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兆佳(1 / 1)
“姐姐,姐姐,快醒醒!娘娘叫你快过去呢!”涟碧一声一声地催促着。
我揉揉带着眼屎的眼睛,迷迷糊糊爬起来:今天怎么会这样?平时都不叫我的啊?涟碧不由分说,给我披了一件外衣,七手八脚地给我穿上。
“涟碧,快些,娘娘又催了。”沁蓝急忙忙冲进来。
涟碧急得跺脚:“来不及了,赶紧带着姐姐过去吧!”
我披着“倩女幽魂”头、拖沓着自制拖鞋,任由沁蓝、涟碧拉我走。
阳光照射,眼睛有些不适应。到了承乾宫正殿,眼睛白花花的。“依依,真的是依依……”一个中年女子激动不已的声音。
依依?还“二二”呢!
我使劲睁了睁眼睛,只见一个穿着朝服的福晋直冲我本来,脸色有些苍老、狼狈。她一把把我揽在怀里嚎哭起来:“依依,真的是你么?我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鼻涕眼泪一起落在我肩上。
我头一下子大了起来,所有的瞌睡虫也都跑了,嘴张成了O型。这、这是怎么回事?贵妃本来在一旁拿着手帕轻拭着眼角,一看我这副表情,忍不住又红着眼睛笑出声。
我三下五除二地推开紧紧抱着我的妇人:“这位……夫人,我想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拼命摇头,悲泣道:“没错,没错。你就是我的依依,你走失了十二年,额娘自责啊,天天都为你诵经念佛……”
不知何时康熙也来了,贵妃等人正欲施礼,康熙却摆手让她们安静。那妇人背对着门,浑然不知康熙来了,只是伤心地诉说:“那一年,你还未满三岁,就在木兰秋弥时走丢了。这都怪我,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我只求上天把报应全报在我身上,放过我的孩子……”那妇人泣不成声,又颤巍巍地拿出一个东西:“昨晚,你阿玛参加宫里宴会,见着了陪在皇上身边的你,不敢相认。皇上把这个给了你阿玛……你就是我的女儿啊!我的依依……”
我仔细看看:咦?那不是我的怀表吗?康熙在曹府中就要走的,没想到转手送人了。感情他早就知道我长得像那个依依,所以才要走了我的怀表送给人家。这个老狐狸!我愤愤地想。
康熙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尽是愧疚、心疼:“说到底,一切都还是朕的错……不该让你带着年幼的琦雪一起去……”康熙甫一开口,那妇人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迟迟不肯回头。不知何时,贵妃她们都退下了,这屋子里就剩下我们三人了。
“静娴,你还是怪我么?”康熙话语里只是悲凉。他居然不说“朕”!这神态、这口气,难不成他们是老、情、人?!
那个叫静娴的妇人,虽然不怎么修饰,但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婉约的美人。她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过头,正式行礼:“参见皇上!”康熙看着她行这个大礼,脸上浮现惊讶、悲哀、气愤的神色,复杂难辨,却也只是化成轻声一叹,一手扶了她起身。
她迅速地收回手,转过头,只是悲哀看着我。
康熙踱步到我身前,声音不胜悲凉:“琦雪,这的确是你的额娘,你们分开十多年了……朕第一次见你,便认出了你。本该让你们早日母女重逢,只是朕很喜欢你,所以把你在身边多留了些日子。”
我幽怨地看了康熙一眼:就算您要讨好您的老情人,也不必拿我做牺牲品吧!我明明来自现代,怎么可能是她的女儿?若是有一天,她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你们再给我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我还受得了吗?
康熙和那妇人激动而紧张地看着我,就等着我叫出一声“额娘”。我恹恹地说:“这……可是你们非要认我的,不是我要认的!”那妇人瞬间失望无比。
康熙看了我一眼,一脸无奈,对那妇人说道:“可能琦雪还需要些日子……还是让贵妃多开导她……你,马尔汉对你还好吗?”什么?什么?马尔汉?胤祥嫡福晋的老爹?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那妇人淡淡道:“虽然臣妾未有子女,但马尔汉待臣妾不薄……臣妾终日礼佛,也没有太多奢求……”
我磕磕巴巴地问道:“马尔汉?是兆佳*马尔汉吗?”康熙奇道:“你如何知道?”
