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 醇酒甘泉(1 / 1)
四醇酒甘泉
大漠渐渐变暖,牧草初露新芽,一行车马缓缓驶入河西大营,前面节钺上绶带长长,“大汉钦差天子侍读太子太傅东方”十四个大字随风飘曳。队伍不长,为首几骑玄甲兵,随后是两辆马车,最后则是几辆载有御酒的牛车。
霁韵微微掀开车帘,前几日去病前来萧关看望东方朔,随即邀请钦差大人入河西大营劳军。就这样,她来到了大汉第一铁军龙虎风云军的驻地——河西大营。
车马忽戛然而止,前面一个军士高呼:“骠骑将军有令,任何车马不得入内!”喊声响亮,颇有威严。
接着就听到去病爽朗的笑声和轻快的话音:“东方先生,军中规矩,去病不敢违。请您下车步行入营。”他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东方朔下车了。他四十多岁,儒服软巾,短短的髭须修饰的十分齐整,身上的布衫也熨烫的服服帖帖,丝毫没有大漠奔波的疲倦之态。释然一笑道:“倚松这是哪里话,客随主便,入营当听将军之令,岂敢违抗!”潇洒的携去病的臂,向内走去。
去病回身,向身后的一个亲兵嘱咐了几句,挽起东方朔的手走向帅帐。
霁韵早已戴上纱帽,正在犹豫之时,忽听窗外有人道:“仇姑娘,将军特别安排了姑娘的住处,请移步。”说话的正是去病的亲兵长羽林郎侯志。他生得顽皮,人又机灵,所以大家都叫他猴子。
霁韵慢慢下车,四下张望,不觉暗暗惊叹。这座河西大营少说也有方圆百余里大,不用说兵士雄壮,单单营寨的排布,就别具匠心。营分四面,按二十八宿排布,形制上竟暗合她的斗牛宫二十八宿战阵。而且营寨前低后高,背风邻水,即可相互照应,又可以控制局势。大营的水源也不寻常,不用河流,却用井水。正对南面就是一眼清泉。霁韵沉吟不语,但心中已明了几分。
“河西大营不仅仅只有这一眼泉水吧,”轻轻问猴子,“如果我说的不错,应该是有五个源头,分布于五方,然后汇集到营中一眼,对不对?”
猴子诧异的点点头:“仇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霁韵微微一笑,向前走去。这是黄帝布军四法之一,听说当年涿鹿大战的军营,就是用这种方式排的军。去病不懂兵法吗?他不屑读兵书恰恰是因为在他心中自有丘壑,权变应对大漠变幻的地势和气候。这难道还不够吗?
忽然身后一个年轻人冷冷的道:“猴子,你记住了。这是军营,随便带女人进去可是要犯煞气的。”霁韵没有回身,眼眸一闪,从身边一个持戟军士戟头的倒影中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儒将打扮的人,却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收的神情。眉头一皱,一个名字跳出脑海——李敢!
猴子却回身嬉皮笑脸的施了一礼道:“李将军,瞧您说的,这是钦差大人的千金,不伺候好了,您也脱不了干系不是?”竟不理会李敢,向霁韵躬身道:“姑娘,这边请!”
李敢哼了一声:“什么钦差?什么劳军?不过是劳他骠骑将军一人罢了,哪有将士们的分毫好处?这次又带了女人,是不是还要给霍去病一点声色之娱啊!”
