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恨嫁（1 / 1）
当晚，我没有和贵妃、康熙一起用晚膳，而是和沁蓝、涟碧一起狂欢。各种小菜堆了一桌，心血来潮，我又找人寻来了酒。几杯酒下肚，只觉得心跳加速、脸上发烫。涟碧笑嘻嘻地说：“原来两个姐姐都是有心上人的，偏偏不告诉我。”沁蓝这会儿只是傻笑，她已经傻笑了一整晚了。
我晕晕乎乎地拍拍涟碧的肩膀：“你要是看上了哪个男子也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讨来。”涟碧脸颊红扑扑的，趴在桌子上：“我谁也不喜欢，我要永远伺候姐姐……”
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使劲摇晃沁蓝：“四爷府上要是将来会有一个钮祜禄氏的福晋，你可一定要和她处好关系。”我已经私下打听过，现在乾隆皇帝还没出生，就连弘历他老妈也还没进府。沁蓝只是迷迷糊糊地低头。
转天早晨头疼欲裂，揉揉太阳穴看着屋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昨晚闹得实在太凶了，沁蓝、涟碧不胜酒力，我又把其他宫女拉来一起喝酒，这会儿全躺在这儿了。现在胃里还一阵一阵地翻腾。
用过早膳后，胃里才觉得好受些。贵妃爱怜地责备道：“以后不可再随便饮酒，看你昨晚闹得。”我这才看到贵妃也是顶着两个熊猫眼。
端着燕窝粥，几个宫女跟着我浩浩荡荡地朝乾清宫走去。这会儿康熙已经下朝了，贵妃常在这时让我给康熙送些滋补的东西。我也乐的借花献佛。
“老臣走不进她的心，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亦不肯说……老臣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无能。”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乾清宫里传出来，这……声音好耳熟。我把燕窝粥交给身边一个乖巧的宫女，自己蹑手蹑脚地靠在窗边偷窥。
一个苍老而熟悉的身影，肩膀微耸，似乎是在颤抖。果然是阿玛！康熙缓缓说道：“有时候，朕也不知琦雪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但她这孩子心底善良，还特别敏感、易动情。她不愿向权贵低头，却又怕伤了别人的心。更多时候，琦雪更像个刺猬，经常竖起一身刺来自卫，其实大多时候那刺总是刺伤了她自己。”
我躲在窗后听着康熙对我的评价，心里一阵暖、一阵酸。康熙，原来把我看的那么透！
阿玛的声音不胜悲凉：“她是臣的女儿，虽然走失这么多年，但终究是血浓于水。臣只怕她的性子会耽误了她的终身，所以才想教她礼仪，只愿她出嫁后不要受到夫家的轻视。不想，她这性子竟和老臣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康熙声音却轻松起来：“这你不用担心。胤祥对琦雪的心，朕瞧的清楚。胤祥最喜欢的就是琦雪的这性子。”
阿玛苦笑一声：“老臣原先一点也不知她和十三爷两情相悦，否则也就不会回绝了十三爷的提亲。上次八爷来替九爷提亲，老臣应允了，没想到琦雪却大发了一通脾气。老臣就不敢再随便给她定下姻亲……”
康熙这会儿却有些惊奇：“胤禩替胤禟去提亲？”阿玛答道：“是。”康熙沉默不语。
旁边的小宫女推推我，小声道：“小姐，再不送进去，怕要凉了。”我退到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泛蓝的天：“你送进去吧，我不想进去了。”我依然选择了逃避。
扶着雕琢着精美花纹的栏杆，一步步往回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忽然跑到我跟前，肥胖的脸上直冒热气：“小姐，万岁爷玄您进去。”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我一步一步地走进乾清宫，跪地行礼。康熙让其他人都下去了，殿里只留下阿玛和我。阿玛眼神悲痛、嘴唇哆嗦，缓缓站起身：“琦雪，你还是怪我么？”
我鼻子发酸，眼泪就顺势而落，走到阿玛身前：“不怪了……琦雪自己也有错。”阿玛一把把我拦在怀里，声音哽咽：“琦雪，我的女儿，我真怕你又一去不回……”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刚才在外面又听了他那番话，心里的疙瘩早就解开。原来，我和阿玛之间存在着许多误会。原来，我们关系的脆弱，我自己也难辞其咎。
康熙默默地看着我们父女相拥而泣，神色也是动容。待阿玛和我情绪都恢复正常后，康熙才开口道：“琦雪，你还是跟着马尔汉回家吧！你的婚期快到了，终归还是不能从宫里嫁出去。”康熙微微思忖，又对阿玛说：“马尔汉，朕记得你还有个女儿。”阿玛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皇上，老臣还有一个女儿尚在阁中。”康熙点头道：“就把她许给胤禟做侧福晋吧！”
