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得失（1 / 1）
十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珠充斥着血色。我暗自懊悔不该激怒他，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脱身，自己的胳臂还在他手中紧紧攥着。
“四哥！”又是十五阿哥，面色紧张地小声叫了一声。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无异于福音书！我蹭地就皮球一般弹起，回头脆生生地叫道：“四哥！”声调里满是“快来救我！”的感觉。
正在门外经过的四阿哥，听到我这声音，似有刹那的呆滞，步下竟有迟疑。十四悄声微哂，眼神里满是嘲讽：“怎么？想投靠老四？你别忘了他是个六亲不认、明哲保身的四阿哥！”难道他不想多管闲事？不要啊！雍正，你要是见死不救，我非恨死你不可，我的脸红涨得发烫！还不过来？那时刻的怒气和失望，让我恨不得去改变历史，不让他顺利继位。哼！
四阿哥片刻的迟疑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大步朝我走来。十四似乎难以置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四阿哥走到我跟前淡然一笑：“今儿个专门来给贵妃请安来了，可否领路？”我点头如捣蒜：“不胜荣幸！”趁十四还在失神的空儿，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臂，昂首前行。四阿哥紧跟在我身后，沉沉低语飘进我的耳中：“你真会给我们兄弟间制造间隙的。”
我扭头轻笑：“您在乎吗？”
他微怔，眼神有些涣散，低吟道：“我……”显然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反问他。其实，他刚才的口气不已经提前宣布了答案了么？
我点头笑粤：“只怕在此之前间隙已然不少了吧？我制造的这一点点间隙啊……”我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举到他眼前轻轻搓了一下，“哈，只怕是微不足道吧！”
说罢，便钻进承乾宫正殿……
康熙软禁了我半月有余。都说是母女连心，我本是不信，可这次却不得不信了。额娘总是感觉我深处难境，她本以为我和胤祥吵架了，见我久不回尚书府，自己竟跑到胤祥府上来看我。以额娘的修养和气度，着实很难做出这样的事情。
结果，她老人家没寻到我，反倒看到府上张灯结彩要纳小妾。大惊之下，额娘连连追问，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额娘自是为我忧心，却也不来求康熙，只是写了一份忏悔书给贵妃，只道是女儿犯错，实属父母教养不善之过，并表明愿与我一起受过，自行到西山脚下一处陋寺中修行，为皇家祈福。
康熙一听就不干了，随便寻了个理由把我放回府，还以假借太子之名义，表彰额娘的深明大义，并准许回府。唉！我这个额娘，当真是个不二法宝！
胤祥早就在宫外守着，这些日子不见，他仿佛憔悴了不少，眼下只是乌黑的大眼圈，脸颊也是青黑色的胡渣。一看我出来，胤祥不顾周围众人的眼光，一把把我抱起来狂吻，口中声声道：“小雪，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没用……”他的胡渣扎地我的脸颊生疼，不知是脸颊的疼还是心口的痛，眼泪扑扑直落……
没几日，昭荣便要进门。胤祥原想我回避起来，以免我伤心。我握着他的手，坚定道：“无论任何风雨，我们都要一起面对。此时我若藏躲起来，外人更看你的笑话。”
我以为自己会很坚定从容，可真到了这一天，看着自己的丈夫穿的喜气洋洋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心里闷闷的，像堵了异物一般。周围的人都在道喜、叫好，浑浊的空间几乎让我透不上气来，喧闹的世界仿佛与我无关。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听胤祥的安排，自己跑到这里来受煎熬？
一对新人拜完天地，便在喜娘的服侍下进入洞房，跟我当年一摸一样呵！一帮亲干子弟，簇拥着去闹洞房。热闹如潮，哪会有人注意到黯然神伤的我。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独自漫步到院落里透透新鲜空气，看着堆得满满的红绸子盖起来的贺礼，那红色红的让人眼睛生疼。贺礼呢，庆贺胤祥纳妾的礼！
这如山的贺礼中，唯独少了太子爷的！太子未曾送来丝毫贺礼，并让人捎话来：“老十三虽与我是兄弟，但琦雪跟我更胜似兄妹。”今日，哪个府上没来道喜的人？唯独太子那儿，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这世上最知我、疼惜我的，真是莫过于太子。堂堂太子，一国储君，竟然能做出这般，在常人看来任性之事。