李敢言语之间,分明是在拿一件往事做文章。那是去病首次出征匈奴的时候,刘彻派人劳师,指名嘉奖一车酒菜给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去病。去病在宫里和大将军府里锦衣玉食,自然不会考虑到将士们,所以这车酒菜就理所当然的被他收归己用。怎料大漠苦寒,将士饥馑,倒毙者众。待到初次为将的去病发现后,军士已亡百余人,却没有酒菜可以食用。为此,去病当众杖责自己三百军棍,并上表请刘彻责罚。虽然刘彻最终也没有降罪,但去病自罚俸禄一年。不过,这件事反而成了李敢等人的口头禅,没事就拿出来说说,却省去后面的事,反复提及去病的奢侈。后来就连去病闲暇时同摩翼玩蹴鞠练功,也说成是去病不顾士卒劳累,强令建球场了。
去病从来不为这件事辩解,但他并不是不在乎。恰恰相反,他一直放在心上,以后的每次作战都留心将士的安危和生活,三军因而归心,少年将军也因此可以掌握十万大军,言出必行,人人用命。
霁韵知道,不顾惜士卒是大汉将领的通病,就因为去病太出色了,又年少得志,多少人红着眼盯着他。所以稍稍一点瑕疵就成了别人的把柄。但是,那些听信谣言的人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去病真的是个跋扈将军的话,数万将士凭什么争着随去病出征;如果去病真的骄横奢侈的话,那么数千里奔袭匈奴,累死的马都比将士多数倍,为什么他的军中没有一人临阵脱逃?
霁韵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正待发作,忽然一个男子温雅的声音缓缓传来:“李将军,我劝您还是积些口德为好。您以儒将自诩,岂能言出不敬之词。如若再不改改自己的作派,恐怕这染上晦气的就是您了。”却是去病,他持觞站在大帐门口,绿衣轻扬,气韵洒脱。霁韵唇角一挑,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二人。
见李敢不语,去病轻松的笑了一下:“适才东方先生正在传达皇上的旨意,令尊因为将军的功劳由白身复为郎中令,恭喜将军了。”
李敢白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受不起,要不是骠骑将军舅甥二人,李敢父子也没有今日之辱!”唾了一口,恨恨走开。
去病一人怔怔的立在原地,微微的叹息一声。霁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透过面纱隐隐约约看到他的侧面,很飘逸秀美的外形,但是孤寂单薄,在日光的斜射下愈加苍凉。轻轻的道:“霁韵,我错了吗?”
霁韵不语,缓缓走到他身边,许久,轻声道:“进去吧,多少人等着你呢。”她的语气有点惆怅,转身欲行。一阵风吹过,面纱掀起一角,苍白的脸颊上淡淡一层红晕,如霞似蔚。去病忽伸手握住她的手,衣袂翩翩,在二人身边飞舞飘摇。
“霁韵,你不开心吗?不要太在意李敢的话。”
霁韵摇摇头,抽身而退。一滴晶莹的泪珠滑下脸庞,偏偏落在去病的手上。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不在乎他说的话,我也不是因为他的话而不开心。我只希望你能舒心,因为不快活的人是你!”她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匆匆离去。
去病怔住了,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在霁韵说来却很温暖。他不由得心中一动,抬头却对上帅帐门口一人深邃的眸子。他不觉脸红了,持觞哂道:“东方先生,去病招待不周,见谅!”说罢仰首喝干手中酒,笑道:“我自罚一杯。”
东方朔悠悠的站着,似笑非笑望着他:“自罚是应该的,不过不是对我。你自己说话不留心,可怪不了别人。”他神秘的笑道,“对君子可以做的事,不一定都可以对任何人做。你知道了吗?”
去病沉默,慢慢的点点头。东方朔没有理会,向大营正中的观星台走去。攀缘而上,已是离地百尺。去病紧随而至,默默站在东方朔身边,并肩眺望大漠瀚海阑干。
许久,东方朔才道:“你安营之法学的不错,很有上古黄帝的遗风。”去病未及开口,东方朔又道:“你长驱直入,千里奔袭,我本是不赞成的。但如今看来,你的确可以成一番大事。不过我要提醒你,千里奔袭并非长久之计。一是战线过长,如果匈奴袭来,首尾不能相顾;二是军兵疲敝,这次你万人铁骑竟用了近两万匹马,大汉本来就缺战马,这样下去不用别人说,皇上自己也会动摇;三是以劳对逸,如果对手强大,你又待如何?”
