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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八 霜月寒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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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霜月寒星

长安城中,正是炎夏,六月的熏风带着热浪,拂过斗城的街坊里弄。天渐渐黑了,城北高官居住的府邸区中却处处灯火煌煌,唯独靠近城墙的一座宅邸略现清冷之气,大门紧闭,灯光黯淡。可是宅子的牌匾上的文字却彰显了主人的尊贵——大将军府!汉大将军、驸马都尉卫青就住在这里。他一向沉稳冷静,不喜欢张扬和热闹,在京城中很出名,入夜就关闭府门在众人眼中也就成了习以为常的事。

后苑的书房里,隐隐约约可见如豆的灯火摇曳。

“倚松啊,你能来真是难得,这段日子怕是忙的不轻,舅舅想见你一面也难呀!”卫青今年刚刚四十岁,虽然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但是形貌温文谦恭,可敬可亲。人们都称赞他的仁善退让,就连李广等人,也不得不承认卫青的和柔谨慎。

去病笑着起身向卫青作了一个大揖:“舅舅,您这是骂我呐!我这两天实在是没办法,皇上大宴,百官聚饮,同僚相庆,再加上少时的那些朋友,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回来快十天了,直到昨天我才有空到观澜静室看霁韵,今天说什么也要跟舅舅聊聊天了,这么久没向舅舅请教,外甥可是盼着呢!”

卫青举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说实在的,倚松,我还是很佩服你的,竟然潜行到匈奴的驻地之后,此番偷袭可谓前无古人的旷世之举。舅舅不是夸你,以你现在的功绩,完全可以位居我之上。”

“舅舅,不要这样。”去病正襟危坐,“外甥杀敌是为了国家,这些功劳,一是外甥运气好,二是将士用命,三是朋友相助。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舅舅在朝中坐镇,排除我军的后患和非议,皇上不可能下定决心进行西征的。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舅舅是居功至伟,我心里都明白。”

卫青叹息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我知道你聪明,而且处处顾全大局,不过,你一直觉得舅舅很圆滑,对不对?”去病垂首不语,卫青又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怪我用重礼笼络王夫人的母亲,又觉得我举荐李夫人的弟弟李广利作校尉是大开外戚幸进之门,我不是不知道。可是,就是你刚才说的,打仗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拼杀,更多的是庙堂上的较量。我们卫家出身卑微,你我都是……都是私生子,这一点你我清楚,天下人都明白。再说我们发迹都是托了你姨母的福,怎能不小心谨慎?”

“舅舅,”去病忽挺起身子,朗声道,“您错说了。正因为我们出身卑微,所以更不能总以外戚自居。如果总以裙带之亲自居,只恐怕裙带虽长,但也易断,舅舅不是不明白,今天有李夫人、王夫人,明天可能又有什么张夫人、赵夫人。我们被皇上任用当然是由于姨母,但是我们今日之荣宠,却完全是我们在疆场上打拼出来的。舅舅怕什么!”

“孩子,你还年轻,怎么不想想,皇上用你的原因是什么?”卫青的声音有些颤抖,“还不是用你来压制我?现在,你刚刚立功,他又开始在新的外戚中找人来压制你,你还不明白吗?”

去病微微一笑:“我都明白。但是,我更明白自己的征战是为了什么,高官厚禄,我已经够多的了。我想好了,如果将来皇上用我,我自当洒血疆场;如果不用我,我也会安之若素,毕竟,天下那么大,人才辈出,属于我的时间并不多,只要能在自己最灿烂的时候做出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国家的事业,我愿足已。”他的身影在灯火的映照下,斜斜的落在墙上,愈加显得修长,但又孤寂。

卫青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不阻拦,但是,你过几日的出行,一定要小心。”他眼中满是关切之情。去病点点头,也沉默了。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河西两败匈奴,单于大怒,降罪浑邪王和休屠王,打算趁他们觐见的时候一体擒拿斩杀。二王预先得到消息,害怕单于的处置,故而派人到萧关找李息将军,打算率领手下十万人归降。李息报入京城,刘彻也是不放心,担心是诈降偷袭,所以派去病再次出河西,作为正使纳降二王,副使正是李广利。

这个差使看上去简单,但是却关系大汉的体面和边关安危,再加上李广利随行,无疑是多了一个监视之人,更是有很多不便。去病低声道:“舅舅,你放心,我自会慎重处之,你放心!”

卫青点点头:“我自然是放心,但是有几句话必须给你说明,这次出使回来后,你就成家吧!前两日你姨母派人来说,李夫人的侄女很不错,和你年龄也相当,我看也好。这样,让皇上作主,等你回来就另立骠骑将军府,然后再迎娶李家姑娘。这样我对你娘也有个交代。”

去病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下来:“舅舅,我是要与卫家分开,避免树大招风所致的危险。但是,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新娘只能是霁韵,这一点舅舅和姨母不应该不清楚吧!”他的眼睛闪着寒光,直直逼视卫青,“舅舅,不要怪我无礼,我也懂得舅舅此举的用心。舅舅大可以放心,我另立骠骑将军府,就与卫家没有关系了,我做的事全由我自己承担。所以,我的婚事,请舅舅不要过问!”