阿玛许是想不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也能嫁给皇亲国戚，连忙啪啪地甩袖子，跪地谢恩。念依一直暗恋着九阿哥，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安排。只希望今后念依能懂事些，把握自己的幸福。
当天，我又带着沁蓝和涟碧，跟着阿玛回府了。只不过，贵妃怕我回府上还会吃亏，又让崔嬷嬷跟着我一起回府。崔嬷嬷是贵妃的心腹，贵妃拉着我的手说道：“沁蓝、涟碧太小，有些事还是镇不住她们。有个嬷嬷跟在你身边也方便些，而且从宫里出去的嬷嬷，尤其是本宫这里，没人敢小觑。”我感激贵妃的用心良苦。
再回到尚书府，额娘已整整瘦了一圈。额娘见了我，泪流不止：“孩子，你受苦了。”我上前给额娘拭泪：“额娘别哭，别哭……”自己却也不争气地掉下眼泪。阿玛一手揽着额娘，一手揽着我，声音颤颤：“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再没有间隙。”众人都唏嘘不已。
这次再回府，我自觉了很多。早晨再也不起的那么晚了，晚上也尽量和大家在一起多说会话。芳姨娘和张妈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奇怪的是，这几天回府一直没有看到念依。我问起额娘，额娘也是一脸不解：“自你再次进宫后，老爷反倒把她管起来了。听下人说，老爷还动手打了她。我们也不知其中原因。”
几日后，九阿哥和念依婚事的圣旨下到尚书府了。阿玛才把念依放了出来。如今的念依身形消瘦、脸色微白，神情却大不似从前，此时仿佛变成了一段朽木一般。当她听到自己指给了九阿哥一事，整个人才慢慢活过来。
阿玛不着痕迹、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你能改过自新，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念依拿着帕子掩面而泣。我一言未发，我是不能忘了她曾经想杀了我的。说不恨了，也是有些欺人自欺罢了。
这些时日，十四阿哥往尚书府上跑的倒是勤了。他虽然一直没说，但我猜得出来他知道府上曾经对我用刑一事。胤祯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绝口不提，只是不想让我难堪。可他来到尚书府上，言语中总是暗有所指：“琦雪是本王的朋友，谁若给她气受，本王绝不会放过。”
他每次来到府上，无非总是问问我最近在做什么，大多时候他却会默默无言地看着我。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深沉了，不像从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大男孩了。
终于在他第N次来到尚书府后，我忍不住翻白眼，大叫道：“拜托你以后没事就不要来了。” 胤祯敛起笑容，脸色黯然道：“为什么？”
我无奈地看着他：“你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再说，我终究是出嫁的人了，你也为我的名声想想，好不好？”这些天，每当胤祯走了后，他们看我的眼色都带着探究，甚至是八卦。阿玛、额娘或许因着上次的事，终究没直接说出口，只是旁敲侧击地说道：“你和十三爷的大婚快到了。”
我以为胤祯会暴怒，但是他却出奇地平静。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倒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深水般的的眼眸忽而温柔，我感觉到危险的信号。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时，他却一把把我拉在怀里，滚烫的唇畔碾过我冰凉的脸颊：“怎么办？我发现我爱的人居然是你。”
我被这句话震的七晕八素的，双手却潜意识地推开他：“别……不可以。”胤祯眼神里带着惊涛骇浪的情感，声音低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太迟了……为什么等我懂得爱的时候，一切却都无力挽回了？如果，那天是我去营救你，而不是老十三，你是不是也会选择我？”
我慢慢后退，退到桌角旁，扭头不看他：“我从来没有选择过，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胤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容不下别的男人了。”
