘了,你是神,不能自轻自贱!”
“住口!”霁韵回身狠狠的盯着他,“九显灵官大人,您这样说,可是有失身份!旨意,我绝对不接!告辞!”拂袖而去!
九显灵官昌意恨恨的站在原地:“可恶,几千年了,总是让我难堪!”
“她说的没错,那是你自取其辱。”身后传来了幽幽的声音,昌意回身忙施礼道:“主上,您来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没事别去招惹她,结果怎样?”他略停顿,“不过,我可是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霁韵了,这些年来,每次见到她,要么发呆,要么就是在看书,全然没有以前的傲气和咄咄逼人。”
“她狂什么!”昌意咬牙切齿,“主上英明神武,睿智天成,她不过是个才恢复了六成不到法力的神罢了!”
“你错了,这无关法力,即使她是个凡人,该狂的时候还是会狂的。”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我无能为力,霁韵,这次是你自取死路,我也无可奈何!”吟啸起来,声音悠远送去,但忽地停住了。昌意忙上前道:“主上,您怎么……”
腾的一团烟雾扬起,他们的身影和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片黄云摇过,旁边一朵鲜艳的红云,慢慢的滑出绚烂的霓虹。
“没想到啊,还有这么多的事!”男子尖利的声音传出,“不过,我喜欢刺激。璟玥,你喜欢吗?”
红云忽地闪过,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大言不惭!有本事的话做出点样儿来……”像一道闪电飞走了。
黄云一声叹息,但叹息尚未落地,早已随之远去。
瀚海,寂静无波,海面上缓缓漂浮着细碎的冰凌。海边冰雪皑皑,一片素白。
去病驻马海边,拥着霁韵,静静地望着无垠的大海。霁韵轻轻的叹息:“我不知道浑邪王说的瀚海是不是就是这里?他说在这里有我的雕像,可是亲自来了却一无所有。还有所谓泰山的碧霞元君,传言纷纷,说是可以看到我的样子,但我们在那里住了那么久,还是没有看到。我真的糊涂了。”
“糊涂什么?霁韵,你觉得过去很重要吗?”去病侧身望着妻子,柔声问。
“你说呢?”霁韵反问道。
“我从不在乎自己的前生,”去病潇洒的一笑,“虽然有很多人执着于在今生寻觅前生的伴侣,总认为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可以使得前世相爱的人在今世也会相知相伴,今世未了之情终将会在来世重获新生。但是即使有命运的绳,又何必执着于此?前世有前世的情,今生有今生的缘。与其苦苦寻觅过去,不如抓住身边的幸福。”他抚摸霁韵栗色的头发,“我过去一直认为我们的相遇是某种特殊的安排,直到在天地云门,你就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不管前世你是不是爱我,也不管将来你是不是还会是我的妻,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抓住今生的你,只要你今生爱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倚松,你……”霁韵忽不语,靠在他怀里,“你这话很无情,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来生,我还会去找你,做你的妻。可是你却这样说,你让我何以自处?”
“霁韵,我只求你今生爱我。”去病抱紧了她,“如果我死了,不要去找我来生的转世,那样你会很累的。我相信,如果有缘,定会重逢,刻意的寻找反而是徒劳费心。想一想,你找了很久,终于找到我了,你爱的还是今生的我,可是我已经是来世了,那样的爱对我对你都不公平。”
“你总是这样,有的时候,你热情的让我喘不过气来,有的时候,冷静的让我吃惊。”霁韵慢慢的闭上眼睛,“可是,我会很想你,我又忘不了你,那怎么办?”
去病轻轻的笑了:“很容易啊,我可以不去投胎,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你翱翔九天的时候,我就化作云;你弹琴的时候,我就化作琴弦;你要是在拱北石看日出日落,我就作你的影子,永远陪你,好不好?”
“你……”霁韵回身掩住他的口,“又口无遮拦了,总是说这些让人脸红的话,又惹人流泪。我不许啦!”