我一下扑到那妇人身前,攥着她的双手:“不用开导了,我就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快带我回家吧!”其实,后面还很想说“快把我许给胤祥吧!”。
那妇人,哦,不,是我“额娘”,惊讶我这么快便回心转意,把我揽在怀里,呜呜道:“好,孩子,咱这就回家。”
康熙也很惊讶,但也没多问什么,或许他已经习惯了我的神经兮兮,或许他巴不得我快些来安慰他的老情人,只是说道:“琦雪这些日子深得朕和贵妃的欢心,如今出宫回家,必要风风光光的。今晚,静娴也留在承乾宫,明天一起回府。”
晚上,承乾宫摆了丰盛的荤素两样酒席,因为额娘常年吃素。贵妃怕是也知道康熙和额娘的隐情,只是默默不作声。
用膳完毕后,贵妃赐我一些珠宝、首饰,命沁蓝和涟碧帮我收拾。我溜溜达达地出去了,一方面为了消食,一方面是想好好理理思绪。
经过御花园一角时,忽然传出一声幽怨的叹息。“臣妾的儿子不能相认,女儿多年失散,这是孝诚仁皇后对臣妾的惩罚。”是额娘的声音。我轻手轻脚地蹲下偷听。
“孝诚仁皇后生前心地善良,这些年朕待她家人不薄,对索额图更是一忍再忍,她不会在阴间作祟的。”康熙坚定的说道,似是为了安抚额娘。
额娘掩面而泣:“可孝诚仁皇后和她的儿子都是因臣妾而死的,臣妾这些年寝食难安……”
孝诚仁皇后的儿子不是太子吗?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孝诚仁皇后的儿子死了?那太子是谁?我惊讶地晃了两下,蹭的身边的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康熙眼中带着厉色,看向我这里。我生怕他们把我当刺客处理了,只好举着双手站了起来:“是我!”
康熙和额娘看到是我,开始惊恐我都听到了些什么。额娘更是满面通红,康熙定一定神:“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脑海,让我心惊肉跳。我贸然开口问道:“太子是谁?我又是谁?我……是你们的女儿吗?”我绝望,老天,我要是康熙的私生女,那和胤祥真是彻底没戏了!
额娘听我如此问,便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脸红的都要沁出血来。康熙微微叹息:“你都看出来了。这么多年了,这个秘密压的朕透不过气来,今日让你知道也好。太子……是朕和静娴的儿子。你……”我心里一紧:完了,完了,怕是我和胤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
康熙顿了一会儿,艰难地说道:“你是静娴和马尔汉的女儿。”
我顿时喜笑颜开:“原来是这样,好,真不错。”额娘看我这个神态,只是紧张:“依依,你莫不是受了什么惊吓,怎么如此反复无常?”
这是说我神经病吗?我如泼了一盆冷水,怏怏地答道:“额娘……我没事……我只是庆幸自己不是皇上的女儿……还有,我不是什么一一二二的,我叫琦雪。”
康熙脸上一条黑线:“不是朕的女儿,你就这么高兴么?上次在杭州也是,死活不肯做朕的义女,如今知道不是朕的女儿就这么欢喜。”
我懊恼自己嘴快,额娘却拿着帕子掩口轻笑。我喃喃地说道:“不是说了吗?要是成了您的女儿,就没法和漂亮的阿哥谈恋爱了……”
额娘听到这话,一脸的不能相信。康熙朗声笑道:“原来还记着这个呢!朕记下了,肯定给你朕最好的儿子!但是,太子除外!”我笑道:“我要自己挑!”
