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我翘首以盼的换座日终于又来了。尽管与上次相隔了一年有余,但我宁愿相信这是蓝染老师百忙之中“不小心”忘记了它的缘故。
大家依次从讲桌上的小盒子里抽出自己的新座位。当我正在为终于将某人请出视野而暗自庆幸时,那个某人却拉开了我旁边那张椅子径自坐下。我挎下肩膀,好歹拿出点精神和老邻居打声招呼,“……请多指教。”
他淡然的瞥了我一眼,就算是回应了。
很快我就习惯了这个称不上变化的座位安排,又或者是忙碌中再无心计较。对于学生会各部来说,接近期末的这段时间是总结工作并做好交接准备的时期。虽然我已经把事情都交给了干事们,不过只有这一次还是要稍稍过问一下。
这天我留在教室里整理材料,正看得无聊就瞄到一个一年级学弟从门口探头进来望了望,又缩了出去。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一脸焦虑的在教室外徘徊。我走出去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惊跳起来,光看他的表情我还以为他前面出现了一个怪物呢,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他唯唯诺诺的鞠躬道:“前……前辈,您好。我……是一年四班的山田花太郎。”
“你好。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他擦去头上的汗,将手里的东西递了上来,“这是要交给乌尔奇奥拉学长的材料……”
“他去社团活动了,你放到他桌上好了。”我指了指他的位置。
“但……但是需要请他现在就……因为还要送到别的部门所以……”
我好不容易才从这语无伦次中整理出大意,“那你直接拿到日光温室吧,他应该在那里。”
他顿时方寸大乱,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胀红着脸用必死的语气大声说道:“实在对不起,我对那些热带植物过敏!”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解决这种事情的方案简直信手捏来。“你给他发短信让他出来拿不就好了。”
“可这样不太礼貌……”
“我想他不会介意,不过既然你坚持,可以请别人带进去。”
“……现在已经放学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个人从那里经过,而且让一个学长不认识的人带去未免太失敬了……”
讲究还真多!我扯着嘴角干脆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你在外面等着,这样总行了吧!”
他猛地抬起头,被黑眼圈坠下的眼角尽力向上扬起。接着他又猛地弯下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我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温室,因为我讨厌虫,植物越茂盛的地方在我看来就意味着越多虫。还好日光温室不是热带雨林,干干净净的石子路在那些植物中穿梭游走,将它们划分成块,使整个庭院显得整洁有序。我招呼了几声,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沿着小路往里走,小路入口处醒目的地方立着一块告示牌,明确指出那些点缀在路边的色彩斑斓的小花“剧毒、切勿触碰”。不过我感兴趣的是偶尔混杂在它们中间的一种不起眼的深绿色绒球。它看上去挺可爱,摸起来想必也很舒服吧。我伸到一半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转眼就接到一双幽绿色眸子的警告。
这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东西应该不至于“稀有”或“娇弱”到禁止触摸吧。我试着揣摸他的意思,“这也有毒?”
他微凉的手指松开了,我觉得那是在说“Yes”,但我还是难以相信,“怎么会?告示里并不包括它……”
他淡然地接过话,“萨尔阿波罗把它和那块没用的告示一起放在这里。”
我咽了口唾沫,赶紧将手缩回来。我盘算着什么时候带着这个具有明显实验性质的低俗陷阱上涅老师那里打个小报告,一面把材料塞给乌尔奇奥拉并转达了那位小学弟的意图。
他飞快的翻阅,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我要是有那阅读速度一定能在两个月内把图书馆来个一扫光。见他快看完了,我连忙把笔递上去。几秒钟之后,他把材料连同笔一起还给我,问道:“山田花太郎呢?”
现在才想起来问,未免太后知后觉了吧。我替那位小学弟掩饰道:“他还有些别的事。”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我的后方,“站在门外?”
我回头看去,温室的门玻璃上透出了花太郎来回踱步的身影。我打着哈哈坦白,“他有热带植物过敏症又不想让你觉得被冒犯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我本能的知道那肯定不是针对门外的无辜者。我已经厌倦了睁眼瞎的假皮相,质问他道:“你什么意思?”