去病微微一笑:“先生说的都对,不过还少了一点,取食于敌虽然可以省去我军的开支,但一旦敌人利用这一点在食物中投毒,后果难料。这些也是去病近些天一直冥思苦想的,如果这些漏洞不除,的确有很大的隐患。可是,纵使白璧也有微瑕,去病左右权衡,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最小的牺牲和最大的胜利。”
东方朔不语,沉默了片刻:“我还是欣赏飞将军稳扎稳打的作风。”
“可是去病不想做一个连自己部下都保全不了的将军,所谓的仁义爱兵如子都是假的,性命且不全,何谈仁义?”去病朗声答道,“先生熟读兵法,用几句兵书上的话讲,飞将军是‘爱民可烦’,过于心软必将‘覆军杀将’!”
东方朔摇摇头:“你说的在理,但是我不能接受。而且,你不循古制,这是自己给自己树敌啊!”
“东方先生!”去病突然抬高了声音,“如今不是孝文孝景皇帝和亲怀柔的时候了,皇上要易守为攻,必然改变战术和兵器,才能打破数十年胶着的局面。其实先生不说,去病也明白,如今的大汉是两个战场,一个对匈奴,一个对黄老臣子。皇上很难,您也很难。”他停顿了一下,“可是先生可曾知道,去病也有两个战场,一个是洒血的疆场,而另一个是自己的心。”他刚毅坚强的眼睛闪动着奇幻的光芒。
“倚松,你长大了。”东方朔叹息一声,“好了,不说这些。这次皇上派我送来一坛御酒劳师,你怎么办?”
去病淡淡一笑,向台下喊道:“传我将令,今夜将一坛御酒倒入五泉,众将分饮,恭贺河西大捷!”台下一片欢呼。
东方朔拈须微吟:“小心偷袭。”
去病的眼神却很平和,就像一湖澄澈的静水,没有一点波澜,轻轻点头,却又不语。
“嗯?”东方朔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去病只是笑笑,回身飘然而去。
东方朔笑着看他离去,点点头,叹道:“霍去病真乃奇才,不辜负这番周折啊……”
月已初升,河西大营一片欢腾,校场上众将群集,共享御酒。泉水清冽,但酒香四溢,淡淡的弥散开,笼罩在整个军营,大漠沉醉了。
高丘之上,青衫的去病默然的望着雷动的军兵。月光如洗,柔和的银光撒满他的全身,与清秀的容颜相映生辉,愈加显得风雅卓绝。风吹过,撩动他的长衫,不知何时,一缕发丝从额上滑落,随着风,拂过他的面颊。
不错,风雅卓绝,但在远远观望的霁韵眼中却是凄冷孤寂,挥之不去的忧伤徘徊在眉宇之间,飘扬在衣带周围,更充溢于心间。
叹息一声,轻轻的道:“摩翼,你也来了吗?”目光依旧落在校场中,在那里,去病已经在准备拜祭天地。
“你为什么不去?”声音清脆而又有些尖利。
“我是女子,不方便当众露面;如果我能够去的话,早就去了。”霁韵没有笑,“你来的正好,我要谢谢你。”她顿了一下:“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来害倚松的,不过,你由不得我不误会。”
摩翼搔搔头,叹息一声:“霁韵,你谢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他眨眨眼,“霁韵啊,你的心可真细,先是发现有人要在泉水中投巴豆,接着又巧妙安排。要是别人可能会搅得尽人皆知,而且会严刑拷打这些下药的,局面不可收拾。你可好,让我永远封了这些人的哑穴,又用巴豆还治其人之身。看上去有点残忍,不过倒是慈悲心肠了。”
霁韵淡淡一笑:“不过是雕虫小技,我也仅限于此了。其实我不明白倚松会喜欢我哪一点,他是那么的出色,而我又是那么平庸。除了我仙女的身份,几乎是一无是处。”她望着高丘上去病飘逸的身影,痴痴的出神。
“你骂我呐!”摩翼瞪大了眼睛,却还是无神,“谁不知道你可以调动斗牛宫二十八宿和五岳四海的那些个神们,其他的人谁能行啊!”
