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章 康熙五十二年冬 北京城（下）（1 / 1）

消息很快传遍内廷，太监、宫女、后宫嫔妃纷纷窃窃私语，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幸灾乐祸，太皇太后也因此一病不起，然而圣旨已下，无可挽回。

若衡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问身边的云锦“怎么办！怎么办！”云锦沉思许久，猛的一拍桌子，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劫天牢！”

行刑的前一天晚上，若衡伺候康熙歇息了，偷走了康熙贴身的玉牌，换了身侍卫衣服，和云锦假传圣旨，将沐英和秋水带出了天牢。四人躲躲闪闪，就快出宫门的时候，秋水忽然抓住沐英道：“我的金钗被还在皇上那儿。”云锦道：“都什么时候，还想着那些身外之物！”沐英道：“金钗不能留在紫禁城，你们稍等片刻，我去取回来！”若衡拉住他道：“不行，你去太危险，还是我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沐英、云锦和秋水焦急的等待着，好不容易等来若衡和金钗，也等来了大批的禁卫军。秋水和若衡都不会武功，沐英和云锦既要保护她们，又要抵挡禁卫军，寡不敌众，不多时已是遍体鳞伤，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秋水身上忽然放出紫色光芒，刺得禁军节节后退，人人目瞪口呆，沐英和云锦来不及思考，一人护着秋水，一人护着若衡，冲出了宫门。宫门外早已安排了马车等候，四人上了马车，向西奔去。

乾清宫，康熙听了侍卫的禀报，气得失去理智，狠狠道：“朕心爱的女人，朕的宫女、朕的侍卫，都背叛朕，朕不容许！传旨，无论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索府。索额图的亲信讨好的说道：“索相，纳兰秋水一除，明珠又少了颗棋子！你可以把心放下了。”索额图咳了几声，慢慢说道：“我就怕皇上把她抓回来后会心软，太子尚且年幼，要时刻提防。我听说那纳兰秋水身上有一根什么金钗，可以号令天下钱粮，可有此事？”亲信道：“属下似乎也听说了，只是不曾确切。”索额图道：“不管真假与否，斩草要除根，你另派人马，抢在皇上前面找到她们，只要金钗，其余一律格杀勿论！”亲信打了个千儿，响亮的应了一声“嗻！”

官道上、城门口，到处贴着通缉沐英他们的告示。为逃避各方追杀，云锦赶着马车，一路上东躲西藏，四处奔波，客栈也不敢住，专挑偏僻的小路，晚上秋水和若衡睡马车，沐英和云锦在车外守护。

若衡蜷缩在马车里，问秋水道：“皇上真正不肯放过我们吗？”秋水戚然道：“他竟恨我至此。”若衡握住她的手说道：“皇上也许是一时想不开，说不定哪一天就招我们回宫了！”秋水苦笑道：“他不是寻常男子，他是千古一帝康熙，我们这般藐视他的皇权，他怎么会原谅我们！怪只怪我自己，总是顾虑重重，把你们都连累了！”“姐姐！”若衡轻轻叹口气，抱住秋水，两人头靠头偎依着。默默无语。忽然听到云锦在外边急切的喊了声“大哥”，秋水惊坐起来，跳下马车。

沐英身上本就有伤，连日的劳累，又感染了风寒，病情来势凶猛。云锦冒险找了家客栈，若衡请了大夫。大夫看后，一个劲摇头，只说“回天无力”，要他们准备后事，若衡当时就哭了，云锦也心灰意冷。秋水静静出了一会子神，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办法救风哥哥。”

秋水等若衡把门关好，坐到沐英身边，放下帷幔，动手解身上的衣服。沐英往床里缩，，喃喃念道：“不！不！我不能毁了你清白！”秋水露出凄美笑容，抱紧他道：“风哥哥，我是自愿的，我不能让你死！”沐英残留的一点意识还在拼命抗拒，可心爱的女子在怀中，身体早已不受大脑控制，一个翻身，将秋水压在身下。秋水额间的莲花慢慢显现，紫色雾气蔓延开，将两人团团裹住。

一个月后，沐英逐渐恢复，秋水却日渐憔悴，而且意外有了身孕。为了秋水腹中这个宝贵的生命，沐英决定暂时躲进山里。大家一起动手搭了两间茅屋，就算安顿下来。

又过了九个月，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沐英心神不宁的在屋外走来走去，不时望向屋里。屋里只闻秋水痛苦的□□，从早上折腾到傍晚，才听到婴儿一声啼哭。若衡兴奋的把孩子抱出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沐英和云锦争着抱孩子，脸上都挂着无法掩饰的笑意，新生命的降临给大家带来了希望。

秋水却因生产而筋疲力尽，她知道自己来日不多，趁沐英和云锦外出打猎的时候，慈爱的亲了亲孩子熟睡的小脸，把若衡叫到床前。秋水将一个木盒交给她，说道：“妹妹，若有可能，你把这个转交给皇上。这么多年，我从没跟他表明过心意，他恨我，我不怪他，只是不想两个人都遗憾终生。”秋水见若衡把东西收好，又慢慢说道：“我写了封信给苏州福顺钱庄的掌柜，连同金钗一起放在孩子的襁褓里，等风声过了，你们还是去江南吧！”若衡觉得秋水似乎在交代遗言，不放心的安慰道：“姐姐不要乱想，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江南。”秋水淡淡笑道：“妹妹，我想喝水。”若衡点着头，就去倒水，再转身的时候，秋水已经溘然长逝。“姐姐！”若衡扑到她床前，放声大哭。

