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波澜初起（1 / 1）
回府后的日子过的平淡无奇。阿玛和额娘对我百依百顺，那几个兄弟对我也很客气。但是这种依顺和客气，反倒觉得彼此之间有些生疏。
日子久了，见了阿玛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每天上早朝的时候，我总是还没有起来。等他忙完一整天回来后，仅是一起吃顿饭而已。随后，我就回在自己的房间里了。相比起来，阿玛和念依更像父女。看得出来，念依一直很被她的阿玛宠爱，总会时不时地跟阿玛撒娇。而我，对他，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吃饭的时候，我还总是全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古代的人，没有多少娱乐项目。晚饭后，总是家里人凑在一起说说话。而我对这种聊天实在提不起兴趣了。我总是耐心的等待，再等待。实在受不了时，我就蹭的站起来：“我要回房了，你们慢慢聊！”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故作镇静地离开。回房后，我可以自由地弹弹吉他、写写画画，再和沁蓝、涟碧肆意说笑。
阿玛对我不肯穿花盆底鞋很是皱眉。我可穿不了那玩意，在皇宫里，康熙也许可我只是穿布鞋的。
混的熟了一些后，我会和沁蓝或者涟碧乔装打扮溜出府去玩。但每次都会被额娘发现，额娘虽觉得不妥，但总是不忍心责罚我。
这一日午后，我睡醒一觉，云髻有些松散。坐在床上寻思该怎么和胤祥联系联系，好把自己赶紧嫁给他。怎么说，这府里还有一个兆佳氏呢！谁知到新娘是她还是我？
沁蓝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沁蓝，出了什么事？”我奇怪地问道。
沁蓝俯在我耳边轻语：“八阿哥来为你和九阿哥说亲，现在正在大厅上和老爷说着，老爷似乎应允了……”我乍一听闻此消息，立即从床上弹下来，一股热流冲向脑门。我只感到心跳加速！“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到来了！”我愤愤。
连鞋也顾不得换，就穿着脱鞋朝大厅赶去。
到了大厅门前，只听得里面欢声笑语。“如此，就这般说定了。”八阿哥温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脑门一热，一脚踹开了门。阿玛、元齐和八阿哥在屋里一脸诧异。看是我闯进来，阿玛脸上有些挂不住，沉着脸说道：“琦雪，如何这般不懂礼节？！”
我不理阿玛，亦不行礼，只是看着八阿哥，冷冷说道：“你们说定了什么？”八阿哥亦是惊讶我的态度，只是看着我，默不出声。我接着道：“是不是说定了，把我嫁给你九弟吗？你就是这般知恩图报的？还是说，你是存心恩将仇报？”我想此时的我一定气的脸都红了，只感到耳根子都在烧。
八阿哥见我出言不善，只是皱眉看着我，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吵一架，倒不怕。最怕的就是遇见这种半天也不吭声的人。
“沉默等于默认，这也就是说你自己承认了！”我声音愈见清冽。阿玛的脸黑沉到底，我只装作看不到。
八阿哥缓缓开口，仿佛想慢慢措词：“那一日的事……小王从不曾忘怀……只是，老九这事，小王觉得是回报，不能算恩将仇报……”
我冷然打断他：“胡说八道！你这是在掩饰！解释等于掩饰！”听了这话，八阿哥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竟说不出话来。
阿玛的声音蓦然响起：“休要再胡闹了！婚姻之事，本来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胡闹什么？”
我心里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猛地回头看着阿玛，咬紧了嘴唇不肯说话。只怕我一开口，所有难听的话都会出口。阿玛亦是怒目圆瞪，元齐看看我又看看阿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八阿哥对着阿玛皱眉，说：“尚书大人不要强迫兆佳小姐，否则也是违背了小王的初衷。尚书大人，小王想和令爱单独谈谈，还望您谅解。”
