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二子乘舟(3)(1 / 1)
绛霜抬起头来,忽觉阴冷,抬眼望去才发现窗外骤然下起了雨,内衣润了汗水被凉风吹过更觉冷腻。“去准备些热水,替本宫搽身子。”其实想来可笑,中宫殿是□□皇宫条件比较简陋的,原因是元帝的原配也就是中宫殿第一任女主性格积聚传统优良品字,中宫殿的摆设不算奢华,凤仪殿内殿里也不像华音殿内那样有层层的鎏金烛台,和香球,甚至于内殿和浴室之间也不是连接的,从内殿到浴室得走三条宫道,并且浴池居然是用了三百年都不曾改变的青石缸,这种材质导热相当快,热水加没多久便会冷却。于是,绛霜至从来到中宫殿之后才知道所谓糟糠之妻在□□的文化里便是吃苦耐劳勤俭节约的表率,就连一国之母也是如此。
纸鸢为她擦拭身子换完衣服之后,她才问道:“景旭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子建人呢?”
“子建去探消息,还没回了。”纸鸢说道。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子建回来了,神色慌张的对绛霜说道:“娘娘,端王尚薨了。太医院想尽了办法还是没有止住他的血,皇子们的武师在刑律司承认是将世子的剑换了去,但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绛霜听罢,倒在锦塌里。只觉像是被翻在了浮云上,身心皆被悬了起来没了主意。空望了会儿,才低喃而语道:“死了,怎么会……叫齐泰带上南诏驻官向皇上交涉,让欧阳韬回南诏去。即刻,领我的手令出宫去。”
“是。”子建没有犹豫,起身退了下去。
绛霜在床上闭眼呆了片刻,自语道:“皇上没有传见,太后的人也没有来。本宫该怎么办?纸鸢,取本宫的宫服来,我们去景旭宫。”
“是!”纸鸢唤来宫人为绛霜将大袍穿上,然而此时育幼嬷嬷们也掌灯行来,见正衣立前的中宫才慌忙跪伏于地道:“请娘娘暂时留在中宫殿,您睡前已经有生产症状,奴等担心您随时都会生产。”
“不是下月才到时间吗?”绛霜微怒,很明显这些从清仁宫来的嬷嬷们在挡她的路。
“娘娘请宽心,心态要平和、”为首的嬷嬷缓缓而道,“人的身体是最神秘、最无法预控的。您今天回宫之时,下腹坠感强烈,很明显是生产的症状。奴等给您奉上的是安胎汤,服下之后虽然暂时稳住胎位,但是奴等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娘娘请您安心静养在中宫殿,只要再等十几天便好了。”
绛霜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楞了下,让育幼嬷嬷端了碗安胎汤喝下之后,又道:“尔等备上产具,一起跟在后面。”她拭去了嘴角的药渍,神情肃然,那隆起的肚子丝毫没有消减她急行的步伐,裙裾飘荡在伏跪的宫人间,育幼嬷嬷们面面相峙她的话让她们很无措,没有哪位宫妇会让宫奴们拎着产具满宫招摇的。
“娘娘,甚重!”育幼嬷嬷的话还未说完,绛霜便回瞪怒道:“你们现在在中宫,而本宫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说罢拂袖而去,裙裾上的流苏映着裙袍上的彩珠消失在殿门。
育幼嬷嬷方才回过神来,急忙号令低下各奴端上药汁,拿上产具疾步辇了上去。黎明雨中的宫殿,就像梦境中的炼狱一般,色如枯槁。绛霜能听到她鼻翼间发出的喘气声,和裙裾上流苏摩擦的声响。
景旭宫,太后和琪太妃正在看着内侍将藩王礼服穿在敖尚身上,少年的脸没有了颜色,连带着那长线条很美的唇也像养在芙蓉粉里的纸一样白。而让绛霜难堪而无措的仍旧是琪太妃那绝望却含着怨愤的眼神,太后见她来了淡淡的说道:“皇后就不要过来了,这里煞气重,对胎儿不好。皇上在宗殿,皇后有话就去宗殿吧!”