“霍去病!”一向冷静的卫青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知道仇姑娘对你的意义,但是,她绝对不能做你的夫人。你要娶她,纳为妾室就可以了,正妻她是万万不能做的!你难道没有听说,有人已经在皇上面前进言了,说仇晔来历不明,而且……而且可能是匈奴派来的奸细,还有人说她是天降的妖魔。你想想她的头发,哪有一个正常的女孩是那种颜色。”

“如果她是匈奴的奸细,那我就是匈奴单于;她要是妖魔,那我就是魔头。他们说霁韵,就是在说我。我知道,功劳少了是要被人视为无能,而功劳大了就会被人认为是虚报战果、功高盖主。”去病的声音有些凄凉,俊秀的脸庞此时更显得棱角分明,“舅舅,你对我的疼爱我都知道,但是,在霁韵这件事上我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一揖到地,“舅舅保重,霁韵的事不用舅舅操心,我自会安排。”长袖一挥,转身离去。

夜深了,残灯明灭,若鬼影憧憧。

凤凰山中,观澜静室。绿树成荫,时有莺啼燕舞。琴音悠长,荡漾在幽深山谷中,侧耳细听,女子曼妙的歌声随风而至: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一曲已罢,霁韵起身推开轩窗,天上雁字一行,从北而来。她微微发愣,雁从北方来,可否带来他的消息?他又出河西了,虽然他想破例,但是自己却执意不同行。倚松,你莫怪我,因为我要成为你的妻,就要走进你的生活,适应你的家人朋友。你是主将,不能带头违反军规,更不能开军中携妻室的先河。主将若此,何以服众,我不能让你为难。我知道,你的家人和皇家还不能接受我,但是我会学得温顺、学得像一个正常的人间女子。你放心,我等你回来。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枯萎的桑树虽然没有枝叶,却能感觉到长风劲吹,微风袅袅;海水虽不结冰,但也可以了解秋凉萧瑟,冬意落寞。倚松,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心愿,我的思念啊!

忽地,一阵轻咳,摩翼尖利却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你唱错了吧,这是初秋,草是黄的,不青啊!还有,哪里有海水,我怎没看见?”

霁韵嘴角一扬,无奈的叹息:“摩翼,这是一首乐府旧诗,名叫饮马长城窟行,虽然现在可以随便写,但是古调还是要用青青河畔草起兴的。海水也不过是比喻罢了。”她走向摩翼,轻轻欠身施礼:“摩翼,我一直都想谢谢你的,上次……”

“停!”摩翼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谢过一次就够了,再谢就没意思。况且我只是举手之劳,真正救你的人并不是我,我可不敢居功,要不然以后还不得被他大解八块。”他眨眨空洞的眼睛,“嗯,不对,他好像不会杀人,但是我害怕他的眼神啊!”

“摩翼,你说的到底是谁?告诉我好吗?”霁韵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摩翼,“你说的,一定不是倚松,我看得出。”

“没什么啦!”摩翼从他坐的窗上跳下,随手抓起霁韵放在清角边上的雪羽银箭,晃了一晃,玲珑作响,“你这样做,他一点也不知道,值吗?”

霁韵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唉,”摩翼叹息一声,“做人的朋友真难啊,尤其是做你两个的朋友!”他嘟起嘴,唠唠叨叨的说,“又要救人,又要到匈奴的王廷装神弄鬼,离间单于和两个王爷的关系。亏了你,还能想出这种办法,竟让我化妆成祭天金人的样子传话给匈奴。”

霁韵还是没有说话,手指轻轻触摸清角,许久才幽幽的道:“摩翼,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倚松,我很自私的。我不愿意他一天到晚出征打仗,所以我想帮他尽快解决匈奴之事。你想想,只有战场上硬拼,还要打多久;如果这次收降成功,就可以顺利消灭河西的匈奴势力。他就可以早日回来陪我了。”

“唉,是所谓战胜于朝廷!”摩翼学她的语气说话,“你想藉此调查祭天金人的事,对吗?”

霁韵眼眸一跃:“我只是想知道祭天金人和恨血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和玉帝又有什么过节,其他的我不管。摩翼,你知道的,霁韵喜欢明明白白,但霁韵绝对不会去管与自己无关的事。”

“骄傲的女孩!”摩翼摇摇头,“说实在的,你就是在帮倚松就是了,又不肯承认。”

“别说了,摩翼!”霁韵瞪了他一眼,“不准告诉他半个字,懂吗?”