我知道这样的回答太残忍，可是不给他下猛药，他怎能轻易放弃？胤祯声音凄然：“琦雪，你真狠心，连个幻想都不肯留给我。”我无言。他转身离开，再抬头看他时，风雪中的踽踽独行的胤祯，看上去孤单地令人心碎。胤祯，原谅我。
晚饭，我吃不下多少东西。回房后，涟碧在一旁忽然说道：“姐姐，今天十四爷出去时一脸的失魂落魄，看上去挺憔悴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一把抱住涟碧，眼泪夺眶而出：“涟碧，我好害怕！我想快点成亲，我真怕会发生什么把我和胤祥分开……”我哭声一声比一声大。涟碧一边给我拭泪，一边拍着我的后背，劝慰道：“姐姐别怕，你和十三爷的大婚是万岁爷指给的，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的。姐姐，你是不是想十三爷了？”
我哭得声堵气噎：“我就是想他了，他怎么走了那么久……”
患得患失中，半个月又过去了。我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差，那种悲哀仿佛整个人被世界遗弃了一般。是不是婚前综合症就是这个样子？
望穿秋水，胤祥终于归来。那日阳光明媚，我正慵懒地坐在窗口晒太阳。涟碧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姐姐，快，十三爷回来了。正在大厅里等你呢！”我乍一听闻此消息，惊喜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一脚才迈出门，又开始犹豫：“涟碧，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不顾涟碧的劝阻，自己硬是冲回房间。镜子里的人云髻松散，素白的外衣衬得气色也不是很好。我匆匆忙忙脱掉身上的裙套，穿上那身玫瑰红滚金边的裙装。
“涟碧，快来帮我梳头。”我系着扣子，头也不回地匆忙说道。头发被拿起，象牙的梳子轻柔地梳过，仿佛怕弄疼了我一般。涟碧平素的手法要比这麻利多了，我有些奇怪：“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衣领最上面那颗扣子怎么也系不上，我不禁有些着急。
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紧紧搂过来，热息落在我的脖颈上。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却迟迟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雪，我回来了。”胤祥扳过我的身体，深邃的双眸迎上我含泪的眼睛。他还是老样子，可似乎又有些陌生了些，我有些不敢看他。胤祥的声音磁性而深情款款：“是不是这次分开的太久了？”我依然低头不出声。
胤祥俯下头，英俊、微笑的脸庞在我眼前瞬间放大，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荡漾在他含笑的眼底。他有些干裂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脸庞，甜蜜，自心底涌出。胤祥一手托住我的头，深深吻下。当他濡湿温热的唇畔贴近时，我微微颤抖了一下。那熟悉而又甜蜜的亲吻，舌尖交错，让我才能相信真的是他回来了。我搂着他的脖子，贪婪而忘我。
他意犹未尽，我却羞赧地低头，靠在他胸口。我轻声开口，仿佛怕惊醒什么似的：“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我现在好丑，都没有好好打扮一下。”胤祥“噗”地一声笑了起来。忽然他的双手伸到我的腋下，一下子就把我抱了起来，我双脚腾地离地。胤祥把我举在空中飞旋，朗声笑道：“小雪是最美的！”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先是尖叫一声，继而与胤祥一起纵声大笑：“胤祥，我要飞起来了！”胤祥趁机亲吻我的脸颊，大声喊道：“小雪，小雪，我爱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抱过飞旋过。也许还是幼儿的时候有过，但是谁还能记得小时候的感觉呢？
不知究竟转了几圈，胤祥才把我下。头还是有些晕，忍不住有些娇喘。胤祥扶着我，不让我滑下去，耳后却传来他略带尴尬的声音：“尚书大人，福晋……”我一听这称呼，赶紧定睛往前看。只看到三个阿玛、三个额娘并排站在那里，头还转来转去的。我忍不住大笑：“这也太离谱了吧？”
阿玛轻轻咳嗽一声：“十三爷留下来一起吃饭吧，老夫现在就去准备。”说完就拉着额娘一溜烟地跑了。
晚饭，胤祥两个眼睛直在我身上打转。阿玛跟他说话，他也时不时地看我几眼。我被他看的有些脸红。一桌子的暧昧，其他人也都低头吃饭，间或传出几声轻笑……
