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章 康熙四十七年冬 紫禁城（1 / 1）
乾请宫，四阿哥正在向康熙奏禀废太子的情况，说废太子请他奏明对皇帝决无弑逆之心，又说废太子已有悔恨之意等等。康熙一边听着，一边摸着茶杯盖沿，听他奏完，神情间有些松动，叹口气道：“老四，传朕的口谕，把老二项上的锁链拿掉吧！”四阿哥忙恭敬谢了恩，正准备去上驷院宣旨，就见李德全急匆匆进来，俯在康熙耳边低语了几句，康熙的脸色忽的就变了，起身就往殿外走。四阿哥暗道不好，紧紧跟了上去。
宗仁府地牢，狱卒催促着：“七姑娘，时辰到了，快走吧！”
小七给十三梳好辫子，收拾好食盒，又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十三柔柔道：“走吧！这地方污秽，以后别再来了。”小七的眸子里升起一层薄薄的水雾，环住十三。十三也轻轻拥住她，嘴角挂起点点苦涩。
“哐啷！”一声巨响惊醒相拥的两人。
“皇阿玛！”
“皇上！”
康熙立在牢房口，长圆的脸在盛怒之下有些扭曲，牢门已被震坏，歪挂着。四阿哥和李德全站在身后，满脸焦虑。
“好个老十三，结党结到朕身边来了！”康熙暴喝了一句，不等十三辩驳，抽出狱卒的佩刀就朝十三砍去。十三痛苦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向他挥刀的是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
“皇阿玛！”四阿哥惊呼一声，扑上前抱住康熙。小七毫不犹豫档在十三前面，锋利的刀尖抵在小七的咽喉，小七的眼里写满震惊。“噗！”随着小七额间的莲花乍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撒在刀刃上，坚硬的刀身立时断成三节，叮呤咣啷洒落在地上。
宗仁府衙堂，小七跪得直直的，康熙的怒气还没有消，用力将惊堂木一拍，狠狠道：“说！你都为老十三做了些什么。”
小七抬头直视康熙，美丽的眼睛清澈如天山上的湖水，一直透到心底。“皇上说这话，奴婢不懂。十三爷是您的儿子，在您身边二十年，他是怎样的人，皇上比我更清楚。”
“你这是在跟朕说话！好嘛，山雀翅膀硬了，会咬人了，老十三□□的还真是不赖！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生杀大权在皇上手里攥着，要杀要剐任凭皇上处置，可有些话一定要说。奴婢刚进宫的时候，举目无亲，孤单一人，太监宫女、后宫那些娘娘们嘴上不吱声，暗地里都窃窃私语。太后老佛爷教导奴婢万事要有分寸，奴婢谨记着，当差不敢有丝毫差池。皇上对奴婢的好，奴婢一点一滴都记在心上。十五格格与奴婢情同姐妹，十三爷对奴婢情深意重，奴婢也都放在心里。奴婢虽然卑微，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今天十三爷犯了错，被皇上责罚，奴婢只是来看看他，皇上就说奴婢结党，这个帽子，奴婢戴不起！”
“你——”康熙指着小七，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干瞪着。
小七的神色间没有一丝畏惧、也没有一丝虚伪，目光坦诚得如同最明亮的月光：“皇上，您是大清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可您也是一位父亲——”
“混帐！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反了你了！来人哪，把这个贱婢拖下去，重重的打！”
“皇上，不能啊！”李德全揪住康熙的衣角。
“请皇阿玛手下留情！”四阿哥也跪了下来。
小七已经被拖出去了，可那悲愤的眼神却深深印在康熙的脑海里。厅外传来噼噼啪啪的棍棒声，清晰得叫人心疼。
“哎哟！疼！”小七叫唤着，眼泪汪汪的。
月兰小心的给她上药，说道：“你就不能收敛点性子！打成这样，皇上也真忍心。”
小七撇撇嘴，装不在意道：“我最恨别人冤枉我。他是皇上。爱怎样怎样，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块疤。”
月兰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紧张道：“小姑奶奶，你闭嘴吧！这可是大不敬哪！”
“怎么了？”说话之间，四阿哥进来了，手里拿着草药。
“四爷，您快劝劝她吧！口没遮拦的，奴婢真想拿根针给她缝起来！”月兰瞧救星来了，连忙告状。
四阿哥把手上的药递给月兰，坐在小七床边问道：“还疼吗？”
小七趴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四阿哥又安慰道：“皇阿玛那天心情不好！大阿哥请旨杀二哥，叫皇阿玛狠训了一通，当晚又出了你看十三弟的事。你不要太担心，好好养伤，皇阿玛那边过几天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胤祥怎么样了？”小七不放心的问。