“怕伤他的面子?”摩翼无奈,“你们两个啊——”

汉刘彻元狩二年六月十七,匈奴浑邪王降,降兵十万,诛休屠王,斩杀临阵不肯降者八千。汉军未折一人一马,刘彻下诏,建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为五属国,安置降卒;加封骠骑将军霍去病一千七百户。由于降者诸多,故特令霍去病暂居河西安抚调度,并应去病之请,减免陇西、北地、上郡一半的戍卒和徭役,以宽解各地因征战而承担的劳役。

长安郊外,正值秋日祭祀社火,百姓群集西郊,刘彻特意大演百角戏,讲的就是骠骑将军智收浑邪王的事。

台上正在演休屠王后悔,被浑邪王所杀。浑邪王率军与汉军隔黄河相对,霍去病要求浑邪王渡河投降,但浑邪王执意要求霍去病过河收降。两军阵势严整,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浑邪王的一些部下蠢蠢欲动,打算临阵脱逃;汉军副使李广利也劝去病放弃受降。可是,霍去病当机立断,不顾安危,飞马渡河,如神人天降,闯入匈奴大营。

台下百姓看的津津有味,旁边的王公大臣也议论纷纷。刘彻和刚刚进京的浑邪王同榻而坐,浑邪王有点不好意思,垂首谢道:“皇上,当时我……咳!臣差点害了骠骑将军啊!都怨臣心怀疑虑,又怀恨骠骑将军擒了臣子,听信手下的话,竟然架起油锅,如果一言不合就要烹了他……”

众皆骇然,现在听听尚且两股战战,当时的局面更是不可想象——

匈奴王的大营,辕门洞开,两列执刀的彪形大汉,手中圆月弯刀泛着寒光。正中支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烈焰熊熊,锅内滚油翻腾。柴烟、油烟混在一起,直冲天空。浑邪王正中端坐,摆足了架子,他投降本是无奈,又是草原人不服输的性子,担心投降后会被汉人瞧不起,所以下定决心给受降使一个下马威。况且他投降之时并没有向李息说单于欲杀之事,自以为瞒得严丝合缝,因而心中坦然,威风十足。

阵势排开,架子端足,静静地等着大汉的收降使。可是等来等去,依旧未见大汉大张旗鼓的渡河。就在匈奴人犹疑之时,忽听马蹄得得,由远而近。正兴奋的翘首观望,却只是一人一骑飞驰而至。

失落,灰心,更有十分的不满和轻蔑。

几声玲珑,人影渐渐逼进,白马矫健,马上绿衣青年却是文雅秀逸,眉宇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总是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却又带着一种可以把一切都收入眼底的气韵。目光冷冷的扫过整个匈奴大营,没有下马,但那种冷静卓然的气势立即笼罩下来。

浑邪王诧异,相国当户诧异,所有的匈奴人都诧异——他是谁,为什么不下马?

浑邪王沉着脸喝道:“你是谁?进了我匈奴浑邪王的大营,一不下马,二不报名姓,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礼仪之邦吗?”

绿衣男子淡淡的一笑:“上邦之使,不拜下邦诸侯,更何况阁下如此待客,谈何礼仪!”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都是淡淡的,像一阵吹过山谷的风,然而却携着极大的压迫之势,直逼过去。

“哼!”浑邪王恼怒了,“好大的胆子,你我两军对垒,胜负未分,凭什么就说我们是下邦!你以为凭着几场小胜就可以让我归降吗?”

“哦,请教阁下,何为胜负未分?何为几场小胜?”绿衣男子带着微笑,虽然既无轻蔑之意,又无嘲弄之态,可是在浑邪王听来却是字字扎人,“至于为何归降,阁下心里比我清楚。如果阁下打算继续与我大汉为敌,那么收拾刀戟,备足良马,战场上见真章吧!”一驳马头,准备离开。

“站住!”浑邪王一声断喝,两列彪形大汉立时挡住了绿衣男子的去路,圆月弯刀寒光逼人。“我匈奴大营可是你随随便便进出的,来人,把他抓住,下油锅!”

男子慢慢回身,凌厉的眼神扫过,匈奴武士竟瑟缩着后退几步。他轻轻一笑:“浑邪王,事到如今,你犹自色厉内荏,不是太迟了吗?我孤身闯营,晓你以大义,你先摆出油锅虚张声势,继而出言不逊,信口雌黄,现在又要冒犯天使,你的罪,可是又多了一宗!”