三场雪下过，转眼已到新年。除夕，跟着阿玛、额娘和几个姨娘一起守岁。初一，半天没有爬起床，任凭外面拜年的人来来往往。胤祥也来过，得知我还在熟睡，没有让人叫醒我便走了。
下午，丽姨娘从外面小跑进来，轻笑：“又一个新姑爷来了。”九阿哥来了！阿玛、额娘赶紧起身迎接。念依的脸蓦然就红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健步走进来，一个温文儒雅、嘴边噙笑，一个面无表情、眼神疏离。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八阿哥倒更像新姑爷上门。自上次庆祝乌喇那拉氏怀孕的家宴后，我还再没见过九阿哥。可他冷淡的眼神，让我觉得仿佛我们从来没有过交集。阿玛让念依去奉茶，念依小心地把茶举到九阿哥面前。九阿哥淡淡地看了一眼，接过茶就“嗯”了一声。
客套了一些过年的话，坐了没一会儿，八阿哥就带着九阿哥走了。阿玛要出门相送，八阿哥面带微笑：“不必劳驾尚书，不如让令爱代劳吧！”念依正要站起来，八阿哥却扭头向我：“不知兆佳大小姐可否赏脸？”他咬重“大小姐”三个字。我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得，又得被那边记恨上了。我小声地咕哝一声：“谁送不一样？还挑挑拣拣的。”
八阿哥脸色一僵，瞬间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脸皮可真够厚的。我在心里暗想，却再也没有勇气把这话再说出来。我极其不情愿地站起来：“八爷、九爷，请。”
我带着他们缓缓走出府门，他们的马车停在门口斜对过。我又得把他们送到马车上。九阿哥先上了马车，八阿哥沿着路边径直走出去了。九阿哥反手将我拉上马车。我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人已经摔在马车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那个肇事者，却只是冷眼看着我。虽然你救过我两次，但是也不能这样对我啊！我站了几下，却站不起来。动一下屁股就疼。眼前无声地伸出一只手。我鼻子里“哼哼“着，只当作没看到，倔强地扶着马车忍疼站起来。九阿哥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往一边挪了挪，示意我可以坐他旁边的软垫子上。我却两眼顶着马车顶棚，一动也不动。
几秒钟过后，九阿哥起身一把把我抱在软垫上，话语里带着笑声：“还是那么倔强！”他的双手还是那么冰冷。我默不作声。他千年寒冰的面容在融化：“你还像从前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好！”我翻了一下白眼：“你是受虐狂吗？”九阿哥显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懂更好，听懂了说不定就晴转多云了。
九阿哥认真地看着我，不再调笑：“八哥都告诉你了？”八哥？还鹦鹉呢！我扭搓着前襟：“你八哥告诉我什么了？你八哥可是告诉过我很多。”九阿哥脸色阴冷，看样子又要发飙。我赶紧改口：“哦，说了说了，不就是你喜欢我那事吗？”九阿哥没想到我说的这么坦然，他倒有些窘迫起来：“你说的还挺直接的。”
我嬉皮笑脸道：“哪敢跟九爷转圈子啊？”你们这些阿哥一个个聪明地都快成精了，我还装什么装。
九阿哥看着我的笑颜，轻叹一声：“还是老十三命好，今后你的笑容也只属于他。”我听他声音有些凄凉，便正色说道：“胤祥是我的丈夫，可你们都还是我的朋友。”九阿哥眼神一亮，声音有些打结：“你还会把我当作朋友？你不会……看不起我吗？”我失笑：“难道就因为你喜欢我，我就要对你冷若冰霜？喜欢，是你的自由，也是我的荣幸。但是……”我顿一顿道，“我的性格不适合你，而且……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九阿哥一声轻笑：“我有说你很完美吗？”我心中的小宇宙在燃烧：天杀的，我好心安慰你，你倒反过来羞辱我！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悦心，从前也和你这般单纯、骄傲。”我撇撇嘴：“我哪里敢傲呢？再说，八福晋金枝玉叶，我怎敢与她相比？”九阿哥语速缓慢：“悦心的傲，是皇家贵族的傲气。而你的傲，却是一身傲骨。只是悦心现在……”九阿哥沉默不言。
我怕府上惦记着我还没回去，便起身欲回：“不要再想了，已经注定的，不可能再挽回了。”九阿哥微叹：“是啊，已经注定了……只是想和你说清，不想带着遗憾看你成婚。”
我拍拍他的肩膀：“看得出九福晋异常爱重你，念依……念依对你也是一往情深。珍惜眼前吧！”我着重了“珍惜眼前”四个字，说罢便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