“也许不是我,”霁韵轻轻的道,“我有种感觉,他们之所以听我的调度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另有原因。”她眼眸忽一跃,“摩翼,你知道以前的事是不是?我问你,两千多年前我成神前是做什么的?”
摩翼摇摇头:“你自己都不知道,那又何必问我。其实,所有的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问别人是没有用的。”
霁韵不说话了,二人默然遥望前面高丘。
去病洒脱飘逸的走上高台,带着那种让人不可抗拒的笑容,右手一摆,鸦雀无声。他举起一觞酒,向天一敬,朗声道:“此酒上敬天地神鬼,若无上天庇佑,厚土承载,神鬼共助,我军难胜此役!”酒四散落下,众人高呼。他又捧起一觞,向南一敬:“此酒敬当今天子,敬朝中众臣,若无天子居中调度,众臣鼎立相助,我三军将士岂能安心作战,所向披靡!又岂能重获焉支山,得到匈奴的圣物祭天金人!”他手一扬,酒又洒出去了。东方朔冷冷的站在一侧,去病这几句话别有深意。难怪他一向不带偏将,怕的就是为了争功而相互掣肘。匈奴不难攻破,倒是自己的人难以同心协力啊!
他举起最后一觞酒,仰天大笑:“最后敬各位将士军兵。若没有各位抛家舍业、浴血疆场,哪里来的江山稳固、百姓和乐?去病能有今天的成就,也离不开各位的扶持。因此,这最后一杯要三军共饮!”说罢,一饮而尽!台下众将也纷纷举杯,慷慨饮毕。
去病朗声笑道:“今日之宴有三难得之事:一为天子亲赐佳酿,苍天预留甘泉。为彰此事,我赠此地为酒泉,从此建立州郡,为大汉属国,千秋万年。”待众人欢呼完毕,去病又道:“二为东方先生千里劳军,有朋远方而来,对酒当歌,岂不快哉!”他拍拍手,猴子纵身跳到高台上唱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但苍劲悲壮,在茫茫大漠中送出很远。所有的将士都应声和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首上古传下来的军歌,回荡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愈加显得苍凉,却又充满了雄浑豪迈。修整武器铠甲,共同奔赴战场;不惜马革裹尸,只求家国安康。
霁韵微笑着看着校场,那里将士们开始跳舞,但是去病没有跳,只是持觞笑着站在一边。霁韵喃喃的道:“我也听过这首歌的,上一次练天兵的时候,郁狩他们,再加上二十八宿也在唱这首歌,只是……”她停下了。
“只是他们一边唱一边哭,哭得你都莫名其妙了。”摩翼若有所思的道,“其实,我也糊涂,他们为什么会对一首平常的军歌这么动情伤怀。”
“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问问,他们又避讳提及。”霁韵叹气道:“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问,我不过也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神罢了。虽然有两千多年的修行,但是两千多年又有什么用,一切都不记得,就是有两万年也不过是过眼烟云。”
摩翼摇摇头:“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佛祖啊!”
霁韵微微一笑,摇摇头:“不用了,真的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我在意的已经不是自己的前生,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恢复以前的法力。这些对我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你不想做神了吗?”摩翼的大惊失色,“很多人求之不得啊!”