“哈哈哈哈!”浑邪王仰天大笑,“我有罪?恐怕是欲加之罪吧!好,你说说我有什么罪,说服了我,我就降。”

绿衣男子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挂在脸上:“你驱使族人充当兵役,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在你治下民不聊生,大漠千里荒原,此为寡仁;你领兵擅入险地,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不顾军中将士死生,此为少义;今日大汉诚心招降,你却当众摆出油锅钢刀,有道是两军相争,不斩来使,更何况是收降使,此为无礼;你率军无方,与我大汉数度交手,未有一场胜利,为将若此,是为乏智;言不行,信不诺,当初上表投降的是你,如今我千里迢迢的赶来,说不投降的又是你,是为失信。像你这等没有五伦之人,还说没有罪吗?”他娓娓道来,声音轻轻的,却咄咄逼人。

啪!浑邪王拍案而起,匈奴大营中一排□□手闯进大营,拉满雕弓,箭头齐唰唰的对准了绿衣男子。浑邪王大喝道:“你们汉人的五伦我们不管,但是你们抓了我儿子,害我父子之伦,难道罪就不大吗?”他拳头紧握着,只要他一声令下,立时就是万弩齐发。

男子的表情很平淡,毫无惧意,目光逼视浑邪王:“你儿子明明是你亲手推向绝路的,反而栽赃到大汉头上,光天化日说这等话,你就不怕上天降罪,千夫所指吗?”他冷笑着,全然没有身处险境的胆怯。

“什么?我亲手害我儿子?”浑邪王被他说懵了,怔怔的看着他。

“身处大漠,你不会不知道大漠的天气地势,你以为让你的儿子在防风高地建营就可以居高临下了吗?你莫忘了,大漠取水一是来自黄河,二是绿洲之水,黄河被我们占了,原先供应防风高地的水源自然切断,至于绿洲,”他冷笑着,“只要围住防风高地,别说一兵一卒,就是鸟雀也插翅难飞。你说,这是不是你自己亲手送你儿子上绝路?我大汉心存仁慈,不但不杀你儿子,反而给他封侯,现在已经是常乐侯,恐怕采邑比你还要多三分呐!”

浑邪王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忽听营外有一人高呼:“父王,不要轻率,莫伤了骠骑将军!”来人闯入,却是浑邪王的儿子。

“什么,骠骑将军?”浑邪王吓呆了,哆哆嗦嗦的走到霍去病马前,“你真的是霍去病?”

一道银光闪过,不知何物,在众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划过绿衣男子的身边,张满的弓箭立时箭头纷纷落地。男子微微一笑,旁若无人的擦拭手中一柄莲花般清丽、月光样澄澈的剑。剑入鞘,马长嘶,身影已逝,只有淡淡一言,却掷地有声——

“如要投降,自缚渡河!”

御帐中听者无不颔首,不管是否佩服霍去病,都默默的在心里或当众伸出了拇指。刘彻也满意的点点头,去病的受降潇洒、干脆,既不失大国风范,又彻底收服了浑邪王及其部将的心。去病这个孩子,是可以大用的。可惜——刘彻暗中摇头,听李夫人说,皇后亲自替李夫人的侄女做媒居然被去病一口回绝。那李夫人可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她的侄女也是国色天香,怎么这么不懂事。还听说,去病身边有一个女子,说是东方朔的义女,还生了一头栗色头发。东方朔不过是一个弄臣,来历不明就已经是满朝的非议。如今这个女子更是诡异,如果是妖魔托生,可是对大汉不利啊!再说,去病是堂堂一品骠骑将军,他的妻子怎么能……

刘彻正在暗自思忖,忽然身边的浑邪王一声惊呼,猛地离席拜倒,冲着外面的人群磕头,口中还喃喃自语。

众人皆惊,刘彻沉吟,向外看去,只见人群后远远的有一个戴纱帽的少女与众不同,她一袭紫衣,装束平常。可是那种紫色却极为淡雅素净。风吹过,衣袂翩翩,像是跳舞,纱帽下隐隐约约一缕发丝飘出,阳光下,栗色的发竟闪烁着火红般的灿烂,又有金光闪闪,像是传说中东方皥天上翱翔的凤凰。

浑邪王口中喃喃,几句话不经意的飘入刘彻耳中:“瀚海狼居胥上的神女,保佑众生吧——”

“皇上,”忽然身后传来李广利低低的声音,“此女为妖孽,于大汉不利,不宜留之——”

瀚海,狼居胥,这是匈奴的发源地,难道此女是匈奴的护法,那就是大汉的敌人了。刘彻回身,正对上李广利深邃不见底的眸子,慢慢的点点头。

嘎——忽然一只大鸟,带着金色的羽毛,滑过天空,向北飞去。边飞边回眸,那双妖魅的眸子,让刘彻不寒而栗。

夜深了,凤凰山中静悄悄的。一队人马正蹑足潜踪,向山中而去。没有月亮,一片漆黑。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却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