他背过身往温室深处走,冷冷清清的话语缓缓荡开,“这个国家的人总爱讲虚礼。”
虽然十几分钟前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叹,但本质上绝对没有他的那么恶劣。我追上去,不自觉的提高音量,“你在暗示什么?!”
他不急不徐的吩咐道:“材料不用给山田花太郎了,他也是要递交Arrancar部。”
“不要转移话题!!”
“不要大声喧哗。”
我气得牙根发痒,攥紧拳头掉头就走。这是为了防止发生流血事件,东仙老师就算了,如果让浮竹校医受累我就罪孽深重了。
出了温室,我借着愤怒又冲出一段距离才因耳边响起的连连呼喊停下来。小个子学弟亦步亦趋的追在后面,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焦虑。我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带着辛苦找回的笑容复述了他的部长的话。
他毕恭毕敬的应道:“是,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黎花学姐。谢谢您!”
我摆摆手,说:“小事一桩。你去忙你的吧,再见。”
“那个……”他低头研究自己的衣角,不时抬眼瞄我一眼,整个一左右为难的典型神态。
我好奇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嗯……这个……”他磨蹭了半天,终于在我走神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前辈们……我是说……乌尔奇奥拉学长和黎花学姐……吵……吵架了吗?”我不解的皱了下眉,他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但在门外……也能听见黎花学姐的声音……很气愤……所以……”
我的确很气愤,也不否认真的很有冲动把那家伙教训一顿,但我并没有落实在行动或语言上,所以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我们没有吵架。”不过这问题本身就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问这个干嘛?”
他自顾自的大大松了口气,“太好了……”
我头脑中的问号迅速翻了三倍,“什么东西‘太好了’?”
他搔着脑袋,羞赧的笑道:“我还以为是我害得两位前辈不和呢,如果是那样就太糟糕了……”
我们本来就不和,术语叫八字不对盘,跟你没关系!我心里这么想,脑子里还是一片雾水,“为什么那么说?”
“因为,”他笑得一派天真,“两位前辈不是正在交往吗?”
我肯定被这一记闷棍打晕头了,竟忘了冲他嚷嚷,忘了严厉否认,只愣愣的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到的!”这次没等我问,他主动附上了详细说明,“您还记得虚夜宫吗?那是我打工的地方,你们去的那天扮鬼的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老实说,其实我挺害怕进鬼屋的,就算是工作也……那天几乎被您吓掉半条命!不过从那以后我就奇迹般的再也不害怕了!”
我的神经已经僵硬到无法调节面部肌肉了。我萧索冷清的回应他道:“主观臆断除了加剧你的错误没有任何作用。”然后,我顺利的赶在各路感觉正常工作之前和这位学弟拉开了安全距离,我有义务把尊老爱幼这一美德坚持到底。
几天后,Arrancar部的报告书终于完成了。我将它放在书桌上,准备一会儿交给蓝染老师——他是Arrancar部的责任教师,没想到吃过午饭回来它就凭空消失了。正在我还没从纳闷中回过神来时,一个小小的身子像子弹一样射进我怀里,妮露响亮的呜咽声随之响起,“呜呜呜~~黎花黎花……不好了不好了……”
我扶着她的肩膀,迷惑的问道:“妮露,镇定点儿。出什么事了?”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妮、妮露想把报告书送、送给蓝染老师……帮黎花……但、但路上……被诺伊特拉他……被他弄……弄到湖……湖里了……泡、泡烂掉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惊讶的发现说出这三个字原来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尤其还要让它们听上去自信十足。现在距离上交报告书的最后期限只有不到四小时——还没有扣除被涅老师占用的一节课的时间,而让蓝染老师等待最后还能平安无事的几率只有50%。
“但是……但是……”妮露还在大声哭泣,“都是妮露的错、全部都是……”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我想让她停下来,可心里又急又气根本做不到耐心的劝说。我清楚她是出于好意、她还那么小,但看见公主他们都在轻言细语的安慰妮露、好像她才是唯一的受害人,我就有种被忽略的错觉,它让我更加急躁难耐。
