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 康熙四十八年冬 紫禁城（1 / 1）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洒了十多天，终于放了晴。太阳脱去连日的阴霾，把红彤彤的圆脸蛋整个露在外边，努力释放自己的能量。家家户户把喷香的香肠、腌制好的咸肉挂在门口，再配上红红的辣椒，准备热热闹闹过个大年。
畅春院，康熙起身后，看着这么好的天气，心血来潮要去宫外转转，小七给他换上一件深驼色的皮袍，外罩同色的巴图鲁背心，脚上套上玄色皮靴。穿戴妥当，康熙只带了两名侍卫，加上小七，一行四人从东华门出了宫。
大概因为天气转好，冷冷清清的街道也变得热闹起来，小贩们早早摆出了摊子，热乎乎的馄饨面条，热乎乎的吆喝声，冬日里格外温暖。康熙东转转西转转，不时停下来问问卖菜的农民收成如何，问问摆摊的小贩生意好坏，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康熙的兴致很好，叫小七挑个地方吃饭，小七自然求之不得，这么大的金主，可要好好敲一笔，于是一行人来到了万福楼。
正值午饭时间，万福楼生意红火，小二见康熙衣一身的贵胄气象，连忙挂着满脸讨好的笑容迎过来。小七本想要个雅间，康熙却不同意，就在厅堂里落了座。
小七一咧嘴巴，说道：“先上两色点心，再端几个特色菜。”
“好来！两色点心，四样小菜！”小二中气十足的吆喝着，转身出菜去了。
隔壁一桌四个商贾打扮的正在喝酒聊天，其中一人红着脸，似乎喝多了，嗓门也有些大，带着醉意说道：“唉！太子怎么又上台了，还指望皇上老爷子挑个明主，这下又有苦头吃了！”
“可不是！”另一人附和道，“我有个亲戚在扬州府衙门当个小差，太子的家奴隔三差五的叫送贡品美女。这送吧，怕皇上知道了不乐意，来个革职查办；不送吧，太子继了位，胡乱给个罪名咯嚓喽，不好做哪！”
“我看哪，圣心犹在未定，太子如此作威作福，能废第一次就能废第二次，谁知道啊！”第三人神秘兮兮道。
最后那个紧张的摆摆手，说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康熙皱着眉，一字不漏的全收到了耳朵里。一个侍卫说道：“老爷子，要不把他们抓起来？”
小七努起嘴，殷勤的给康熙夹了块点心，说道：“抓起来干嘛？老百姓不过说了两句心里话！老爷子是圣君，才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哦！”
康熙不言语，陷入沉思。
第二天是除夕，康熙在畅春园设家宴，东西六宫的主子都到齐了，皇子们带着各自的家眷也依位子坐好。宫女们按照嫔妃们地位分别设绿龙黄碗、白里酱色碗、里外酱色碗、霁红碗、唯紫龙碗等，又在每桌摆上高头点心五品，干湿点心四品，银碟小菜四品。小七静静看着皇子们相互敬酒调侃，都是满脸笑意，却不知道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十三来的时候极为小心的扶着十三福晋，十三福晋的小腹微微隆起，估计又有了身孕。即使在席间，十三仍然不时向十三福晋投去关心的目光，小七看着十三福晋脸上甜蜜的笑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主子们又兴高采烈的去园子里听戏。小七实在提不起兴趣，瞄了个空偷偷遛了出来。刚走出回廊，就听得一人笑声，说道：“十三弟真是利害，这才几个月，弟妹就又怀上了！”八福晋粉面含春，身边拥着九福晋、十福晋，还有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正往听戏的园子里去。小七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规规矩矩请了安。八福晋又道：“十四弟妹，你可要叫十四弟好好学学老十三，这外边的野花啊哪有家里的香啊！”
小七低着头，闪到一边，默不吭声，心里却在想：“宫里头争风吃醋的戏码不知上演了多少回了，也不嫌累得慌。”
八福晋见小七恭顺的样子，得意的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拉着几位福晋蜂拥而过，后面还跟着一堆丫鬟。等她们走远了，小七深吸了口气，找了个僻静的院子，满天的烟火在夜空开放，绚烂夺目。小七双手合十，默默道：“亲爱的哥哥们、亲爱的朋友们，不管相隔多远，天涯共此时！”
“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在这儿偷懒！”一双温暖的手将小七揽入怀里，小七用鼻子闻的都知道是十四。
“你不好好听戏，找我干嘛？”
“抓偷懒的山雀儿啊！”十四煞有介事的说道。
小七轻轻一笑，仰头道：“这烟花真美！”
十四抓住小七的手，搓了搓，问道：“冷不冷！”
