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三章 康熙六十一年春 北京城（1 / 1）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椅栏杆。
圆明园，牡丹台。
瑶亭下，百里花海绵延，千多牡丹斗艳，煦煦春风轻柔的拂过娇艳欲滴的花朵，白的、紫的、粉的，昂然立于碧波之中，雍容华贵，瑰丽轻盈。蝴蝶翩翩飞舞于绿叶百花之间，蜜蜂沉醉繁香的怀抱而留连忘返。
十二岁的弘历手持宝剑，认真的舞动，剑气划落一瓣瓣嫣红，纷落如雨。春日映照，弘历英俊端正的五官仍带着孩子的稚气，却已显出早熟的优雅与沉稳。
瑶亭内，康熙笑吟吟看着弘历频频点头，四阿哥不失时机的说道：“这是儿臣的四子弘历，从小聪明勤奋，喜爱学习，过目成诵。”
弘历练好剑，望见康熙和四阿哥，不慌不忙的走上瑶亭，漂亮的打了个千儿，说道：“弘历给皇玛法、阿玛请安。”康熙慈爱道：“到朕身边来，朕考考你，就以牡丹为题。”弘历略一沉吟，朗声说道：“牡丹天香国色、富丽堂皇，乃花中之王，古往今来为文人骚客所追捧，唐刘禹锡作诗云‘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以赞美牡丹艳美非凡。可是孙儿以为，牡丹之美不仅仅在乎外表，而在乎其风格高尚。牡丹开在暮春时节，桃花、杏花、梨花均已开败，牡丹迟开，不与群芳苦争春，寂寞俏立枝头，美得劲拔，美得潇洒，美得机智，才是孙儿最爱牡丹之处！”康熙大为感慨，连说了三声“好”。弘历谦逊的垂首而立，没有因康熙的赞美而喜形于色。康熙的神色颇为欣喜，侧头对身后的小七道：“丫头，你明日替朕接弘历去上书房。”四阿哥惊喜之余，慌忙叫弘历谢恩。弘历恭敬行礼道：“孙儿叩谢皇玛法圣恩。”
牡丹台，康熙、雍正、乾隆相聚，和和睦睦。小七静静看着这祖孙三人，康熙的笑雍容大度，四阿哥的笑诡秘没测，弘历的笑含蓄天真。不远处，一座座花园，一方方水池，一眼眼喷泉，殿堂、石兽、琉璃在暖暖的阳光中细细编织一个帝王梦。
第二日清早，小七奉康熙旨意接弘历去上书房。弘历既不愿意骑马，又不要坐轿，小七牵着他走在北京城的街道上。空气清爽怡人，早起的人们已开始忙忙碌碌。弘历偏头问：“姑姑，阿玛说，得进上书房是莫大的恩宠，只是不知道还有哪些兄弟与弘历一起念书。”小七暗道“人小鬼大，探听起情报来了”，想了想说：“有你几位小叔叔，还有你三叔之子弘晴和你十四叔之子弘春。”弘历又道：“弘历的年纪最小，要敬重各位哥哥、叔叔才是。”小七道：“弘历，上书房虽然荣耀，功课可是十分辛苦。”弘历笑道：“那倒不在意，阿玛平日对弘历教导就很严格。”
默默走了一段，小七见弘历皱着小眉头，欲言又止，便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弘历道：“阿玛说，宫里不同家中，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如有不妥让我找姑姑，我真的什么都可以问姑姑吗？”小七不明白这小家伙心里打什么算盘，点头道：“只要姑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弘历犹豫道：“十四叔回京后，阿玛一直心绪不宁，时常发脾气，我听说十四叔要立为皇太子，是真的吗？”小七一愣，弘历的眼睛咄咄盯着她，心中莫名一紧：“你听谁说的？”弘历道：“我不经意晓得的，京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我以为——”顿了顿道，“除非皇上不让十四叔再去西北，否则…”小七打断他：“这些话你还同谁说过？”弘历道：“只今日和姑姑提起。”
小七看着沉思的弘历，心想：弘历这番话究竟是自己所想还是四阿哥授意，不得而知。若是弘历自己所想，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将来更是不可估量。康熙对自己的与众不同，不知不觉中将她置于万分尴尬的位置。如今□□不在，八爷党转为十四爷党；四爷也在暗中笼络人心，招揽了一批官居要职的人。自己对十三和十四的态度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感情问题，恐怕有人已把她当作揣摩康熙心思的风向标。自己还在左右担心，真不知为谁辛苦为谁忙。
弘历入上书房后，康熙每日酉时，会让小七将他接到畅春园亲自教导，这是上书房其它皇子皇孙所没有的殊荣。弘历也很争气，读书、骑射在阿哥中皆属上乘。
这一日，小七接弘历下课，在院中遇到了十四的长子弘春。因为打了照面，小七未及避开，低头福身请安。弘春比小七还要高些，眉眼与十四一般冷俊，傲然道：“你不过是个奴婢，不要以为我阿玛喜欢你，日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劝你还是安分些，不然，就算我额娘不计较，我可不会放过你。”说罢，冷冷挥袖而去。小七奋力压住心中恼怒，心中念道“万恶的紫禁城，不生气，他是晚辈，不与他较劲。”
去畅春园的路上，弘历拉拉小七的衣袖，闷闷的说道：“姑姑，晚上我能和你睡吗？”小七一愣，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弘历的脸委屈的揪在一起，嘟着嘴说：“哥哥们都不理我，不喜欢和我说话，我一个人很孤单。”小七明白了，弘历的出色怕是招来了兄弟们的妒忌，安慰的握紧弘历的手说：“好！”