山顶树林深处,忽地传出一声琴韵,清澈、灵动,但又有夺人魂魄的力量。上山的人颤抖了一下,瑟缩着仍然向上走去。

山间又恢复了寂静,甚至连风也没有了。上山的人慢慢的爬到山顶,犹自对适才山中的死寂毛骨悚然,突然天上一声雷鸣,一道电闪,划破苍茫的夜色。但是没有雨,也没有风,正在众人诧异之时,天空一片明亮,星辰群集,交相辉映。东面天空青云缭绕,龙行风中;西面天空白雾森森,虎啸云中;北面天空黑砂欲来,玄武肃然。而在南面天空却是一片霞光,绚烂的霓虹穿破了黑漆漆的夜。一只火红的孔雀携着漫天彩云,翩翩飞向长安城。孔雀上一个少女,端坐鸣琴,神情泰然,旁若无人。

为首的一个校尉打扮的人叹息一声,默默跪倒,呼拉拉身后跪倒一大片人。少女毫不理会,乘风而去。

此时此刻,未央宫中一片歌舞升平。刘彻携皇后卫子夫端坐正中,卫青、李广利、公孙弘等外戚重臣分坐两侧。大殿中笙箫齐鸣、琴瑟煌煌、钟鼓悠扬,正中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身后一群舞女陪舞,衣袖相属,钗环叮咚,另有一个美少年正启口而歌。

跳舞的正是刘彻现在的宠妃李夫人,唱歌的就是她哥哥李延年,那首著名的北方有佳人就是二人的杰作。

东方朔坐在大殿的角落,眯着眼睛,仿佛是睡着了一样。歌舞刚歇,李夫人和李延年翩翩立于殿中,接受众人的称赞。刘彻的目光游离到他身上,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冷冷的道:“东方爱卿,你好像对舞蹈音乐没有什么兴趣啊?就算是没有兴趣的话,难道朕的绝世独立的佳人也不能吸引你的目光吗?”

东方朔睁开朦胧的睡眼,起身一揖:“皇上,您是在同臣说话吗?”

刘彻愠怒不语。东方朔洒脱的一笑:“回皇上话,臣不是对舞蹈音乐没有兴趣,也不是对绝世独立的佳人没有好感。只是,环顾四周,臣既没有发现舞蹈音乐,也没有找到绝世独立的佳人啊?恕臣愚昧,请皇上指教。”

“你是什么意思!”刘彻尚未开口,李延年先顶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佳人歌吗?”

“佳人歌啊!”东方朔若有所思,曼声长吟——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从远方送来。吟罢朝李延年微微一笑:“歌是好歌,但是这样的佳人不在这里。”

“东方兄,这话怎么讲?”一侧的司马相如反问道,“难道李夫人不算是北方佳人吗?”

“长卿弟的夫人倒可以算的上是南国佳丽,”东方朔幽幽的笑着,“我听说,南国秀丽,其佳人多杏目柳腰、清艳妩媚;北国苍莽,其仕女多雪肤冰姿、妆淡情深。恕臣直言,李夫人美则美矣,但好像脂粉用的过多了吧!”

“你——”李夫人凤目圆睁,脸涨的通红,忽转身眼巴巴的看着刘彻。

刘彻皱眉道:“东方朔,你说什么样的是佳人呢?”

“哈哈,”东方朔爽朗的一笑,竟坐了下来,“所谓绝世,是指姿容绝世无双;所谓独立,是指风姿娴雅脱俗。真正的佳人是要晶莹素洁,不屑与庸俗脂粉为伍;是要不易接近,惊世骇俗,让人产生敬畏之情,是要让人心驰神往,倍加牵怀,甚至可以为了她而倾城倾国。”

“哼!”刘彻斥道,“这种使人丧国败家的尤物,不要也罢。”

“那么,为了不如北方佳人的女子而丧国败家的国君,不是更可怜吗?”东方朔冷冷的道。

满堂皆惊。刘彻强压着怒火,恨恨的道:“那么,你说的佳人在哪里呢?带来让朕看看!”

东方朔冷笑:“皇上无缘得见,不是神仙不肯见,而是皇上赶神仙走,我又有什么办法。”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咯嚓一声,殿中所有的乐器居然同时断了。众人心悸,却听屋外有个清亮的女声高喊道:“奉九天巡行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令,废所有不合形制的乐器,以正礼乐之伦!”大殿对面的屋宇上,一个红衫少女卓然而立。她生得很秀气,眉宇间流露出一种不让须眉的勃勃英气,洒脱豪迈。

东方朔一粲:“是朱雀璟玥啊,你主人已经走了吗?”

璟玥一拱手道:“主人吩咐,命璟玥拜谢先生相助之德,今日闲人太多,改日定当登门道谢!”她忽高声唤道:“主人有一言相赠卫青大将军,托大将军转告骠骑将军——人心险恶,众口铄金;今日相别,重聚可期。盼将军早日大功告成,皥天之约,切莫相忘!”说罢一道红光,冲天而去。

刘彻怔怔,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可是这碧霞元君又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乐器都毁掉,难道朕的礼乐之伦不对吗?”