八阿哥的话诚恳，但声音中透露着不可回拒的威严。阿玛无奈，只好带着元齐和下人离开，临走时，拼命地对我使眼色。
八阿哥这才无奈地说道：“沉默，你说是默认。解释，你又说是掩饰。你说，你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这叫我如何是好？”此时，没有旁人，他却不再自称“小王”。
我只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冷冷开口道：“还是您觉得对不起九爷，要把我当人情送了？！”八阿哥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踱步到八阿哥身前，只是冷笑：“太子妃愿意与我共做娥皇女英，都不曾动心，更何况是九爷？！再说，皇上也允诺我，让我自己挑选自己的夫君。你又有什么本事来给我说亲？你为什么不先问问皇上的意思？”
八阿哥听我说完，震惊地看着我，半响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给你提亲，就如此遭你记恨吗？而且，我只是个提议，一切并不是定局……为什么当时查出夹竹桃一事，也不见你如此记恨我？”
我嘲讽道：“不敢，不敢。在下区区一个小女子，怎敢记恨八爷？”
八阿哥无奈，喟然长叹一声：“如果你不同意，就算是成定局的事，胤禩必会依你意愿而改变的。只是你这般冰雪聪明，为何不明白老九对你一往情深？”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情愿装作不知道！”我失口说道。
我心里猛地一抽：我如何不曾明白，只是我一直不想明白罢了。南巡路上，九阿哥屡次与我为敌，后来我也细想过，以他的身份和骄傲怎么会总跟一个女子计较。想来是他想引起我的注意，只是因着阿哥身份，所以才那么骄傲。可是，我偏偏那么倔强，所以每次都会弄巧成拙。那一日突围时，他在我身后如此护着我以及这次夹竹桃一事，他那么不顾一切地救我，更是验证了他的心。只是，我一直装作不知，如同掩耳盗铃一般。
心底默默地萌生淡淡惆怅，为什么我和这些阿哥之间总是逃不脱感情的命运？
幽幽一叹，我似是在问八阿哥，又仿佛在问自己：“他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嫁给他吗？”
沉默良久，才听得八阿哥款款细语：“是胤禩多此一举了。此事是我一时的主意，也未曾和他人商量，鲁莽了。看来兆佳小姐对九弟并无任何情感，此事从此作罢。只是，恩将仇报一说，实在冤枉我了。兆佳小姐的大恩，胤禩不曾忘记……”
我听他这么一说，紧绷着的心也瞬间沉落下来，口气和善地说道：“我对九爷并不是没有任何情感。我们一起生死与共过，在琦雪心里，他如蓝颜知己一般。这件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蓝颜知己？”八阿哥重复着，体会其中的含义。复又直视着我，笑道：“自古，只听过红粉知己，从未听说过蓝颜知己这一说法，兆佳小姐果然与众不同！只怕九弟并非只愿将你当作知己……！”
八阿哥离开后，阿玛对我只是冷淡。我亦不肯开口与他说话，说到底我心里是怪他将我许给九阿哥。
额娘知道这件事后，心急火燎地怪阿玛：“这是女儿的大事，老爷如何这样就决定了？”芳姨娘轻笑：“姐姐此言差矣。这是天大的好事，换作旁人都欢喜不及，怎么还会……”
我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这般做人小老婆的好事，不如送给念依。琦雪受之不起。”芳姨娘脸一僵，压着火不发，只是看着阿玛：“老爷，您看……”
我不耐烦地站起来：“老爷这，老爷那！芳姨娘一生只为老爷活着，这样不觉得乏味吗？”我不肯再叫他阿玛。
自八阿哥提亲事件后，阿玛对我总是一脸铁青。偏偏我也是个倔强性子，誓不肯低头，一句软话也不说。额娘为此也是烦忧不已。倒是几个兄长，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些探究和好奇。不过，本小姐火爆脾气的臭名声可是留下来了。虽然，阿玛严禁下人谈及那天的事。但总是还是有“勇士”私下描述我那天一脚踹开门的暴怒情形。
