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谁是谁的谁（1 / 1）
夜色朦胧。朱紫国的大门外，蛐蛐猛力弹着冬不拉，夜色便颤着人心地温柔，好有情人相会的情调调哟。
“砰”的一声，我和游来游去落在了城墙上。
“娘娘，你飞行的技术当超人的老师绰绰有余，可落地时能不能不要这么惊天动地？我们总是把守门的士兵踩醒、踢醒、震醒，甚至搞成粉严重的无药可治的内伤。风寒露重，漫漫长夜，人家睡个囫囵觉容易吗？而每到被追捕的时候，你就要我头上绑只探照灯装成外星人蒙蔽过关，你不觉得对他们、对我，良心上都过意不去吗？”当守城的士兵甲大喊有‘外星人入境’时，隐忍了很久的游来游去终于爆发了。
“好了啦。每年多给你的奖金你以为是白拿的？那奖金的名字就是‘担惊受怕奖’，快不要酱紫了。你在这里顶着，我过去先。”
留下咆哮的游来游去，我左脚一点地，又轻盈地飞了起来。
身底下，屋檐重重，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宫殿，在夜色中沉睡。我的目的地是唐僧师徒栖息的屋子，可是这么多的房舍，他们到底在哪里呢？我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搜寻不到目标。就在我打算放弃自己寻找、找个宫女问问时，东南角传来了打闹声。
我循声过去，发现是一个猴子跟一个猪头在火拼。
猴子一个大棒打过去，猪头上立刻冒出两个浑圆壮硕的疙瘩。在夜色里一闪一闪亮晶晶，就像天上小星星。猪头显然是肉做的，他疼得呲牙咧嘴，举起钉耙，于是猴子的头上直冒火星，大概是钉耙和头部摩擦起火了。
乖乖个力格隆！还真是全心全意地打架哦。我“砰”地一声降落在地上，把花园砸出了个类似天坑的东西，自己都为动静如此之大不好意思了，打架的却毫无察觉，依然鏖战。
“住手！你们这些不听话的东东，再不住手，我发誓我一定以我血荐轩辕！”一个和尚悲哀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他竟然向一个大柱子撞去！
“师傅你这是何苦呢？我们知道你平时就很郁闷，可是郁闷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就不是郁闷，是轻微变态加重度神经质了。胜利已经向我们招手，你万不可这样。”一直在旁边看笑话的另一个和尚拉住了他。
猴子和猪头看到和尚动了真的，也气喘吁吁地住了手。
“不是我要寻死，是你们太不知道轻重。为了真理进行辩论，甚至进行群殴都是可以的。然而哪能这么狠命地打架啊。你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兄弟间打架有这么拼命的吗？”
“师傅，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跟别人能玩虚的，跟自家兄弟整那虚情假意干吗？说打架，那就是打架，打个你死我活方能显出咱们是真心实意的，是兄弟！”猪头拍着胸脯说。
那个师傅长叹一声，大张着嘴，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就为了要不要救金圣宫娘娘，你们就拼得你死我活，值得吗？其实你们缺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辩论。谁赢了，自然就听谁的。”
“好吧。辩论开始。我赞成去。虽然可能是金圣宫娘娘是妖怪，但妖怪也有好坏之分，不能粗暴地给她定性，然后把一个弱女子丢进豺狼窝里，让朱紫国国王思念成疾，这有违我们取经的初衷。”猪头说。
“好啊，好啊，十二万分地有道理。”除了猴子，其他人都鼓掌叫好。
“这个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可是金圣宫娘娘不但是个妖怪，还是对师傅有意义特殊的妖怪。她不是自己出不来那个洞，是不愿意出来，如此，怎么能救她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猴子并不让步。
“你说的哪里话？我从遥远的东方来，她住在遥远的西方。我们的关系普通以及非常平常，为何说对我意义特殊？我告诉你，你这是对评委进行人身攻击，罚你一个黄牌先。”
“别整得跟没事人似的，逼我把真相说出来。你曾经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唱那什么‘千年等一回，我无悔。是谁在耳边，说，借了馒头会归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时光飞，空心碎。西湖的水，我的悔，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等等，以前我以为是为了朱珠大姐或者杏仙不能忘情，昨天我才明白，敢情另有其人啊。”猴子连挖苦带讽刺，说得那和尚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这边却震动了一个我。
这么说来，唐僧果然还没忘掉我欠他一个馒头？