东方朔仰天大笑:“皇上,这就是孔子所说的礼崩乐坏,岂不闻音是心有所感发出,音乐是匡导政治的,如果政治不明自然会礼崩乐坏。碧霞元君毁掉乐器,是因为不想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五音十二律八乐被随便糟蹋了。”他朗声道:“碧霞元君,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远远的,传来悠悠的琴音,宛若天籁;十几个少男少女轻声而歌,歌声宛转,绕梁不去。这就是天魔之音,让人心旷神怡的养神励志。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世间真的有如此佳音,可是,却越来越远,渐渐消逝于东方。

东方朔眯着眼睛,轻轻的吟诵刚才的歌词——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长叹一声,回头看着刘彻,慢慢的道:“皇上矢志求仙,为什么真的神仙到了面前却看做妖魔?都是我看走了眼啊!”洒脱一揖,“君臣义尽,告辞!”身影立时消失,只有青气一团,慢慢散了。

刘彻怔怔,摇摇头道:“是朕眼拙,可是这碧霞元君到底是什么人啊?”

太史令司马迁起身奏道:“臣听说泰山一带的百姓信奉的神就是九天巡行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当地人讲只要到泰山脚下为碧霞元君磕头烧纸,所求之事一定就可以实现,而且是由东岳大帝手下的五岳将军亲自完成。不过臣以为此事多半为虚,还请皇上明察!”

“不然!”,司马相如打断了他,“皇上,臣以为此时确凿,传说九天巡行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是黄帝的女儿修仙形成的正果,当年始皇封禅泰山就是为了验证这个传言,结果发现山顶果然有碧霞元君的神像。听说,”他抬头看看刘彻,看他在听,就朗声道,“听说是绝世佳人,东方朔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可能就是因为如此。而且臣还听说,只要祭祀碧霞元君,心意诚恳,就能感动东岳大帝少皥,实现凡人的愿望。臣以为皇上不妨一试。”

司马迁还想说什么,但是一群大臣纷纷复议。他无奈的叹口气,退到一旁。

忽然李延年阴声阴气的道:“长卿,你这么说的话,那可大大不妙。照你这么说,东岳大帝和碧霞元君关系不简单,碧霞元君又和骠骑将军不清不楚,那东岳大帝是不是就要降罪大汉了!再说,皇上尚未成仙,是不是骠骑将军要成仙了!”他还想说什么,忽见刘彻眼神阴郁,话又咽回去了。

刘彻冷冷的道:“这种事先别说了,匈奴尚且掠边,谈什么封禅!”拂袖而去。

大殿里的人渐渐的散去了,房顶上隐隐约约传来了对话。

“他的意思我懂了,匈奴还在,倚松就还有用;等到匈奴灭了,就凭倚松和你的这种关系,他也是很危险的。”说话的正是摩翼,他身边飘然站着的就是霁韵。

霁韵没有说话,眼眸里却闪出了毅然的神情,许久,长吁了一口气,慢慢道:“倚松我不担心,不过东岳大帝到底是谁,我可是很想知道。”身影一闪,悄然离去。

“霁韵,你去哪儿?”摩翼忙跟上。

“皥天——我宁愿等,也不愿迟到!”

清风一缕,明月如洗。

泰山脚下,汶水之滨,郁郁青青。初秋时节,山中天气微凉,清风习习。满山的白皮松,扎根在坚硬的山石中茁壮的生长着。树干在岩缝中穿行,但仍努力保持着笔直向上。树龄都很久,应该有几千年了。霁韵一袭紫衣,缓缓行来,摩翼还是晃呀晃的跟在她身后,胸前的明珠骨碌碌的转着,映着日光,十分耀眼。一边走,他还一边唠叨着:“霁韵啊,我打听了,这个泰山有几个奇景,什么旭日东升、晚霞夕照、碧霞宝光,还有雨雾茫茫,特别是最后一个,听说一到秋天的十月初四,天上就开始下雨,然后是雾蒙蒙的,要持续到春天呐!”他眨着空洞的眼睛,“霁韵,你有没有在听啊!”

霁韵渐渐放慢了脚步,向他笑道:“我想你现在应该在璟玥身边吧,摩翼!璟玥虽然性如烈火,我可是最疼她的。要是你……”

“好了,好了!”摩翼扮了个鬼脸,“璟玥忙着呐!”忽然一捂嘴,好像是说了什么错话一样。

霁韵目光一闪,但没有说话,回身刚要走,却怔怔的站住了。在泰山山腰之处,一株苍劲的白皮松正在悬崖上倔犟的生长着。它身子几乎完全腾空,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遒劲有力的根紧紧的扒着山崖,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雨吹打。但是它的枝干却宛若虬龙,枝枝挺立,直冲入云天,树叶成针,丛丛繁茂。绿色的松针,淡绿的有些发白树干,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格外好看。