去病宠溺的抱住妻子,笑道:“这可是你先提起的,怎么又怨我!”忽然,他的笑容渐渐退去,叹息一声:“不过,霁韵,我有一种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了。”
霁韵抬头凝视他的眼睛,还是很沉静,却极为深邃,她幽幽的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在朝中,也可能是对你我。”她缓缓的把刚才昌意的事告诉了去病,去病不语。半晌方道:“谢谢你,霁韵。”
“说什么谢,我们都是夫妻了。”霁韵侧身靠近他的耳畔,“我只是觉得这封诏书前后矛盾,着实怪的很。如果真的不降罪你我,那么为什么用看守青灵台一事要挟你我,何况,青灵台本来就是我看守的地方,看好它是我的职分,何须多此一举?”
去病很久没有说话,很久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霁韵,青灵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在钧天之下,中州大地的中心,听说是位于当年黄帝轩辕之国,自从黄帝引龙升天成神后,那里就荒废了,变成一个土丘。但是玉帝让我守护,并且严令一切神鬼人妖出入青灵台方圆百里之内,就是我也不能靠近。因为据说那里有血魔咒,一旦开启会引发六界动荡,天地不宁。”她慢慢道来,“所以我想,当年恨血会搅闹天庭,而且专门攻我的斗牛宫,恐怕就是想知道青灵台的方位和入台之法。但是他不知道,我连青灵台都没有去过,怎能知道什么入台之法?”
去病忽地一笑:“好了,不要管这些了,玉帝让你看守青灵台,你就看好它吧!我想,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是不是?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超影如飞,疾驰而去,扬起片片雪花……
去病的预见不错,军中果然出事了,飞将军李广作战失利,加上埋怨皇上不肯放手重用他,更恨卫青对他的压制,所以一怒之下,当众自刎。此事传出,议论纷纷,李敢更是扬言要替冤死的爹爹报仇。卫青却一直保持低调,左右周全。
去病得知此事,也是坦然平静。他明白,这次出兵之前,刘彻特别秘密嘱咐卫青,千万不要让李广单独带兵,更不要让李广做前锋,因为李广屡战屡败,此役事关重大,刘彻害怕不吉利。卫青为人一向忠诚,对此秘而不宣,只偷偷知会了去病。分别出兵后,卫青考虑到公孙敖在河西战役中失利,为了给挚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所以派他为前锋。李广屡次请缨,卫青总是以他年老为由拒绝推脱。没想到李广自己竟偷偷率军出迎,结果遇到匈奴的埋伏,险些洒血疆场。还是卫青得到消息,派人去接应,才救了李广及其手下几人。几千大军,竟只剩不足十人。卫青素来谨慎,军□□无巨细都向刘彻汇报,这次损失如此重大,所以派主簿到李广那里了解情况,还暗示李广自己可以帮他在刘彻那里解释。毕竟,兵败如此,主将是要处以极刑的。
可是,李广一听此话,竟仗剑来到大将军的帅帐,当众痛骂卫青,末了朗声道: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大将军假惺惺的充好人!”
横剑自刎,一代名将,没有死在疆场,却死在自己的剑下。可惜,可叹,但又可悲,可笑。
就像霁韵说的——这件事,其实卫青和李广都有错。卫青错在没有给李广说明不让他出征的原因,但是这实在也是难办。一是刘彻不让说,二是凭李广的脾气,要是知道真相,恐怕当时就要自刎了。所以卫青错的无奈。至于李广,首先是违反军令偷偷出战,已是死罪;后又当众辱骂主将,又是死罪。其实,如果当时他可以接受卫青的好意,恐怕最多是贬为庶民,因为一切错由刘彻而起。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可是还没有与舅舅会师,去病又得到消息,卫青在一次出去堪察的时候,被人伏击,狠狠的痛打一顿,结果竟让高大威猛的大将军重伤不起。事情蹊跷,卫青处理事情的方法更是奇怪。下令隐瞒此事,既不调查,更不上奏,而且叫人严令去病为他报仇。
帐中灯下,去病听猴子说完这些事,没有言语,缓缓的合上桌上的书卷。昏黄的灯光,斜照着他俊逸但此时有些苍白的面庞,朦胧迷蒙,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无奈徘徊在眉宇之中。