“猴哥说得有意思啊，跟听评书一样过瘾。你说，你怎么断定那个馒头跟金圣宫娘娘有关？”猪头自动投降，由对立方改为娱乐报的记者。
“那还不容易？昨天咱们给国王瞧病去，师傅看到金银珠宝都双眼微闭，不为所动。待看到那个馒头后，双眼突然通电一样贼亮，拿起来贪婪地望闻问切，就跟看见亲人一样老泪纵横不能自制，国王他老人家也许心太软，急忙安慰师傅说，圣僧放心，只要你能看好病，我是不会给你吃这种发霉变馊的馒头的。
可是师傅说什么？他说什么都不要，就要这个馒头！”
“对，我也听见了。”猪头作证。
“Why？师傅莫不是饿昏了头？饿了你说一声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饿？对人家的剩馒头垂涎三尺，真是够丢人的。”黑面皮的和尚听到这里，义愤填膺。
“不对！是因为那馒头对他意义重大。正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馒头却在宫殿深处！”猴子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别卖关子了师兄。然后呢？”猪头热切地问。
“然后国王就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就是馒头不成。我的金圣宫娘娘被妖怪擒走了，走时什么都没留下，唯一的念相，就是她曾随身带着的这个风干变质的馒头，我不能给你。”
“然后呢？”
“然后师傅再一次泪流满面。大呼‘天要忘我’，就回来了。”
“然后呢？”猪头接着问。
“然后就是我们打架，师傅寻死，我俩辩论，你问然后，我给你分解，你到底有没有完啊猪头？除了然后，你能不能科学的、辩证的、有点逻辑地、自己分析出来个前因后果来，别再麻烦我好不好？”
“知道啦师兄，我会听你的话的。”猪头吐了吐舌头，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宛若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差点呕吐出声，一屋子人也都不再说话。不知道在呕吐呢，还是在回忆刚才无比精彩的故事。
到这时，我才有功夫仔细考虑。听猴子的意思，唐僧，也就是那个老的我已经认不出当年样子的和尚，是真的惦记着我，而不是馒头？
耳边听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决定亲自问问唐僧，一念及此，我用千里传音的功夫呼唤来游来游去，告诉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具体细节就不交代了，反正就是一刻钟的功夫，我那聪明伶俐的游来游去就把唐僧的徒弟们都骗到后花园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愁眉紧锁的唐僧。
“我来，为前世留下的怨，我爱，为还今生纠缠的恋。
隔着馒头看你的样子，很酷。
隔着岁月看我的一片痴心，很苦。”
我一时兴起，不仅念起了散文诗。
“你是谁？”唐僧警惕地瞪着灯光下的我，频频后退。说实在话，猛一出现在灯光下，我还真是习惯不了。想当年做皇后时，在水银灯的聚焦下，面对外交使节，俺也是笑靥如花一眼不眨的，可不是这么皱眉的难看相。
好在这也很符合此情此景。“我么，就是欠你馒头不还的人，就是偷走你心的人。你看，现在人赃俱获，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后悔当时不该不把你留下来，我后悔不该弄假成真，把颗活泼泼的心囚禁在馒头里，我后悔啊我后悔，人生不该有那么多的后悔，我需要的完美你始终不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吗。”
完了，都说相见不如怀念，难道今天应验了？
“如果，我已经了解了爱情的真谛，我爱上了你。你会不会放弃这一切，跟我走？走到西湖边，让我们放下馒头的恩怨，继续未开始的初恋？”
“不会吧？你当真啊。我，唐僧，一个老实的人，不过想趁浪漫年轻一把，背着师傅作出了‘租馒头’一事，给我的平凡生活加点调料。但我是取经人，一个注定孤独的与浪漫无缘的人，谁能是谁的谁呢？我期待着相见，却从来没想到过如愿。你这么说，实在让我为难。”
“什么？你想要始乱终弃是不是？告诉你，我可不是崔莺莺，没那么好惹的。”我生气了。什么吗，他的一时浪漫，为生活加点调料的想法，居然就是我纯洁无瑕初恋的起因。也太没有纪念意义了。
我决定把他擒获，找个安静的地方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再续前缘。于是一伸手，唐僧到了半空中。
“天啊，又是这一套，老是突然就飞起来，连个缓冲都没有。这次更惨，还没口香糖可嚼，我可怜的耳朵开始耳鸣了。”唐僧哀号着。
“忍忍就好啦。所有的幸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安慰他。
但这样做是幸还是不幸，我心里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