霁韵默不作声,向树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荒凉,野草四处蔓延,覆盖了整个山路,应该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但是,路边时时出现被烧过的痕迹,厚厚的烟灰,沉沉的被野草掩盖。道路渐渐延伸到山腰的一个谷地,三面是高山,前面却可以隐隐看到山下的平原上绿油油的庄稼和如同金带一般的黄河。这居然是一片断瓦残垣,也是被烧过的样子。房屋占地很大,甚至比长安的未央宫还宽广。霁韵停住不走,四下打量,忽然摩翼惊道:“看,地砖上有字。”

的确是字,但是是古时的画符,每块砖上都有。这个画符很奇怪,是几个简单画符的组合,最上面是一个日,下面是火,最下是山。霁韵沉吟片刻,轻轻道:“摩翼,也许这是古时炎帝的驻地了。”她指着画符道:“山在下,说明驻地在山上,也就是这里的山腰平地;火和日是炎帝的族徽,火在地,而日在天。所以这里一定是姜炎族所在地。可是,为什么会被烧了呢?看烧的样子,像是有几千年了。”

“是两千年!”摩翼看似随意的道。霁韵不语,就在这时,山上隐隐约约传来瑟的声音。有人在调瑟,声音低徊,但是枯涩。霁韵细细的听着道:“夷则高一分,应钟低一又三分,第四弦的右柱偏右一毫。”忽莞尔一笑道:“难怪古人说炎帝造琴,黄帝造瑟,亏了这人是在调瑟,要是在这里不会调琴,倒是要让祖宗笑话了。”

瑟音渐渐调试清爽,霁韵不语,继续向前走去。那里是白皮松生长的悬崖,走近一看,又是一惊。

白皮松下屹然立着一块石碑,年代久远,血红色的碑体已磨得光滑,可是字迹依然清清楚楚。碑上画符俨然,不知是用什么锋利的锐器雕凿出的,看得出一笔一划都是用心刻画的,笔锋飘逸却沉重,似乎凝结了几千年的哀愁伤感。霁韵慢慢蹲下,轻轻抚着碑上的字,忽然字的一笔划破了她的手,石很锋利,鲜血立时汩汩而出,但奇怪的是,所有的鲜血都渗入石碑,一滴一毫也没有顺碑滑下。

难道,这碑体的血红竟然是用鲜血染红的?

难道,这数千年的风出日晒都没有使这碑上的字变得光滑?

难道,这碑文里隐藏了一个故事,经历了无数寒暑都不能让故事的主人公消退当时的仇恨、伤痛和抑郁?

霁韵慢慢的读着诗句,一字一句,竟是句句血泪——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是诗经里的葛生,但是为什么会用比诗经成书要早两千多年的文字来书写?也许来自民间或是荒野蔓草中的诗三百,很多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吧!这是一首悼亡诗,里面缠绵不尽的情经历数千年依旧如新,炙热奔放,但又充斥了无尽的苦痛与无奈。

葛藤沿着荆树向上攀,蔹草在荒野中蔓延,我的妻子不在这里,只留下我孤零零独自徘徊于世上;葛藤被荆棘覆盖了,野草生满了墓地,我的妻子啊,你在哪里,失去你的黑夜我长夜无眠;你用过的牛角枕头还是光彩奕奕的,你盖过的锦被也是五彩斑斓,我苦苦寻觅你的身影,却只能在相思之中迎来旭日东升。夏天的日对我来讲太长了,冬天的夜又是那么的孤单凄清,等我死了,一定会来到你的身边,和你永远在一起,任凭神鬼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漫长的等待,凄凉的思念,失落,空虚,惆怅,沉寂……

相识、相恋、相知、相亲,朝朝暮暮,就是想同你白头到老,我可以等,等一生一世,甚至化作飞蛾扑火,只要能让你回来,我甘愿为你而亡。你可知道,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上天就已经注定了我这一生必将为爱而醉,为爱而痴,为爱而狂,为爱而飞于九天,为爱而死,生死相随。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霁韵怔怔的读着,泪水不知不觉悄然落下,就在这时,瑟声又起,弹的竟然正是这首诗。霁韵转身,却发现另一侧通向山顶的方向,山路居然有人走过。

瑟声如泣如诉,仿佛表达着同样的哀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的哀愁。

霁韵不语,向山顶而去——

我知道,倚松,一定是你,难道你已经来了,我又迟了吗?

裙袂飘飘,蔓草萋萋,摩翼轻叹一声,俯身拔下碑下生得密密的野草,一行小字露了出来,而霁韵并没有看到。那行字是这样的——

涿鹿之秋,葬爱妻于岱宗酆都峪望乡岭。后三年,泣血建碑,玄臻识之。

涿鹿之秋,已经两千多年了吧!那又是怎样一番故事呢?

