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章 康熙四十七年秋 塞外行宫（1 / 1）
秋弥的那一天，小七终于在围场上见到了十三，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依然是那样丰姿卓越，小七却觉得那张脸变得有些陌生。康熙今年的赏赐很有些令人意外，行围的获胜者可以提一个要求，不论是吃的、用的、玩的，不论东西和人均可以，但只许提一样。阿哥们很是吃惊，暗地里都在猜测康熙的用意，只有太子冷漠木然。
随着号角响起，骏马嘶叫着冲入围场内。康熙不紧不慢喝着茶，小七紧咬嘴唇在旁边伺候，眉头微蹙，掩不住的愁绪。
几个时辰后，终于再次听到号角声，阿哥们提着大大小小的猎物回来了。九阿哥粗鲁的将猎到的猞猁、驯鹿往地上一扔，铜锣似的大嗓门就叫起来：“皇阿玛，今儿我老九可是当仁不让了。”
十三也下了马，不冷不热道：“九哥的东西倒是不少，就不知道多少是自己猎的。”
九阿哥嘿嘿一笑：“十三弟，你还别不服气！要说筹银子我没你在行，天把两天，就弄到二十万两，皇阿玛都没这个能耐。可打猎这当子事儿，哥哥我可不比你逊色。”顿了顿，拍了拍十三，别有用意的在他耳边道：“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你，太子那个怂样不值得你身前身后的护着，白白丢了赏赐；九哥我别的不要，就看中了皇阿玛身边那个水灵灵的美人，你回头可别后悔，啊！”
血一下就涌上了脑门，十三涨红着脸，挥手就给了九阿哥一拳头。九阿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瞪着眼睛骂道：“好你个老十三，给脸不要脸！”纵身扑了上去，两人很快扭作一团。
“住手！”康熙怒喝一声，气得浑身打颤“滚，都给朕滚回去！”轰轰烈烈的行围在康熙的暴怒中不欢而散。
帐篷内，小七正在给十三上药，狠狠将疮药擦在伤口上。十三疼的直咧嘴巴，不甘道：“你干嘛啊？没轻没重的！”
小七又狠狠给他一下，冷冷道：“现在知道轻重了，打架的时候呢？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脸。把皇上气成那样，心里就舒坦了！好个拼命十三郎，活该！”
“老九不是东西，皇阿玛为银子发愁的时候，个个推三阻四的，我和四哥东奔西跑筹了银子，他还拿来说事儿。”十三愤愤道。
提到那二十万两银子，小七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十三觉察到了，晶亮的眼睛看着小七，温言道：“杜小姐跟我讲了些，却没有讲明白，只说杜家和你龙家是世交。在江南的时候我就有些琢磨不清楚，那些鬼精的商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大方了，后来知道是你出的面！”
十三叹口气，轻轻拥住小七道：“小七，你用什么手段叫那些人精出的银子，我忍着没问；你的身世背景，你从来不曾同我讲过；你心里究竟藏着多少事儿，我也从不曾知道。有时候看着你和十四弟，总觉得他似乎比我跟你还亲近些，又是嫉妒又是难过。你若不想讲，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心里有我，记着我就成！”
十三的话戳中了小七的的软肋，小七眼里噙着泪水，哽咽道：“那你心里是否想着我？到围场这么多天，你天天早出晚归，又在忙些什么？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去探望。”
十三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我呆在皇上身边，整日里提心吊胆！你们事事都捂着、藏着，自以为打着小算盘，皇上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万一有个意外！”
十三哧哧一笑，道：“知道你担心我！你其它的别想，让我靠会儿，我在你这儿，心里才踏实。”
小七推开他，无奈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
十三赖皮的粘上她。“啪！”小七把一块膏药使劲贴到十三的淤肿处；“哎哟！”十三发出凄惨的叫声。
明黄的御帐，气氛有沉闷。
康熙青着个脸，李德全在身边伺候着，九阿哥规规矩矩跪在下面。
“就没什么跟朕说的？”康熙揉着手中的翡翠球，问道。
九阿哥似乎万分委屈，嘟嚷道：“皇阿玛，你是没瞧见，十三弟袒护太子到什么程度，身前身后的跟着，好似全天下人都要谋害他似的。我不过说了两句实成话，他拳头就挥过来了，我胤禟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康熙没有说话，手中的翡翠球却是越转越快。
行围之后没几天，康熙突然命令回京，大队人马急赶了几日路，终于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刚到行宫，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安顿，康熙急不可耐的召集众大臣议政。第二日清晨，又将诸王及副都统以上大臣召集到一起。不大的门厅里挤满了人，众人皆不明其意，相互间窃窃私语，只有大学士马齐气定神闲。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李德全扶着康熙出来。康熙的步子有些蹒跚，慢慢挪着身子，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坐定后，康熙挥了挥手，异常疲惫的说道：“李德全，宣旨吧！”众皇子大臣齐齐跪下。李德全尖细清亮的嗓音在厅内回响: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皇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祖训，惟肆恶虐众，暴戾□□，不堪接替□□、太宗、世祖创立基业，现将其废黜，即刻送往上驷院□□，并令皇长子胤褆、皇四子胤禛严加看守。皇十三子胤祥惯会蛊惑人心，刚愎自用，无忠君爱父之心，交宗仁府查办。钦此！