霁韵默然,没有回答。凝神望着校场,在那里,去病青衫飘逸,斜靠在旗杆上,一口一口的品着酒,仿佛这没有兑水,而是真正的美酒一样。他的眼神炯炯,流露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就像一只豹,伺机冲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猎物。
在军营中的他真的是一只豹,浑身的骨骼和肌肉打造的那么精致而强悍,随时可以像火一样爆发;豹行无声,而去病作战的风格也是千里奔袭,出其不意。可是在平日,他却淡雅飘逸,就像一棵树,他的字为倚松,而他正是悬崖上傲然独立于飒飒风中的松。应该是白皮松吧,那种泰山上最尊贵的松,遒劲、雍容但可以耐得住严冬和酷暑,耐得住干旱和风吹。霁韵永远不会忘记在泰山上第一次看到白皮松的情景,它的根紧紧的抓住陡峭突兀的岩石,它的整个身子仿佛就要落下悬崖,可是依然宁静、平和,不失飘逸澹定。
校场上的歌舞渐渐停止了,去病眼神一变,又恢复了亲切。高声道:“各位,今夜之宴不只是为了庆功,更重要的是为了振奋士气,以待五日后二出河西!”校场上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众人全部凝神等候霍去病的将令。
去病的神情又变了,充满了霸气和强悍,更有一种先声夺人的傲气和自信。他冷冷的环顾四周:“如果有愿意回京的将士,在明日日落之前报上名来,我会预支其半年的军饷。但是,一旦过了明天,所有的人都要随军,如果那时再有临阵脱逃者,一律以军法处置。都听明白了吗?”话音刚落,将士们全部高呼起来:
“愿随冠军侯,二出河西,绝无退缩!”
去病凛然道:“既然这样,那么各自收拾行装,整理兵器。记住,自备三日的军粮,不得有误!”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骠骑将军一向是取食于敌的,这次却要自备军粮,而且又不多准备,只带三日之粮。奇怪,太奇怪了!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唯独霍去病神情自若,东方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坦然。
去病一挥手,校场里又是觥筹交错。他又痛饮了数杯,随即开始到处敬酒,似乎带了几分醉意,全然没有刚才的文质彬彬,倒有了几分不羁与狂放。上前拍拍李敢的肩,李敢反倒后退了几步。
“李将军怎么不喝啊?”去病一扬头,手中酒悉数喝干。又自斟一杯,笑吟吟的看着李敢。
李敢手中端着酒杯,但酒是满满的,似乎一口未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酒量不好,郎中嘱咐了,不得饮酒。骠骑将军,属下先告辞了。”
去病双眼醉意朦胧,但一道寒光射出,直直的逼视着李敢:“李将军没有喝酒,怎么反而说起胡话了?酒量不好并不是不能喝酒,更不需郎中的嘱咐;如果郎中嘱咐,倒不见得是酒量不好,反而是有了肝病。李将军,我说的对不对?”李敢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点头。
他咕咚咚猛灌了一大口酒,含含糊糊的道:“还有,不知是您的记性不好,还是我记错了。将军您的营寨昨日可是开了小灶,连上将军您,一共有六个人,倒是喝了十七斗酒。不怕酒多伤身吗?”他一手搭在李敢肩上,似乎是无力站稳,李敢只得双手扶他。
去病忽然压低声音:“李将军,你不喝酒,是不是害怕了?害怕这敞开的泉水中会有人下毒,对吗?”他的声音变得狠狠的,“你大可以放心,这世上除了匈奴,任何一个有良心的大汉子民都不会下毒害我生力军,更不会因一己之私利而坏国家之大计。”他放慢的语速,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我记住这次,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回长安吧,还有,别忘了你那五个亲兵,他们被你的巴豆害的不轻啊!”他忽地站起,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敢抖了一下,垂首后退几步,正要回身离开,忽听身后去病朗声笑道:“李将军,别忘了回去向皇上讲讲酒泉的事,记住,要你亲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讲。”李敢瑟瑟,平日的傲慢竟一扫而光。
霁韵突然笑了,轻轻转身,飘然离开——
倚松啊,你……我真的是猜不透啊!
月光如水,心思亦如水,潺潺流过,挥剑难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