不知是不是所谓的母女连心,额娘竟然很快地就适应了与这个时代相差很多的我。
康熙让李德全带着额娘先回承乾宫,留我陪他一会儿。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我和康熙独处,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紧张、害怕,尤其是他沉默不言。我一时无法揣测他的用意。
康熙在御花园里慢慢溜达,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朕和你额娘的事?”康熙蓦然开口。他问的突然,我没来及思索,就潜意识地点点头。想想又不对,赶紧摇摇头。
康熙好笑地看我一眼:“你现在摇头,只怕没几日便会去追问静娴。”心思被看穿了,我不禁脸上一红。
康熙悠悠笑道:“她面皮薄,你追问她,她肯定难过。所以,今天你想知道什么,都尽管来问朕,以后不要在静娴面前问任何问题。”
康熙背对着我,看着夜空的繁星,声音温暖而轻柔,似是沉浸在无限的回忆中:“朕一岁多的时候患了天花,太皇太后和皇阿玛怕疫情严重,便让苏姑姑带着朕在一个破庙里医治,那个破庙,朕登基后赐名福佑寺。”这个我是有印象的,电视剧里不是苏麻喇姑吗?怎么变成了苏姑姑——苏茉儿?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在这后宫里走动这么长时间,还真没见到苏麻喇姑这个人,只见过苏茉儿。康熙对她很敬重,连自己的十二皇子都交给苏茉儿抚养。
康熙接着说道:“那一年,苏姑姑带着朕在福佑寺里,医治期间竟捡到一个女弃婴,也就是你的额娘。”晕!又是一个弃儿!
康熙接着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
原来额娘当时也患了天花,许是家里没钱医治,就给丢在外面。苏茉儿每次给康熙用药前,都先给额娘服用,观察效果好再给年幼的康熙服用。说白了,额娘就是一个实验小白鼠!没想到,几个月后康熙和额娘的天花都痊愈了。
苏茉儿带着康熙和额娘回到了皇宫,孝庄和顺治也觉得额娘对康熙的痊愈也做出了贡献,所以便将额娘和康熙一起交给苏茉儿抚养。年幼的康熙总是把额娘当作最亲的小妹妹来看待。
说起来,康熙和额娘还是青梅竹马。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感情变成了两情相悦,但是迫于政治原因,孝庄让康熙与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联姻,赫舍里氏也就是顾命大臣执意索尼的女儿。康熙却依旧只是情迷额娘。顺治帝当年和董鄂妃的事,孝庄生怕康熙会重蹈覆辙,也怕康熙冷落小皇后,便匆匆将额娘指给了我的阿玛——兆佳*马尔汉。
怎知年少的康熙与额娘在额娘出嫁前便生米做成熟饭,额娘出嫁前已是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不久,赫舍里氏也有了身孕。额娘快要生产时,康熙命阿玛去蒙古办事,并以太皇太后之名将额娘接入宫中待产。孝庄心疼额娘怀的重孙,所以默许了康熙的一意孤行。
额娘产下太子时,赫舍里氏正是怀了八个月的身孕。孝庄见额娘生的是儿子,也是欢喜不已。当天,康熙命宫女给皇后赫舍里氏的安胎汤里下了催产的药。不知是药量过大,还是生产时候未到,赫舍里氏产下一男婴后,血崩而死,而那男婴也没活过三日。
康熙对外宣称是赫舍里氏难产得了一皇子,而额娘的儿子就变成了那个死婴。
赫舍里氏的母子丧命,对额娘的打击很大。她只是认为是自己的罪孽,从此便与康熙断了来往。太皇太后因孝诚仁皇后的事,也不待见她。
几年后,阿玛和额娘生下了我。孝庄也过世几年,无人可以约束康熙。康熙经不住相思之苦,竟命阿玛和额娘一起陪同木兰秋弥。在清朝,皇子和大臣及其福晋、子女陪同皇帝木兰秋弥是一种正常现象。
那年木兰秋弥时,康熙终于和额娘情不自禁……怎知事后不久,我便离奇失踪了,怎么也寻不见。额娘万念俱灰,只认为是孝庄文皇后和孝诚仁皇后对她的惩罚。从此吃斋念佛,不出府门、不见外人。
康熙一口气说完这些事,声音已经沙哑。我沉浸在久久的震撼之中:太厉害了,都可以编成电视剧了!这宫闱之中究竟有多少的秘密,也许这只是冰山一角。
沉默良久后,我问康熙:“太子……知道额娘吗?”康熙喟然长叹:“知道的,他所有的一切都知道,只是母子两人从没见过。胤礽心里的苦……”康熙已然说不下去了。
怪不得太子总是对我宽容、宠溺……怪不得太子妃将我许给太子,他那么愤怒……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妹妹!想到太子,眼前又浮现漫天的杏黄,心里温暖而酸涩。这世上最苦的人,真的是他啊!