“冷！要不活动活动筋骨？”小七说着，一只脚已踢了出去，十四慌忙应对，两人你一脚我一拳，正儿八经切磋起来。没几个回合，“哎哟！哎哟！”小七叫唤着；十四擒住她，取笑道：“说你是三角猫功夫，偏还不信！成天贪吃贪睡，都养成肥猫了！”小七作认输状，苦着个脸道：“大侠，小女子自不量力，你饶了我吧！”十四装模作样道：“恩！态度不错，本大侠今儿就放过你了！”小七趁十四不备，将早已藏在手中的一小团雪塞进了十四的衣领里，然后迅速逃开，一边跑一边开心的叫道：“上当了吧，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吗？笨！”十四佯怒，嚷道：“好你个丫头片子，暗算本大侠，看我怎么收拾你！”院子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也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小七跑得正欢，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身子失去平衡，一下栽了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小七抬头，正对上十三复杂的目光。十四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也是一愣。十三神色平静道：“十四弟，德妃娘娘找你。”十四点了点头，对小七说道：“外边冷，早点回屋去！”
十四离开后，小七觉得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十三没有立即走，定定看着小七。小七忽然有些心虚，磨磨蹭蹭道：“恩，那个！我去皇上身边看看有什么要伺候的。”
十三拦住她：“这么急着避开我？”
小七不敢看十三的眼睛，怕看了就会心软，会情不自禁的扑到他怀里。十三搂住她，像从前那样把头枕在她肩膀，喃喃道：“让我抱一会儿。”低低的叹息揉着化不开的哀伤，像针一样刺进小七的每一个毛孔，生疼生疼。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只剩小七一个人，一阵冰凉的触感让她惊醒过来，低头一看，一只润白晶莹的玉镯安安稳稳的套在皓腕上，平添一份冰清的灵动，飘逸的典雅，就像最纯美的爱情，剔透无瑕。
戏终于唱完了，主子们陆续回了各自宫里，小七伺候完康熙歇息，也可以回自己的小屋睡觉了。回来的路上，路过太子的毓庆宫，里面依然舞乐声声，夹杂着女子娇媚的嘻笑声。小七想起在《唐诗宋词》上看过的一首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虽然不是很应景，可是胤礽毕竟给废黜了一次，却还是这般奢靡娇纵，纵使当了皇帝，也是亡国之君，更何况他当不了皇帝。
小七回到屋里，圆桌上竟放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小七乐了，一定是月兰知道她晚宴没怎么吃东西，特地备下的。揭开酒壶盖子，一阵桂花香扑鼻而来，桂花酿，真是好酒。小七平时不喝酒，怕当值的时候出茬子，可今天是除夕，少喝一点总没事吧，于是竟自倒了一杯喝了。“好喝！”香香甜甜的桂花酒滑进嘴里，说不出的可口，忍不住又喝了一杯。三杯酒下肚，小七的头开始变得昏沉沉的，眼睛也花了，手和脚软软的，努力了一下没爬起来，只好伏在桌上假寐。依稀之间看见大哥模糊的笑脸，努力伸出手去抓住他，却落入一个微带寒意的怀抱里。小七没有在意，嘟嘟嚷嚷道：“哥哥，哥哥，我好想你！我好想回家！好想！好想！”渐渐的，嘟嚷声变成了轻轻的呼噜声。有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像小时候大哥哄她入睡，温柔而细致。
正月初一早上起来，小七只觉得头疼欲裂。月兰给她喝了醒酒茶，笑骂道：“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喝醉了就发疯！”
“怎么了？我一点不记得了！”小七眨眨眼睛，一脸迷糊。
“还说呢！昨儿我回来的时候，就见你跟癞□□似的扒在雍亲王身上，我和王爷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你弄床上去。”
“什么！”小七半个身子探在床外头，蹙着眉，撅着嘴，羞愧道：“这回丢脸丢到家了！”
“你也知道！快点吧，别磨蹭了，一会儿皇上就要接受百官朝贺了。”月兰催促着。
小七一边麻利的穿着衣服，一边嚷嚷着：“好姐姐，昨晚的事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我一世英名就彻底完蛋了。”
月兰瞟她一眼，笑道：“你还有英名吗？”
屋子里刹那间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小七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月兰，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砰！啪！”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小七无限懊恼的迎来了康熙四十九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