那一声“钦此”久久徘徊在布尔哈苏台行宫，重重敲在了小七的心上，等她匆匆赶到门厅的时候，太子和十三已经被押走了，徒留满地的孤冷哀伤。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小七一个人在屋内抚琴，淅淅沥沥的秋雨打落片片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点点滴滴揉进无数愁绪。废太子之后，康熙忙着惩治太子的党羽，诛杀了索额图的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等人，除了大阿哥胤褆和内廷几个大学士，非经召见不得面君。小七也不例外，康熙一反常态把她闲置一边不闻不问，所有衣食住行都亲自料理，不让小七插手。一切在一夜间忽然变了样，瑞瑶不在、十三也被抓走了，再加上康熙的冷遇，使小七倍感孤单，忧心、思念、离愁，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圈住小七，小七一惊。
“胤祥？”小七放开琴弦，转过身去。暖流迅速褪去，被寒气代替，十四定定看着小七。
“胤禵！你什么时候来行宫的？”小七低垂双眼，掩去落寞。
“来看看你。”十四的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
十日以后，康熙回到了京城。到京的第二天，康熙亲自撰写祭告天地、太庙、社稷文书，正式宣布废黜太子，又说诸皇子没有让他满意的，无意立即再立太子。
四阿哥府前，小七徘徊不决，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狗儿从门内出来，叫道：“神仙姐姐，你别晃了，晃得我头都昏了。快进来吧，我们爷等着你呢！”
四阿哥正在练字，小七进屋的时候“戒急用忍”的忍字刚在“刀”上点了一点。
“七姑娘，我知道你为何事而来，只是当前的局势，别说是你，我也见不着十三弟。他受太子的牵连，在宗仁府里受苦，我们心里都不好受，忍字头上一把刀啊！”四阿哥黯然道。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如今内务府总管事是八阿哥。”四阿哥慢条斯理地说道。
八阿哥府，小七“扑通”一声跪在胤禩跟前，慌的胤禩赶紧去扶，“七姑娘，你这是何必！”
“我只想见见十三爷，一面就好！请八爷成全。”
胤禩皱皱眉，道：“恐怕不好办哪！”
“八爷若是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来。”小七的目光坚定。
“八哥，让她去吧！”十四倚在门口，面容冷峻。
宗仁府地牢，十三靠在草垛上闭目养神，牢门吱的一声推开了，一个瘦小的清兵拎着个篮子进来，过分大的帽子遮住了嘴脸。十三懒懒伸了伸腿，不去理会。
“哼！早知你小日子过得这么舒坦，说什么我也不进来。”当温柔戏谑的声音传入十三的耳朵，他一下从草垛上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来人。清兵将帽子拿去，露出清澈的眸子和甜美的笑脸。
“你！——”十三的嘴巴惊得合都合不拢了。
“怎么，才几天啊！不认识了？”小七佯装生气，顺脚踢了十三一下。
“哎哟！”十三抱着个腿，显出痛苦神色。小七慌忙过去查看，十三顺势一拉，稳稳将她揽住怀中，小七恼得直捶他。两人偎了一会儿，小七取了篮子，从里面拿出食盒。
“真香！”十三接过饭菜，乐呵呵对小七说道：“这鬼地方还真不是人待的。”小七看着十三，英俊的脸上脏兮兮的，辫子也散了，衣服上沾满了稻草。
十三扒了几口饭，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孙悟空转世，七十二变进来的！”小七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装模作样道：“奴才给十三爷请安！”
十三噗哧一笑：“你个鬼机灵！”
十三吃完饭，小七又叫狱卒取了些水，仔细给他洗了脸，骂道：“真脏，才进来几天，就弄得这副德行。下次再这样，别说我认得你。”十三任由她骂，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洗完脸，小七又给十三梳头，边梳边道：“我不能待太久，这地牢又湿又冷，你自己保重身体，回头出来的时候，可要建健康康、活蹦乱跳的。”
十三“恩”了一声，说道：“给我唱个曲儿吧！”
小七笑了笑，轻轻唱起来：
舍不得睁开我的双眼，听你告诉我天有多远。
流动的星辰，请帮我拖住时间，让我沉浸在你怀里面。
幸福在悄悄蔓延，漫过我低垂的双眼，
我醉了，我已被爱催眠。
我对着月亮许愿，满天的星星都看见，告诉我不是在梦里面。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静静定格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