回到承乾宫,贵妃寝宫里的灯还亮着。涟碧看我回来,上前低声说:“贵妃娘娘,一边帮你收拾东西,一边掉泪。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涟碧眼圈微红,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匆匆去见贵妃。贵妃坐在床榻前,深情地抚摸着给我准备好的衣物。我鼻子一酸,一个箭步冲到贵妃怀里,呜呜哭道:“我不走了,我不要走了……”
贵妃浑身一震,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也是低声呜咽。良久,她放开我,为我擦着眼泪说:“傻孩子,说什么浑话呢?”我只是抽泣。
贵妃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一生没有一儿半女。这些日子下来,竟不知不觉地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说到这里,贵妃禁不住又落了一滴泪,但还是压抑着悲伤:“但是,你的额娘也需要你,再说,宫里这地方,你真的待不得……”
次日,我穿戴整齐,带着沁蓝和涟碧向康熙和贵妃行了三个大礼。康熙脸上也是有些不舍之意。倒是贵妃,此时一如既往的是那副无懈可击的优雅笑容。我心里一抽一抽地:坐在这样的位置上,要湮没多少情感?
跟着额娘上了软轿,匆匆一瞥间,只见一杏黄色的身影远远站在一边。是太子吧?!肯定是的。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额娘……
软轿前行,一排排宫殿都留在身后,心里竟也有了不舍的感觉。进了宫以后,十天有八天像打仗似的。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心里竟还是割舍不下。我和这里,还是有着感情的。
出了宫门,外面的世界鲜活起来,我忍不住掀起帘子看看外面。对于一个长期闷在皇宫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不一会儿,便到了兆佳*马尔汉的府上,也就是我的家。马尔汉,不,是阿玛,亲自在门口迎接。当他看到我和额娘下了轿,携手而来的情形,忍不住老泪纵横,嘴里只是叨叨着:“天佑我马尔汉,天佑我马尔汉……”他周围站了一群人,我也分不清谁是谁。
“这是丽姨娘,这是媛姨娘,这是芳姨娘……”在大厅里,额娘给我引见。我晕死,原来我这老爹还有那么多的小妾,真是……我无比同情地看了额娘一眼。
慢慢地弄清了关系,我有三个姨娘。其中,丽姨娘有两个儿子:元齐、元凯。元齐已经完婚了,嫂子完颜氏是一俊秀的大家闺秀。媛姨娘有两个儿子:元景、元伟。芳姨娘有一个女儿:念依。念依,是不是想念依依的意思?我在心里暗暗琢磨。
元齐、元凯和元景都比我大,元伟和念依比我小。其实,我的这几个兄弟姐妹长得都还是俊男靓女型。只是,念依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那笑容很假,几分钟后连很假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这两天一大早就起床,我可真没有这般煎熬过,再加上行了半上午的路,只是觉得乏的很。几个姨娘嘴上如同抹了蜜一般,在一旁心肝肺地叫着。
我扭头问阿玛:“府里可有给我准备下房间?”芳姨娘嗤嗤笑起来,一手拉着我的手说道:“怎么会没有呢?昨儿个一得到消息,我和丽姐姐就赶紧给你准备下了……”芳姨娘一脸堆笑的样子,很是碍眼。看着她红润的双唇一张一合,我开始头疼。
“那太好了!麻烦丽姨娘带我回房间休息吧!我累了!”我不耐烦地打断芳姨娘。芳姨娘一脸不可置信,念依猛地抬头看我,也是同样的表情。看上去比较憨厚的丽姨娘犹豫地看了阿玛一眼,阿玛点点头,她微笑着带我回卧室。
留下他们一群人或惊或怒。“阿玛,你看,她哪像姐姐的样子,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我前脚一出门,冷不丁就听见念依说了这么一句。怕是成心赶这时候说给我听的吧?!丽姨娘厌烦地回头看了念依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带我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