“皇阿玛没为难他，我差人安排好了，不会让他吃苦！”四阿哥怕小七受凉，细心将被角掖好。小七这才安心躺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小七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朦胧之中，不知谁的指尖轻轻滑过小七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冰冰凉凉的。小七一下从梦中惊醒，十四带着忧郁的目光正专注的看着她。小七嘘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皇上差人要把我拖出去给咯嚓了呢！”
十四闷闷问道：“倘若换了我被关进宗仁府，你也会如此吗？”
小七瞟他一眼，说道：“你是英明神武的十四爷，我小七还指着你照顾呢，干嘛说这种不吉利话。”说完还“呸”、“呸”咂两下嘴巴。
十四注视着小七消瘦的脸颊，勉强道：“可我没有照顾好你！”
小七低下头：“对不起，总给你添麻烦。”
十四叹口气道：“我不要你总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般生分。我只希望你还是当年韩庄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七。”
小七小脑袋一歪，作苦恼状道：“那你可得帮帮我，前天挨打的时候，我的金钗好像掉宗仁府了！”
十四无奈的捏了捏小七的鼻子，笑道：“就知道使唤我！”
乾清宫，康熙盯着御案上的金钗出神，小七那悲愤的眼神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终于忍受不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康熙二十六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天气异常炎热，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卖力叫着，正如人的心情一样烦躁不安。
康熙练完布库，没有向往常一样拖着汗臭的身子嬉皮笑脸的凑到秋水跟前，而是一声不响的坐着。秋水见他眼睛也青了，脸颊还有些淤肿，吃了一惊，慌忙给他上药。半响，康熙冷冷吐出一句：“朕不允许你以后再和风沐英见面！”这个风沐英是开春殿试一甲第一名，被特封一等带刀侍卫、正三品武官，为人俊逸潇洒、武功不凡。秋水愣了愣，淡淡道：“为什么？”
康熙唰就起了身，怒吼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他时常来你屋里干什么？你们时常耳鬓厮磨又在说什么？”
“皇上监视奴婢！”秋水一脸的不敢置信。
“监视？朕都快成天下第一大傻瓜了！朕抱你一下都要偷偷的，你和他却公然眉目传情。朕就觉着奇怪，朕宠你、爱你，甚至打算立你为后，可你呢？八年了，就是不肯松口，难道朕的后宫是龙潭虎穴，容不下你！朕倾心对你，你就这么回报朕？”康熙的眸子里喷着火花，脸气得铁青。
秋水紧咬着嘴唇，身子微微发颤，艰难道：“奴婢没有背叛皇上！”
“哼！哼哼！”康熙长笑了几声，从怀中取出金钗，重重搁到案上，说道：“这是什么？朕送你的东西，怎么到了他的身上？”
秋水顿时失了颜色，急问道：“皇上把风侍卫怎么了？”
“怎么？心疼了？”康熙脸上露出狠绝，“他现在在刑部大牢待着，背叛朕的人，朕决不姑息！”
秋水看着这张看了八年的脸，这么的熟悉又是这么的陌生。八年了，现在才知道，她心心相系的人并不懂她，撕心裂肺的痛楚刺得她说不出话来。
康熙仍不放过她，狠狠道：“说话呀？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秋水的嘴唇咬出了鲜血，额间的莲花乍隐乍现，一字一字道：“皇上既然已经给奴婢定了罪！奴婢任凭皇上处置，只是与风侍卫无关！”
“好，好，好的很！朕就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曾经的海誓山盟在失去理智的嫉妒面前竟是如此脆弱不堪。
一月以后，三阿哥胤祉揭露大阿哥胤褆暗自用厌胜术要咒死废太子的事情，康熙似乎很受震动，将废太子胤礽从上驷院迁往咸安宫安养，又在不久以后释放了十三。大阿哥却因此被圈禁起来，之后再无起色。
十三从宗仁府出来的时候，四阿哥扶着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小七在门口接他。十三痴痴看着小七，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小七只是笑，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