风悠悠,泪悠悠,此恨绵绵何人知——

泰山之顶,已是月上东山,这里除了白皮松,还种满了银杏,风吹过,银杏树上千百朵叶片,便如玉蝶一般飞舞,美不胜收。树干挺拔高耸,与白皮松苍白又隐隐露出淡淡的绿色的树干交相辉映。树影婆娑,却又被月色笼罩了一层清霜。

霁韵默默独立,凝望着山顶一块巨大的摩崖之前的房屋。那是刚刚盖好的,十分简单但是很干净整齐。轩窗未关,可以看到屋内简单的陈设。去病坐在灯下,正细心的为一张二十五弦的瑟勾勒文饰。瑟通体火红,在昏暗的灯下犹自发出红宝石一般的光泽,如果有太阳照射,势必会灼人眼睛。他勾勒的是云的图案,文样很繁复,却不繁杂,令人赏心悦目。他就这样一笔一笔的勾勒着,很专注,好像他面对的不是一张瑟,而是一个人。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满腔的情意似乎都寄托在这张瑟上。那天他在为她化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那种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眼神啊!

“倚松,你的事……都做完了吗?”霁韵轻轻的隔窗询问,“我知道,瑟一定是你弹的,对吗?”

他抬起头,依旧是优雅淡然的微笑,但是情意浓浓。起身来到门外,凝视着她的眼睛,叹息一声:“霁韵,你的心好狠,怎么不去找我,还要定什么皥天之约。你想让我和山下的那个失去爱妻的男子一样伤心吗?”

霁韵抬起头,月光氤氲,目光流动:“可是,你有你的事业,既然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不能让你因此而两相为难。所以,我只能离开,在一边看你,等你,等你来皥天找我。我知道,你会的。”

“我的傻丫头。”去病一把揽住霁韵,轻轻抚弄她的发,“如果能在一起的话,为什么还要分开呢?我没回长安,给皇上上书告病,反正现在匈奴不会来犯,而且如果来犯的话,他们一定也会来找我的。我相信这一点。”

“你没回长安?”霁韵惊道,“从河西到这里有几千里,这才几天啊!我把京里的事情办完驾云过来还是比你晚。”她紧紧的靠在去病怀里,“你辛苦了,都是我害的你。”

去病轻轻的笑了:“这算什么,如果不是这么赶,我怎么拦得住你?放心,我在大漠里千里奔袭习惯了,只是超影辛苦点。”他拉着她进屋,“这是我托摩翼和四灵他们修的,用的是原来一所屋子的旧基,还满意吗?”

霁韵浅笑:“你知道我不喜欢富丽堂皇,更不愿住那个什么所谓的碧霞元君祠。”撒娇的靠在他肩上,慢慢拨弄瑟的弦,“你怎么想到造瑟了?”

“我在河西就开始做了,是托摩翼找的上好的千年桐木和梓木。要不然,我怎么和你琴瑟合鸣啊!”

霁韵的手指滑过瑟弦,脸上升起一片红霞,低语道:“散羽?是它的名字吗?”

“是璟玥他们坚持的,说你一定高兴。”去病侧身望着霁韵,“高兴吗?”

轻颔螓首,不语沉吟——

琴音清亮高扬,弹奏时须平心静气,所以合乎五音中的角,故而琴名清角;瑟音沉郁低徊,反复变幻,在乐中称为散音,加上多用在慷慨之时,所以合乎五音中的羽,故而瑟名散羽。

一琴一瑟,相得益彰,果然是琴瑟和谐。

忽然去病俯身低语:“有件事我还要知会夫人一声,”霁韵脸通红,扭到一边,去病继续道:“我跟舅舅商量,过继舅舅次孙为子,我给他取名霍檀,继承霍家的家业。舅舅已经同意了。所以,你都放心了吧!”

霁韵大惊,怔怔的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去病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啊,这样皇上就不会逼他成家,任何一个高官的千金也不愿一嫁人就做别人的后娘,所以,去病不会再有指婚的危险。这一切,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最伤面子的。可是去病却——

她伸手主动揽住去病的脖子,抬头轻吻去病的唇,嘴唇微动,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倚松,谢谢你。”

“那么,”去病忽然变得狡黠起来,“你……”他忽地停下了,回身喊道:“璟玥,你们还不为你们主人更衣?”浅浅一笑,霁韵含羞迟疑。

璟玥带着六个黄衫女童走了进来,竟然捧着新娘的红装,去病轻轻的耳语道:“霁韵,我不能风风光光的迎娶你,也不能为你准备凤冠霞帔,委屈你了。”

霁韵回头凝望他的眼眸,神色飞扬:“与你琴瑟和谐,我今生无悔。有天地为媒,日月为证,我知足了。”回身走向璟玥,忽地回眸一笑:“别忘了,你要给我画眉啊!”

笑意盈盈,人面如花,竟比红装更胜几分。

去病浅笑着,看她走进里屋,手指轻动,瑟音悠扬。屋外六个黄衫男童应声而歌,屋内女童亦轻轻和之。

歌名桃夭,唱的正是迎娶之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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