暮色沉沉，不敢去想胤祥此时在做什么。脑子里似乎很乱，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想。一阵微风袭来，清冷如斯，一丝苦笑爬上唇角。
一件披风盖在我身上，忽然的暖意让我惊喜地回头，是涟碧……“外面风大，姐姐进屋吧！”声音里满是爱怜之意。失望，在胸口荡漾，由淡变浓。原来，我心底里是那么期盼着那个人的温暖笑脸……
涟碧的脸越来越迷蒙，甚至在旋转，伸手却什么都抓不住，轻盈摇曳如同秋风里的一片落叶一般，意识模糊……
无尽的暗夜里，我一直在奔跑，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如牢的黑暗。直跑得双腿疲惫，酸胀不已，寒意丝丝入侵。
仿佛看到一盏昏暗的小灯，继而是渐渐的明亮。胤祥的脸恍若就在眼前，不仅心里暗嘲：是相思入骨么？竟会有如此幻觉。
眼前这张脸越来越清晰，掌心的温暖也愈加明显，一声一声深情温柔地低呼“小雪”……胤祥凑上前来，摸着我的脸。真的是胤祥！他的大红喜服还未退去，衬得脸庞鲜活、生动。此时他眉眼里满是焦急和喜悦之色。喜悦？他怎么可以喜悦呢？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洞房吗？”我虚弱地问道。
胤祥笑畔扩大，两手紧握着我的左手，靠在我眼前：“天大的事都随它去吧！小雪，你怀孕了！我的第一个孩子来到了！”乍一听到此讯，我先是一惊，只觉得不可置信，整个人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怎么会？不可能！”
胤祥将我的手背放在自己脸颊上，幸福地笑言：“怎么不可能？刚才穆大夫来给你把过脉。错不了！”喜悦在我心头荡漾，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嘴里只是重复着：“不可能吧？有这么快吗？”胤祥大笑着，把我揽在怀里“快？我都等了这么久，只觉得慢呢！再说我天天晚上那么卖命，小宝宝不来就怪了！”
“去你的！”我娇嗔着推他一把，胤祥只是抱得更紧。贴在他温暖的胸口，难以言喻的欢喜冲荡在心头，小心翼翼地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真是难以置信，有个小生命就在里面啊！胤祥笑靥深深，眼睛里尽是满足的神采：“已经一个月了，现在还不明显。小雪，真好！我要当阿玛了，我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
我也是喜上眉梢，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有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我笑胤祥道：“可是欢喜过度了么？说什么第一个孩子，你已经有一个女儿了，玉瑶还怀着一个。第三个才对！”胤祥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只要我们两人的孩子！”
当晚，胤祥留宿在这里。我提醒他里面还有个新娘子在等他，胤祥抱住我，深情地说道：“那不也不是我所愿，此时此刻，我更是不能离开你。”其实我又何尝不愿他陪在我身边。可这终究是康熙的指婚，可这分明是一个女孩子的洞房花烛夜，我怎能如此自私？
才劝说了没两句，胤祥一手揽住我，低头深吻。还未有任何反应，已经被颈部力量牵引向前，口中尽是温湿柔软。唇齿相戏、缠绕辗转，一时贪欢，流连不已。我打了一个机灵，伸手推开他，羞涩软语道：“胤祥，我怕……那样会伤到孩子……”
胤祥哑然失笑：“我只是想陪着你，你想什么呢？小色女！”脸色微红，反手捶打他。胤祥也不躲闪，依然轻吻，魅惑地说道：“什么都不要去想，我今晚那里都不去，只陪着你。”话语间，唇畔碾过我的脖颈，缓缓向下滑落……
得知我有孕之后，胤祥更是日日陪着我，对我的饮食起居都甚是上心，有时我都嘲笑他变得婆婆妈妈了。上次在木兰围场流产一事，虽然我们都不再提及，可却是心中不可磨灭的遗憾。胤祥更是为那年之事自责不已。
如此一来，新娶进门的侧福晋，竟如同摆设一般，已然一月有余，胤祥还未曾进过她的房门。我也很少见到昭荣，除非全家一起吃饭时，她总是默默淡然地坐在一侧，几乎可以让人忽略她的存在。听墨香、涟碧说起，昭荣自进门以来总是很少出房门，跟玉瑶、云嫣她们几乎也不来往。
看着昭荣清淡如水的面容，让我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和愧疚。胤祥终是和她圆房，可以后也少极少进她的房门。胤祥说，昭荣对他彬彬有礼地近乎冷淡。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没有一点求宠之心，是不甘还是不屑，抑或是无心？
十一月十六，玉瑶诞下胤祥的长子，康熙叫我们自己取名即可，胤祥为这个新生的孩子取名弘昌。玉瑶因魇术一事被康熙斥责、为胤祥厌恶，性格变得更加乖张。尚在怀孕时，总是疑心别人要伤害她和她肚里的孩子，经常半夜在别苑里闹得鸡飞狗跳。我住的离她们远，胤祥派人日夜守在我的远侧，外面之事自是惊扰不到我这里来。
玉瑶如今生下男孩，觉得腰板硬了，可胤祥待她与先前也未有所区别，康熙也未曾赏赐她什么。或许是极度的失望，她的性情更是极端。云嫣、婉宁原与她关系不错，如今也是不堪其扰，只是抱怨不迭。