什么地方的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了激烈的抗议声,我身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声源处,乌尔奇奥拉正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了我一会儿就离开了。和他四目相接的时候,那不带任何含义的眼神就像冰块一样准确的砸进了我沸腾的脑汁里。
“请原谅。”我将这个无罪的孩子塞给公主,轻松平和的对她和他们说,“我得开始准备报告书了。”
我整理了一下眼下的状况:最糟糕也最愚蠢的莫过于一时忘了保存成品备份;最值得欣慰的是干事们很快就将各自负责的那部分总结一字不差的交了上来;最犯难的是必须重新向学生会其他各部搜集关于交换生的活动情况;还算幸运的是我多少能记得一些报告书的内容,毕竟是我弄出来的东西;绝对不能忘记的是Arrancar部的报告书连同那些原始材料都是将递交Arrancar学校的重要内容,必须是双语。
我冒着成为实验品的危险,躲在涅老师眼皮底下制定补全计划,下课铃一响就开始按计划严密执行。干事们分头行动,S国出身的干事主要负责翻译,其他人就帮忙与各部门联系。大家全力合作,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当我再次完成报告书初稿时,还剩一小时可以用来修改和翻译。这工作我自己也可以完成,便不好意思再让我的失误继续劳烦那些被连累的干事们,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当我专心致志的在两种语言之间来回往复时,一个扭捏的声音冷不防的敲在我的脊梁上,令我打了冷颤,“哎呀~~~学姐的工作真是好辛苦啊~~~”
鲁毕的声线严重破坏了我的集中度,我只好停下笔,抬眼看着他,揣着前辈应有的耐心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斜挑着眼角,假惺惺的埋怨到,“你真冷漠,难得人家想帮忙的说~~”
我使劲稳住脖子,免得它一耷拉头皮上的鸡皮疙瘩就会滚落下来,“你想帮忙?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原因嘛……”他望着天花板,手指贴在嘴边,过了一会儿才凑到我面前,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流动着甜腻得让人恶心的晕光,“我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我一定会感动。既然他另有所图,我们不妨大大方方的互相利用。“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对我来说,鲁毕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共事伙伴。他大部分时间不是翻译而是在挑毛病。当然,他似乎对我的翻译能力还算满意,他念叨的是还没有译成S国语言的那部分。他常常张口就是:这个词用得不对、这里应该断句、这句话不通顺、这边和前面矛盾……概括起来,他想向我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你连自己的母语都没掌握好!我假装和他争论、假装受教、假装修改、假装没生气……我好不容易才抢在被那些堆积起来的伪装窒息之前按计划结束了所有工作。
他异常兴奋的提议道:“剩下就是交给蓝染老师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在蓝染老师面前,我壮着胆子隐瞒了某个不值一提的错误,高度评价了那些干事们,顺带提到了鲁毕。他立刻插嘴进来,大放厥词的夸大自己的作用。我没有和他计较,那只会显得幼稚,反正不过是虚名而已。蓝染老师只是笑,什么也没说。眼镜还架在他的鼻梁上,但我觉得那也许只是因为他厌烦了每次都将它取下来。
告别了蓝染老师,鲁毕马上把他的共事者抛到了脑后,招呼也不打就活蹦乱跳的走了。我带着嘲笑走进教室,乌尔奇奥拉正要回家。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等一下,我也走!”
我利用到家前的这段时间数落鲁毕那个滑头小子。乌尔奇奥拉和往常一样一声不吭的只管走路,我甚至不能肯定他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恍然察觉到堵在胸口里的那种烦闷的感觉早已消失无踪了。也许就在刚才,因为我稍稍发泄了一下;也许是在离校前,因为我恰好碰到了熟悉的同路人;也许还要早一点,因为他——只有他——发现了被忽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