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 康熙四十九年秋 科尔沁草原（1 / 1）
康熙未在热河停留太久，即带着众皇子赴塞外行围。小七一到科尔沁草原便忙于打听瑞瑶的情况。谁知问了几人，都是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心里愈发没底。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使臣，才知道瑞瑶已病了数月，立即跟康熙告了假，心急火燎的往科尔沁部赶。
草原上八阿哥的帐篷内，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正坐在一起喝茶，九阿哥懒懒逗着桌上鸟笼子里一只绿毛鹦鹉，不紧不慢的说道：“八哥，狮子园那出保定不是老四那样的冷性子想出来的，后面八成有高人指点。”
十阿哥抿了口茶道：“我知道，是小七那丫头的主意。”
九阿哥恍然大悟似的拍拍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她啊！”又对八阿哥说道，“八哥，你可得叫十四弟把那丫头栓牢了！看皇阿玛和太后对她的态度，小七恐怕有点来头。”
十阿哥不同意的哼了一声：“一个丫头，能有多少来头？”
九阿哥立时站起来嚷道：“十弟，这话可就不对了，自古红颜多祸水！小七可是成天呆在皇阿玛身边，要是倒到老四那头去，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妙，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十阿哥侧身问九阿哥：“那依九哥的意思，怎么做准备？”
九阿哥歪嘴一笑，说道：“这还不容易，给那丫头提个小醒。”
“不行！”十阿哥很干脆的否决，“十四弟说了，什么都行，只一条，不能动小七一根毫毛。”
九阿哥啐了一口，骂道：“十四弟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七喜欢的是老十三，她腕上带的不就是老十三额娘的玉镯子嘛！就十四弟还傻傻的等着皇阿玛指婚呢。”
十阿哥瞪了他一眼：“皇阿玛这不是还没指婚吗？一切还未有定数。”
“行了！”八阿哥打断了两人的争吵，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暂时不要动那丫头，先看看再说！”
九阿哥和十阿哥看了看八阿哥有些愠怒的脸，都不吭声了，帐内只剩那只绿毛鹦鹉聒噪的叫着“爷吉祥！爷吉祥！”
广阔的科尔沁草原，一批枣红的骏马飞快的疾驰，马背上一年轻女子不停挥舞着马鞭，焦急的直往前奔。
小七赶到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翻身下了马就往瑞瑶的蒙古包去，进了帐篷，一下就愣住了。瑞瑶斜靠在床上，任由侍女给她梳洗，曾经无比美丽的大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下巴瘦成了尖角，纤弱的手腕仿佛一捏就碎。
“瑞瑶！”小七扑过去使劲摇晃，喊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说句话呀！你看我一眼，我是小七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的好朋友小七啊！”瑞瑶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没有一点反应。
服侍瑞瑶的侍女是瑞瑶陪嫁过去的宫女，叫茗香，慌忙把小七拉到一边，说道：“七姑娘，格格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茗香，这怎么回事？”
茗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呜咽着说道：“今儿年初的时候，台吉要纳一个蒙古的女子为妾，格格不同意。台吉恼怒之下，说格格在成婚之前和一汉族男子有染，格格气得和台吉吵了一架，把帐里的东西都砸了，台吉一时失手，打了格格两巴掌。当时并不知道格格有了身孕，等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掉了。格格大哭了一场，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台吉竟然也就对格格不闻不问，强自娶了那名蒙古女子进门。”
小七听着，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恨得牙痒痒，顺手抄了把弯刀就朝多尔济的蒙古包冲。虽然只在送瑞瑶去蒙古的时候见过多尔济一次，小七还是很快把他认了出来，举刀就刺。但是小七没有想到，在多尔济的蒙苦包里还有一人，便是十三阿哥胤祥。十三见小七红着眼睛，怒气冲天，急忙将她紧紧抱住。小七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放开，他那样对待瑞瑶，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多尔济也回瞪着小七，冷冷道：“究竟是谁害了瑞瑶？如若没有小七姑娘那些金玉良言，我们夫妻何至走到这一步！”