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隆起，等到除夕之时，已然是带球跑了。除夕之夜，所有阿哥、福晋都进宫陪康熙和几个得宠或年长的妃子渡过。康熙细细询问了我的身体状况，看来，他还是关心胤祥和我的。心里本来委屈、怨艾，也化解了些。
贵妃拉了我的手，在一侧说些体己话，更要崔嬷嬷细心照料我。忽而，贵妃轻叹：“万岁爷，对你真是出乎一般的疼爱。”我听了也不吭声，贵妃自顾自地说下去：“本宫知道，乌苏氏之事，你对皇上心存芥蒂，可你们怎么能明白皇上的苦心？胤祥纳妾，不只你不不愿看到，玉瑶更是不想。如此处理，玉瑶才会有所惧怕，只怕每次惹起事端，皇上都会给胤祥纳新妾。”
贵妃娓娓道来，我才恍然大悟。是了，出了这种事，康熙纵然疼爱我，可也不能无所惩戒。把我关在宫里，还是留在贵妃身边，自然只是做做样子，何曾有过伤害？
心里更是感念康熙的用心良苦。
晚宴散去，康熙也未再挽留大家，只说是愿意留在宫里守岁的就留下，府上有事的就回去吧！其实，能陪在康熙身边，这些阿哥都是尽力巴结逢迎，怎会主动离去？
偏偏我们家胤祥请求离开，十有八九是怕我八个月的大肚子太累。康熙未曾多问，只含笑颔首。胤祥正要拉我离开，不想一个小人儿上来一把拉住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十五阿哥。这小娃娃，上次被我恐吓后，每次见了我都瞪着眼睛躲得远远地。十六、十七阿哥还小，很好哄。
十五阿哥直嚷道不要胤祥走，和往年一样跟他们一起放烟花、鞭炮玩耍。胤祥好言劝他，只求脱身。
十五阿哥虽然稚嫩，口气却故作老成：“十三哥，常言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可为了十三嫂，抛开我们兄弟？”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起来，笑十五阿哥的口无遮拦，也笑胤祥如此护妻。胤祥自是尴尬不已。
小屁孩，不修理修理他，就忘了我的厉害。我故作和蔼地刮了一下十五阿哥的鼻梁，十五阿哥抬头坚定地看着我。哟，有了父母兄长撑腰，确实变了不少。
我笑眯眯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原来咱们十五阿哥七手八脚地裸奔了十多年啊！”众人爆笑起来！
十五阿哥涨的满脸通红，十阿哥大笑着走过来，朗声说道：“胤禑，来，十哥陪你玩。别惹你十三嫂，她可是个厉害人物，你十哥我也吃过她的亏。”
嗯？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回府的路上，胤祥还是大笑不止，把我揽在怀里笑言：“你说你这个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呀？怎么能想出这些来。回来，我真的该找人把你的话全记下来，看看还有什么惊人语句。”
我攥着胤祥的手，只是咯咯地笑。胤祥吻吻我的脸颊：“总是不教孩子学好。你那次跟老十六、老十七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下句是‘一代更比一代浪’，他们俩还信以为真。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害人不浅啊？”
我掰着胤祥的手指说：“好玩嘛！等他们长大后，就会变得跟你们一样猴精了，那时就耍不了他们咯。”胤祥点我脑门一下，指上却舍不得用力：“真是个小坏蛋。”
康熙四十六年三月十八，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为胤祥生下一个女儿。生产那晚，胤祥都快将产房外的砖地踏出脚印来了。崔嬷嬷连连说我是好福气的。崔嬷嬷在宫中多年，见惯了阿哥、公主的婚姻，鲜有幸福的。像胤祥和我这般伉俪情深的，却是少之又少。
我故意问胤祥可有失望给他生了个女儿。胤祥又爱又恨地说道：“你当时不肯生孩子，我也未曾对你失望过，如今咱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我都视若珍宝。”我掩唇轻笑：“视若珍宝？那我呢？”胤祥一下子笑起来，笑得舒心、畅快：“小雪啊小雪，你还和孩子吃醋？不过，我很高兴，你能吃醋说明你更在乎我。我还怕你有了孩子后，就冷淡了我呢！”
我推他一把，故意板着脸说道：“胡说什么呢？”胤祥无限宠溺地捏捏我的脸颊：“小傻瓜，孩子是珍宝，你更是啊，你是我的无价之宝！”我撅嘴抗议：“我这么聪明，怎么老说我是傻瓜呢？”胤祥一手推着摇篮，一手握着我的手道：“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康熙为我们的女儿赐名“佳音”。康熙说他这些年一直在盼着胤祥和我的孩子，这孩子对他而言是一个佳音，更希望能再听佳音。
满清的女子，名字大多都是对女子的容貌、言行、未来的期盼。康熙直接用“佳音”为我们的取名，就如当年安亲王为八福晋取名“悦心”一般。从名字里就可以看出对孩子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