书卷合拢,目光若水,轻轻的道:“不能总是我们处处占优,还要让别人活,不是吗?”语气平和,像是从远处送来,“彼此退一步,都不要把事做绝了,倒也是好事。可是……”幽幽一叹,不说话了。
灯光昏黄摇曳,身影孤寂飘逸。
是啊,咄咄不是我的错,恨我的咄咄也不是你的错,但是如果以我的退让隐忍都不能平息你的恨意,那么,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班师后,刘彻设大司马之位,卫青与霍去病同居此职,位列三公。自此,骠骑将军的声望远远超过大将军,无数人慕名欲投靠骠骑将军门下,但是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得胜后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倒是如出一辙的淡出朝政。
霁韵没有随去病回长安,而是又回到他们在泰山的家,她知道,长安不是属于她的,就是去病也在慢慢的远离长安。夜深的时候,她会自己坐在山顶的拱北石上出神。摩翼常常来,但是她知道摩翼是为了璟玥,偏偏璟玥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每次碰一鼻子灰后还是要来找她诉苦。
这夜,已是初冬时分,月色正明,霁韵又来到了拱北石,默默地看着山间的云起云落,静静地听着松间的风来风往。忽然身后传来了摩翼的叹息:“霁韵,我不喜欢到房顶上追女孩子啊!”
霁韵微微笑了,一定又是璟玥不想理他,推他到房顶上的。这个璟玥啊!浅笑道:“摩翼,你不是常说你是鸟吗?鸟站在,不,是落在屋顶上又什么难的?要是不想去房顶,你可以回去啊!”
摩翼又是一声叹息:“女孩子都是这样吗?骄傲,任性,甚至,不可理喻。霁韵,还是你这样温柔体贴的好。”
“小心,璟玥就要拔你翅子上的毛了!”霁韵悄悄的道,“你回头看看!”
“啊——”摩翼的尖叫立时响彻行云,一团黄云忽地向天上射去,“璟玥,你干什么啊!我可是一翅可飞十万八千里的啊!”
霁韵回身,却见璟玥瞪着眼睛,一脸的怒气,恨恨的道:“看你还敢在主人面前说我坏话!”忽冲自己羞涩的笑道,“主人,别理他,他这张嘴最讨厌了!”说罢回身一溜烟跑了。
霁韵又是微微一笑,璟玥的性情就是这样刁蛮,自己虽然不喜欢这样的性格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是也不排斥璟玥的任性。她的任性有种小儿女的娇羞,是自己所欠缺的。每次看到摩翼和璟玥斗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羡慕,又感到似曾相识。难道在自己骨子里,竟然也会有一种桀骜,或是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很高傲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脱去了傲骨,收敛了任性,变得温柔淡然。只有和倚松一起的时候,还偶尔露出一点点羞怯,一点点骄纵。
为什么不再骄傲,为什么不会刻薄,是为一件事,还是……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身后忽传来去病的声音,接着是他温暖的怀抱,自己被他从后面抱住了。
浅笑盈盈:“大司马,臣妾未及迎接,还请恕罪!”声音竟变得俏皮。
“别叫我大司马,也别称臣妾,怎么忘了?”他微微的恼了,语气变得赌气。
“那么就是骠骑将军,或者是霍公子,再不然……”霁韵还在数说他的官名称谓,却被他的吻打断了。
缠绵热切,又有几分霸气,还有一点点怨怒。
“记住,我是你的夫君啊!”他一板一眼的道,忽地又是一笑,秀逸的眼眉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倚在丈夫怀中,霁韵轻轻的问道:“怎么,京里没事了?”
去病却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叹道:“李敢死了,在甘泉宫的围猎中中箭而亡。不过,”他停了一下,然后无限沉重的道:“他身上的箭是雪羽银箭。”
“什么?”霁韵一下子支起身来,水一样的眸子满是惊异,盯着去病,“难道……,”她的声音忽高了起来,“我不信!你不会承认的,对吗?这明明是有人要陷害你,你告诉你的皇上了吗?”