额娘因之前许过誓言，若是能找回自己的女儿，便会辟谷念佛二十天。辟谷，也就是不吃任何东西，只是喝水了。记得在现代看过：弘一法师曾经在杭州虎跑寺辟谷诵经二十五天，深感佛法奥妙无穷，最终落发出家。这辟谷，只是听过，还没见现实生活中的人去勇于实践。
我咬着手指头：“二十天不吃东西？会不会死人啊？”额娘不计较我说出不吉利的话来，只是一脸温暖：“要相信的佛祖的存在！”额娘是虔诚的佛教徒，这几日便带了她的陪嫁丫环孙姑姑进了府里的小佛堂闭关念佛了。临闭关前只是细细叮嘱我不许忤逆阿玛。
额娘闭关的日子，我连晚饭都不跟他们一起吃了。在自己房间里，随便吃两口就完了。
五日后，阿玛一下朝就回家了，十四也跟着来到府上，和阿玛在大厅谈笑风生。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没办法，昨晚没吃东西。他们终于对我的行径不满。阿玛表示，若我再不肯出去吃饭，谁也不许给我吃的。
阿玛的跟班秦海几次来请我，说：“老爷和十四爷请您到前面说话。”我心里对阿玛还是有气：“找我说话，那他们怎么不过来？还要我过去！”秦海很是为难，但拿我也没有办法。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我以为又是秦海，躺在床上闭着眼，不耐烦道：“早就说了，别来烦我！”没人说话，安静的有些不真实。只听到一声轻笑，一个爽朗的男声响起：“数日不见，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不是胤祯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一下就翻坐起来：“怎么是你？”胤祯一如从前的灿烂笑容：“你不肯见我，我只好来找你喽！”我正想解释我不是针对他，却看见阿玛在一旁还是铁青的脸色。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我上前几步，问胤祯：“你找我什么事？” 胤祯摸摸我的头顶，眼神柔软地都能掐出水来，笑道：“奉了贵妃娘娘的懿旨接你回宫一聚。”这个消息对我而言无异于福音书。我欢快地蹦起来：“太好了！这就走！”眼前却一阵黑，几乎站不住脚。
胤祯上前扶我一把，声音掩饰不住他的焦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眼前还是黑乎乎一片，一点两点的光亮慢慢回复，头上有些眩晕。
不过十秒的时间，就恢复了。看着胤祯一脸关切，心里暖暖的：“没什么，可能是饿的贫血了。” 胤祯一脸惊异：“饿的？难不成马尔汉大人不给你吃东西么？”说到这里，胤祯脸上已是隐隐的怒色，瞥了阿玛一眼。我才看到阿玛的双手也正尴尬地伸在半空中，仿佛刚才也想扶我一把，只是胤祯抢先了。
我心里又有些多多少少的不忍：“不是啦！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涟碧、沁蓝，收拾一下啦！”
阿玛默默收回手，不再出声。胤祯见我不想说，也不再勉强，笑着说：“就是让你回去住一天，你也没必要收拾什么。”我一听此消息，不禁有些郁闷。
出了房门，才看见几个兄长都站在外面候着。这些皇子们一到，全家的男子都得出动，以示尊重。尤其还是胤祯，深受康熙和德妃的疼爱。
上了胤祯乘坐的马车，一路车尘滚滚地回宫。胤祯在车上说道：“明日宫里有新鲜节目。贵妃娘娘说你最喜欢热闹，不如叫你一起来。皇阿玛也允诺了。”还是康熙和贵妃好，比我那个阿玛要开窍地多。
胤祯细细地端详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窗外，只当做看风景。
“除了太子，九哥是我们兄弟几个中家资最丰的，宜妃又深受皇阿玛宠爱。多少人想跟九哥结亲都不成，偏偏你还拒绝了……”胤祯办躺在一旁开口说道。
我如何不知九阿哥是他们中最富有的。九阿哥才具一般，终其一生也未得到康熙的重用。八阿哥怕也是因着九阿哥财力雄厚，才示好、拉他入伙，提供了自己充足的活动经费。而九阿哥也是有野心的人，所以也是借着八阿哥实现自己的野心。