“金玉良言？”小七怔住了。
小七和瑞瑶初识之时，经常窝在一块儿聊宫里娘娘们的八卦，小七一本正经的教导瑞瑶。
“瑞瑶，女孩子一生不可能只恋爱一次，你要是成了亲，可千万别把你的恋爱史告诉你夫君，男人吃起醋来是很怕的！”
“我家乡啊，都是一夫一妻，就像鸳鸯，永远是两只一块儿，和和美美，相亲相爱。所以你以后可别让你的男人娶小妾，小妾年轻貌美，男人又都好色，有了小妾就忘了自己结发妻子了。”
“大凡有权有势的男人，多半是花花肚肠。譬如你皇阿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算，每三年还要选一次秀女，有几个能常享恩宠，所以还是平平常常的小日子好。”
这些本是小七闲来无事的无心之语，说过了就抛到九霄云外。到了瑞瑶耳里却变成了金玉良言，记在心中这么多年。小七忽然觉得自己多么的荒唐，将现代的爱情观念灌输给三百年前的古人，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原来导致瑞瑶一切不幸遭遇的罪魁祸首竟是她本人。自责和后悔铺天盖地翻涌而来，随着手中弯刀“哐嘡”落在地上，小七俯下身子失声痛哭。
瑞瑶的床前，小七细心的给她擦了身子，换好衣服，握着她的手喋喋不休的唠叨：“好妹妹，我这么远来看你，你好歹也跟我说句话。你要乖乖的吃饭，乖乖的喝药，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去求皇上让你回京。你知道吗？我的小院里多了个秋千呢，是十四阿哥亲手做的。你一定不信，说我吹牛，那你就赶快好起来，我们就可以一起荡秋千了。”
小七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忽然听到柔柔的轻唤：“小七！姐姐！”猛一抬头，就看见瑞瑶苍白的笑颜。小七一把抱住她，呜呜道：“你可是醒了！”
瑞瑶吃力的说道：“姐姐！太阳下山了吗？我好想看夕阳！”
“好！好！”小七忙不迭的答应着，叫了茗香，两人一起把瑞瑶抬到帐外的草地上。小七怕瑞瑶冻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取了条毯子紧紧裹住。
“草原的夕阳是最美的。”瑞瑶依恋的看着天边火红的流霞，慢慢说道，“小七，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接受十三哥，你是不愿意伤害十三嫂，更不愿意伤害十三哥，落到感情的漩涡里，连自己都变得不是自己了。姐姐，爱一个人真的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多尔济粗心又霸道，可我还是爱上他了，就像飞蛾一样，明知会受伤，还是会奋不顾身的扑进火里。姐姐，我以后不能再陪你了，我要永远留在科尔沁草原，留在爱人身边，每天看草原上绚烂的夕阳。”瑞瑶越说越轻，越说越艰难，终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仍残留着淡淡笑意。
“瑞瑶——”小七悲痛的哭喊回荡在无边的草原上。不远处，多尔济一拳打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哀号。
喇嘛一连念了三天三夜的经，瑞瑶的身体用上等的布帛裹好，置于棺柩内，多尔济不同意立刻下葬，执意要停柩三年，并设守陵户六户常住陵旁。
小七夜夜守在陵边，有时一声不响，有时又絮絮叨叨。十三极为不放心，每每伴她左右。
又是夕阳西下，十三努力劝小七进食，小七仍然无动于衷。康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陵前，挥手叫十□□下，坐到小七身边的石头上，叹口气道：“丫头，你连朕也不要了？”
小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凄楚说道：“皇上，奴婢的命是不是太硬了，为什么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都走了！”
“丫头啊！”康熙掸掉身上的杂草，语重心长的说道，“生老病死，任何人都无法逃脱啊，就连朕也是如此。过来昨日疑前世，睡起今朝觉再生，人这一生还不是用聚散的因缘堆砌起来的。你和瑞瑶的缘份既然已到此，就不要太放在心上，将来的路还长啊！”
小七还在不住抽泣，凄凄哀哀道：“可是奴婢怕，怕自己命太硬，会害了皇上，害了身边的人。”
“傻姑娘！”康熙笑了，轻轻拍她，“你的命硬能硬得过朕去？太皇太后可是曾说过朕的命就是水磨金砖也能砸出个洞来！想朕很小的时候，出天花…”
小七靠在康熙的膝边，听他娓娓而谈，夜幕低垂，闪闪的繁星缀在天空，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眷爱的亲人。
十三看小七喝下一碗米粥，大大松了口气，轻轻拥住她，低低说道：“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若是能把你变得小小的，整日揣在胸口，也许就安心了。”
小七伏在十三肩头，暗暗念道：“瑞瑶啊！你是轰轰烈烈了，我呢？是做扑火的飞蛾，还是□□情的胆小鬼。纷纷扰扰的红尘里，谁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