秋水害怕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底下，云锦和若衡将她化了，骨灰撒在天地之间。沐英抱着饿得嗷嗷直叫的孩子，把自己关在屋里，沉闷压抑的低泣，夹杂着婴儿的啼哭，无比凄凉。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不想清兵还是找上了山。那领头的清兵阴险的说道：“皇上有命，杀无赦！识相的就把金钗交出来。”沐英冷哼一声，叫云锦和若衡带着孩子先走，云锦和若衡哪里肯走，三人站在一起。清兵围了上来，听得领头的又叫着：“还有个孽种！一个都不要放过！”沐英和云锦起先还将若衡护在中心，渐渐被打散，若衡左躲又闪，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冷不妨一个清兵挥刀砍来，已无处可逃，认命的闭上眼睛，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觉得让人一推，那刀砍下的是云锦的左臂。云锦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臂，昏倒在地。“云锦！”若衡惨叫一声，未及转身，背后重重挨了一掌，身子飞了出去，坠向山崖，孩子顺势抛向空中。“孩子！”沐英本在全力对敌，眼看孩子有危险，急忙伸手去接，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几个清兵的刀同时刺入他的胸口。

赵云锦讲到这里，已是泪满长衫湿，深吸口气又道：“我醒的时候，地上满是尸首，沐英已经气绝身亡，若衡和你却不知去向。我大难不死，就四处找你们。几年前在五台山找到了出家的若衡，得知你已长大成人，就赶来京城，遇到福顺钱庄的杜公子，他答应安排我见你。可是我等了又等，一直不见你来，就借卖胭脂水粉满北京的找，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了！孩子啊，紫禁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跟叔叔回家吧！”

事情的真相一层一层被残忍的剥开，小七犹如五雷轰顶，忽然间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五台山回来后，康熙突然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那次问起娘，杜平儒会支支吾吾；为什么对康熙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为什么无尘师太叫她拔慧剑、斩情丝；为什么自己总是有顾虑，不敢直接去问康熙。如果赵云锦不主动找她，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小七觉得自己是一个天大的傻瓜，真相就像身边，她却做那掩耳盗铃之人，不愿意去揭露。大家都瞒着她，骗着她，用谎言把她栓在紫禁城里。她穿越百年，结果还是一无所有。

可是她心底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她要弄明白康熙是否真的对娘如此绝情，非要置之死地不可。她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心头反复，渐渐变得麻木。此起彼伏的吆喝，她听不到；孩子们欢乐的笑脸，她看不到；家家户户飘出的饽饽和腌野鸡的香味，她也闻不到。小七木然的走出赵云锦的院子，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游荡在北京城的大街上。

杜平儒提着新鲜的肘子和腊鱼进了赵云锦的院子，远远的就喊道：“赵叔叔，我给你送年货来了！”踏进正屋的门，看到赵云锦满脸的泪水，却再也笑不出来。杜平儒完全没有料到小七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切，急忙赶到十四府上，两人担心小七会做出不明智之举，匆匆赶到畅春园康熙寝宫。

暖阁中，康熙正在向月兰念叨小七出去一天怎么还不见回，听十四和杜平儒奏完，脸上一片凝重，叹口气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十四左等右等，等不见小七，准备向康熙请旨亲自去找，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阵寒风吹进小七纤弱的身子，冷得人直打哆嗦。可小七惨白的脸比凛冽的寒风还要冷，双目无神，身子仿佛已经冻僵了。十四冲上去抱住她，小七身体的寒气深深刺入十四的骨髓，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十四摇着小七说道：“你哭也好，骂也行！好歹说句话。”小七不开口，眼睛直直看着康熙。康熙回视她许久，幽幽说道：“你想问什么，朕都知道！朕只说一句，朕，对不起你娘！”

纷纷扬扬的大雪盖得住紫禁城明黄的琉璃瓦，盖得住朱红的宫墙，盖得住灰暗的青石路，可那一份洁白纯净盖得住人心灵深处的欲望吗？盖得住人内心沉沉的悲哀吗？盖得住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吗？

小七唇边的苦涩慢慢扩散，痛彻心扉的哀伤自心底涌上喉咙，汇聚成长长一声嘶喊。

“啊——————”

小七不让任何人跟着，一个人恍恍惚惚出了畅春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宫里的金银细软，她没有去拿，那些东西本就不是她的，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夜。太阳从天边升起，照在身上好温暖。晨曦之中，小七仿佛看到了大哥海边那两层的小楼，看到哥哥们在向她招手，呼唤着她，金钗感应到她强烈的愿望，发出清脆的低鸣。小七紧紧握住金钗，向那光明走去，莲花绽放，清幽的香味弥散在周围。

第二日，北京城散播着一个传言，有人在西郊看到一个女鬼，披头散发的，身上还冒紫光，走进林子深处就不见了，越传越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