去病淡然的一笑:“如果说,我承认了,你信吗?”他说得很平静,丝毫没有被冤屈而产生的怒气和怨恨。
“为什么?我知道明明不是你射的他,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如果你要杀他,机会多的很,可以在战场上就假敌之手结果他的性命,何必在猎场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给自己脸上抹黑?又何必用雪羽银箭,谁不知道霍去病的雪羽银箭,这不是等于自己暴露身份吗?如果真的不怕暴露身份,又何必采用暗杀这种方式,当着众人的面一刀结果了就好了。”霁韵越说越快,脸涨的通红,语气也凌厉起来。
“所以我要承认是我做的。”去病含笑看着妻子,缓缓的说,“你真的以为皇上不懂吗?如果皇上不懂,就不会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了。而且,即使写入史书,后人也自有评判,何须我振振有辞的为自己洗清冤情?”
“可是,”霁韵的声音低了下来,“世上的事多半是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的,要是史书不明,你岂不是要背黑锅了。我不愿意看到你被人说成是睚眦必报的狭隘之人。”
轻轻把妻子揽到怀里,去病笑了:“有你相信我,就足够了,至于后世的事,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力气去管?只要无愧自己的心,任别人说去。”他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一定是别的将领做的,甚至我都能猜出具体是谁。可是我不想说,想想也是,我们卫霍两家炙手可热,别人眼红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以我的这点错误,减轻世人对我们的好感,同时也减轻外人对我们的颂扬,倒未尝不是对两家有利。”
“你又是这样,总是想到你的家族,可是你不想想你自己。”霁韵娇嗔的靠在他怀中,“我知道了,这样投到你门下的人就会少了,倒是省了你去辞掉他们,也让你的皇上放心不少。可是,最后挨骂的总是我的夫君啊!别人不心疼,我可是……”她一低头,脸竟红了。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有私心呐!”去病沉吟道,“说实在的,李敢死了,对我们还是好的,这样李家就没有什么爱争爱斗的人了,对舅舅是件好事,我可以放心。还有,如果皇上因为此事而减少对我的重用,对你不是也很好吗?”他促狭的一笑,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
霁韵不语,笑着偎在他怀里,去病又道:“我现在要做两件事,一件是皇上的旨意,我过两天就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你……真的可以不再为政务烦心了吗?”霁韵轻轻的问,“你放得下吗?”
“有什么放不下的,其实一个人一辈子能有过一段辉煌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懂得见好就收,不要等到事情到了无法挽回时再后悔。你看过战场上传递敌情和示警的烟花吗?迅速升上天空,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灿烂到了极点,甚至是红的发白,照亮了整个天空;可是,很快的就四散分开,化作火花,坠落下来,慢慢的消失了。现在我是功勋大员,受皇上器重,但是,我想很快的就会像烟花一样消逝,难道我的功业比开国功臣韩信还大吗?”去病慨叹,声音低徊,却不抑郁。
“倚松,怎么说的像是经历了很多沧桑是的。”霁韵握住他的手,“有的时候我真的猜不透你,战场上生龙活虎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别想的太多。还记得萧关下你问我为什么总是盯着你看,其实,你不知道的,当今天下最大的侠士不是郭解,更不是其他人,而是你啊。侠之至臻至善在于以天下为家,担天下之事,你的苦衷,后人会理解的。”
去病没有说话,只是垂首轻轻的亲吻霁韵的颊,柔柔的,带着他特有的温馨。
霁韵又道:“倚松,你要做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这个……”去病忽然脸一红,笑了起来,声音压低道,“霁韵,这要靠你了。”忽又不说了,反而抱紧了她,许久,才俯到她耳畔道:“霁韵,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这样,以后我不在的话,你就有伴了。”
霁韵的脸也红了,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还是会羞涩。慢慢的但是郑重的点点头。
“我想过了,如果生个男孩子,我们就叫他云儿,好吗?像他娘亲一样,自由自在的翱翔在九天之上。”去病仰望着天空,神情很悠然,“你说,女孩应该叫什么?”
“嗯,让我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诉你。”霁韵靠在他怀里,娇嗔的道。
夜,静悄悄的,微微有风吹过,带着冬天的轻寒,为满山染上玄霜。
去病忽然不经意的道:“已经十一月,快冬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