绛霜听罢收起了刚刚迈向殿阶的脚步,她想望一眼敖尚,最后望一眼,那个性情如风的潇洒少年就这样死于一场阴谋,绛霜方又想起了那日在猎场,他说她渥似骄阳,而他仰望苍穹艳羡而将此生的愿望定为侠游神州,也就是那日她的弟弟南诏的世子同这位□□的王爷击掌为盟,原本在绛霜看来这是两邦世代交好的契机,但是现在随着敖尚的身体弭为冰冷,这抹单薄的希望也消殒殆尽。她转身走出景旭宫内殿,这方浸在哀伤中的殿宇。
凤撵缓缓北上,一直走到了宫闱的尽头,那里是供奉历代君王的宗殿。
在行至殿阶时宫人便停下了脚步,绛霜下了车,看见前面直通大殿的大道两旁松柏傲立如剑指霄汉。在细雨中,从四面充盈而来的泥土味和草叶味,和着雨水混合出一股带着腥味的冷冽味道。宫人撑着伞围在她身边挡着因为乱风而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冷雨,透着墨黑的青石砖冰冷而磕脚透过软底的宫鞋让她突然厌烦行走,不到一年的皇宫生活已经将她变成十足的金枝玉叶。
皇后倚仗还没有走完一半,杜皖等侍卫面冒雨而急行到她面前道:“皇后娘娘请止步,皇上正在里面祭拜。陛下说不希望有人打扰!”
“本宫不会打扰陛下,你胆敢阻拦本宫的倚仗?”绛霜怒目相对。
“娘娘息怒。”杜皖低首躬身。
绛霜的唇边扬起了丝冷笑,她的宫袍在浸润冷雨中,翻打在乱风中,她挺直了腰没有丝毫妥协的意味。
纸鸢挡在杜皖面前喝道:“大胆,居然让中宫殿下淋着雨站在这里吗?你太放肆了。”绛霜绕过僵立在雨中的杜皖朝宗殿走去,墨黑的殿门缓缓开启,不熄明灯立在殿角,正前面是一幅幅先帝的画像和灵位。而敖寰跪在殿央,正中对着的便是昭惠帝的牌位。橡木的长地板上,留下了她裙裾滴扫的水痕,宗殿玄窗独特的设计让殿外的风不至于吹灌进来,所以宗殿内的明灯朦胧静宜始终如旧。因为雨浸透的原因,她的流苏腻在了裙裾上,没有往常微荡摇曳的感觉。她走到敖寰身后,望着他双肩微颤像是在哭。
“陛下……”绛霜低语但却不知接下来该不该将她的顾虑讲出来。
“尚对朕来讲,其实是很重要的。朕原本是想让他从军效力,□□敖氏很多年没有王爷将军了。”敖寰低头低语,“皇后……这上面的都是敖家先祖,朕真的不敢抬头。”
绛霜站在他后面直视着那些灵位道:“皇帝,这是场阴谋。意图很明显,有人企图用尚的鲜血去瓦解□□、南诏的盟约和友谊。而欧阳韬是无辜的。”
敖寰回过头将一双泪眼望着她道:“他是朕的弟弟。朕看着他长大的,原本还打算送他匹良驹。”
绛霜很想对他将,欧阳韬也是她的弟弟。她走到他更前,将手放在他微颤的肩头,说道:“皇上,尚是永远是我们的弟弟,□□值得骄傲的皇子。”
敖寰将头靠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乏力的说道:“父皇曾经一再叮嘱,要朕将尚培养成一代战将王,是朕辜负了他的希望。”
绛霜轻摸扶着他的鬓角,侧头望着昭惠帝的灵位,道:“皇上,这件意外是先皇也无法预料的。皇上,欧阳韬……您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不,朕不会处置他,将他禁足在御书苑是为了他安全考虑。皇后,朕很无助……”敖寰再次将自己的伤心、惊怖的心情展露在她的面前,直到此刻绛霜才意思到,敖寰从未将他的双翼为她伸展开,而她从未体会被他庇佑的感觉。但听他说会保证欧阳韬的安全,绛霜的心倒是放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