我回头看向胤祯，语气诚恳：“别人不知道我，你也不知道么？”胤祯倚着马车轻轻一笑：“也是。认识你不是一天了。你自是不会在意金钱和权力，否则你当初也不会那般羞辱九哥。”胤祯兀自笑了起来，仿佛是回忆我在杭州对九阿哥口出狂言。
胤祯忽而脸色一黯，淡淡道：“也不知皇阿玛是怎么想的。自你回府后，好几个阿哥、贝子的都请皇阿玛把你指给他们，皇阿玛却都未答应，所以八哥才直接到府上提的……”
心里不禁对康熙有些许感激。至少在婚姻大事上，他还是很尊重我的意愿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和额娘的缘故，所以才怕我婚姻不如意。一点都不像我那个阿玛，眼光短浅。现在九阿哥倒是无限风光，雍正年间还不是……
一想到这里，心里蓦然一紧。对啊，雍正年间，九阿哥所有家产都被没收，而他本人也被囚禁至死，据说那日子比充军还不如……心里有些不忍……
“唉！你最好还是不要嫁给我们这些皇子……成王败寇……谁知明日是王是寇？即使是王，也要牺牲很多……”胤祯叹息。
“谢谢你……真的。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争？”我语气坦诚。
“因为，我姓爱新觉罗，我要有所作为，不要平庸的生活。”胤祯语气坚定。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要平庸，可雍正登基后，你却看守了皇陵一生。
正胡思乱想间，西华门已经到了。收起所有的思绪，默默等待马车快些。
下了马车，贵妃已在等待。见我来了，拿着绢子直擦眼泪。我上前给她一个大力的拥抱：“美丽的娘娘，可想死我了！“说罢，便在她脸颊一个香吻。
贵妃被我逗得哭笑不得，所有的宫女太监也是低声笑。胤祯笑过后，便请辞离开，去看德妃娘娘了。
听贵妃说了才知道：原来大英帝国来了一位王子，康熙已经宴请了他们一行人。这位大英帝国的王子，诚挚地邀请康熙参加他们西洋风格的聚会，选定了明日在宣武门南堂附近举行宴会。南堂，是此时京城内最大的教堂，曾经是教父汤若望的起居地。
贵妃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我笑言：“带你去看新奇玩意。”
到了承乾宫正殿，我才看到摊在床上的一件黑色礼服。贵妃笑着说：“这是那个英国王子进献的，皇上赏给我了。你看是不是有趣，他们竟穿这样的衣服？黑乎乎一片。皇上也大笑不止，还说，明天要所有到场的小姐格格们都好好打扮，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美女。”
我抚摸着这黑天鹅绒的长袍，心想：你们如何知道穿上后是什么效果？
贵妃看我的神态，有些惊讶：“你喜欢？”我笑着点头。
贵妃笑言：“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喜欢就拿走吧，好在料子还不错。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我欢喜地把它抱在怀里，生怕贵妃会反悔。
晚上，康熙又来到承乾宫，与我们共用晚膳。晚膳时，我忍不住狼吞虎咽。康熙骇笑：“马尔汉是不给你吃的吗？怎么饿成这样子？”
晚膳后，我回饮翠轩换了那件黑天鹅绒的礼服，沁蓝帮我拉好后背的拉链之后，我忍不住揽镜自照：黑色及胸礼服，衬托得肤色如雪，卸去钗环的发丝垂落。华丽的蕾丝花边镶嵌，体现了女子的娇柔。上身紧紧地裹在身上，下裙长可委地，更展示了少女的美好身材。黑色，是服装里永不过时的颜色，只是在清朝还没被人发现罢了。
我满意极了，沁蓝和涟碧也啧啧惊叹：“这衣服看着不起眼，没想到穿出来效果还这么好。”涟碧掩唇轻笑：“不如姐姐明天就穿这个吧！”我心里一动，正在犹豫。沁蓝也笑道：“是啊，听说明天十三爷也去。姐姐这一身衣服，肯定会迷死十三爷的。”
我一听胤祥会去，忍不住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真是“女为悦己者容”。我当下点头答应。她们两个却大惊失色了：“我们是开玩笑的。”“姐姐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不考虑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