屋里，弘历认真做着功课，小七坐在他身边缝衣服。四阿哥掀帘子进了屋，朝小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七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的弘历，心领神会的退了出来。
小七给四阿哥泡了茶，四阿哥道：“弘历给你添麻烦了。”小七浅笑：“四爷这话见外。”四阿哥谈起了些弘历小时候的趣事，小七专心的聆听，气氛是难得的融洽。
聊了一会儿，四阿哥转念道：“十三弟让我转告你，他理解你的难处和苦衷。”小七心头一震，四阿哥的眼神温暖而诚挚，郁结的忧虑和自责在一霎那间释怀，喃喃自语“胤祥他不怪我”。四阿哥的视线透过小七的肩头，扫到半启的窗外一个幽幽暗暗的身影，突然提高声音说：“只是十三弟的喘病又犯了。”小七不解问：“胤祥什么时候有的喘病？”四阿哥道：“那年你失踪，十三弟情急之中又受了风寒，落下病根，一到春天就犯。”小七正想细问，弘历被说话声吵了出来，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笑道：“在你姑姑这儿就免了。”小七对弘历道：“早些睡吧，明日寅时就要上课。”弘历乖巧的去洗漱，四阿哥也起身告辞。
因为弘历，四阿哥每晚会在小七屋里坐一会儿，窗外那个幽暗的身影时隐时现，但粗心的小七始终没有发现。直到半个月后，弘历回圆明园休假，小七又恢复了一个人。
畅春园，康熙将小七叫到跟前，悠悠开口道：“丫头，你年纪不小了，朕老了，不能护你一辈子，得给你找个可靠的人。朕思前想后，觉着把你交给胤禵最为放心。这些年，他对你的心意，朕都看在眼里，断然不会亏待你。西北战事未定，朕想着，不能把你们耽搁了，这次就给把婚事定了，嗯？”小七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康熙期待的目光，蹙眉说：“可奴婢是汉人。”康熙道：“这个朕也考虑好了，给你抬旗，赐姓纳兰，名义上是明珠的远亲。”小七的手微微发颤，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抬眼问道：“皇上是在给奴婢下旨吗？皇上承诺过随时放奴婢走，还有用吗？”
殿内一片静谧，康熙从小七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心，诚实而倔强的告诉他三个字“不愿意”。沉寂良久，康熙疲惫的闭上眼睛，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小七退出去，身子倚在墙上，手还控制不住的抖着：“皇上，不是奴婢铁石心肠，只是在这个时候，奴婢不想自己的感情沾上名利，奴婢想保留一点点干净的东西。”
小七退下后，康熙低低说了一声“你都听到了。”十四从屏风后面走出，脚步沉重，面无表情。
不出十日，宫里就传出大将军王即将再次奔赴西北的消息，小七心里竟稍稍舒了一口气。
夜深沉，小七刚脱了外衣，就听见了敲门声，不情愿的把门打开，十四的身子晃了进来。小七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捏住鼻子道：“怎么喝这么多酒？”十四通红着脸歪在榻上，含糊不清的说：“明日就要出征，在八哥府上多喝了两杯。”小七倒了茶，喂他喝了两口，挤了把毛巾替他擦了脸，抚着他胸口道：“难受吗？”十四一下坐起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担心我？”忽又拽住她恳求道：“和我一同去西北吧！”小七皱眉，想到十四终要回来而康熙却已年迈，吞吞吐吐道：“皇上体弱多病，我想陪他几年。”小七的犹豫在十四看来又是另外一种意味，十四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定定看着小七。
小七觉得十四十分反常，他平时一向自律，极少喝酒，何况是在出征这样的大事之前，探了探他额头，犹疑的问：“你今天是…”话未讲完已经被十四的嘴堵住了，湿润的舌头熟练的撬开贝齿，大手握住小七的腰，慢慢往上挪。
小七只觉得血都涌上了脑门，手忙脚乱的推开他，十四却是越搂越紧，嘴唇顺着脸颊往下吻。小七无计可施，没头没脑的对着十四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十四一声闷哼，放开小七，震惊而悲哀的看着她。小七也呆住了，唇边有咸咸涩涩血的味道，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十四的。半响回过神来，才发现十四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慌忙拿药替他敷上。十四清醒了些，由着小七上好药，冷冷吐出一句“为什么？”小七心知他是指自己拒婚的事，静默不语，垂眼指了指胸口。十四僵直着身子，忧伤的自语：“难道这么多年的情份就换不了你一颗心？”起身摇摇晃晃的悲然离去。
小七伸出手想要挽留他，却只来得及触及他的衣袖便颓然垂下，泪水无声的滑落，忧郁的苦笑：“胤禵，你终究还是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