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 康熙四十七年夏 塞外（1 / 1）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四十七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炎热，康熙五月上旬就出巡塞外，命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在京办理事务，太子胤礽、大阿哥胤褆、十三阿哥胤祥随行。
小七到达科尔沁草原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瑞瑶，两人肩并肩坐在地上。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在身边休闲的吃着草，如血的夕阳照着苍莽无垠的大草原，悠扬、深沉而宽广的蒙古长调从草原深处飘袅而来，清风拂过归圈的牛羊，轻轻吹在脸上，吹去白天的热气。
“他好吗？”瑞瑶穿着大红的蒙古袍子，垂着两辫，发上镶嵌的珊瑚玛瑙，在余晖中璀璨夺目。
小七知道瑞瑶口中的“他”指的是杜平儒，初恋总是美好而令人难忘的。
“你知道吗？你跪在畅春园求皇阿玛的那个晚上，我在宫里见过他，他说他只把我当成妹妹，还祝愿我幸福。”瑞瑶苦涩的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傻，连友情和爱情都分不清楚。”
“不是你傻，是他不懂得珍惜。”小七握住瑞瑶的手，问道：“多尔济对你好吗？”
“恩！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是牧民心中的□□，他用天空一朵样宽阔的胸怀包容我、呵护我！”瑞瑶的眼中燃起火花，微弱却很明亮，“能自由的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看阴晴圆缺，日出日落，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只是有时候会孤单寂寞，特别想念你、想念十三哥！”
爱情是会让人成长的，小七看着瑞瑶褪去青涩的甜美面庞，露出安心的笑容，说道：“好好生活！我每年都会来看你！”
晚霞映衬着她们相互偎依的身影，明媚动人。
小七和瑞瑶悠然看夕阳的时候，大阿哥胤褆的帐篷内却是异常烦躁不安。胤褆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剃得刺青的头上密密布满细细的汗珠。
“大哥！”一个清兵打扮的人进了帐篷，帽沿压得低低的，挡住大半脸庞。
“你是？”胤褆警觉的眯起眼睛。清兵摘去帽子，拿掉络腮胡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十四阿哥。
“十四弟，怎么才来！有没有被人发现？”胤褆紧张的查探了一下帐外。
“没有，我很小心！”十四疲倦的往毡子上一歪，压低声音道：“张道长昨日夜观天象，孤星北落，正是刺杀太子的最好时机。”
“皇阿玛近日特别警惕，对去年的刺客事件仍心有余悸。晚膳前还嘱我严加防范，恐怕难以下手。”胤褆有些慌恐。
“太子那边情况如何？”
“太子和老十三似乎走得很近，老十三整日呆在太子帐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我不宜久留，带了几个人供你调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和九哥商量。”十四歇了一会儿，重新戴好帽子，贴上假胡子，深吸口气，神定自若的走出帐外。胤褆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身上的衣裳已然湿透。
正如大阿哥所言，十三阿哥此刻正在太子帐内。
太子就着银烟壶猛吸了两口道：“哼！哪有我这样的，当了四十多年的太子，越当越不是个人样儿。皇阿玛这几年对我的态度我心里头不是没数，三天两头的训斥不说，我宫里的侍卫里里外外都给换干净了，政务上的事大多交给老大和老八去办，也不让我插手。兄弟们对我也是处处横挑眉毛竖挑眼睛，根本不拿我当回事。好歹我也是个兄长，你看老八、老九他们，别说叫声二哥，就是“太子”也是叫得阴阳怪气、不情不愿的。这些都还是明着的，暗地里巴巴的都希望我早死早了，好把这太子的位子腾出来。我虽然做了不少缺德事，但扪心自问没有对自家兄弟起过坏心，也从没有对皇阿玛有过异心，偏偏的就没有人相信我！咳！咳！”太子似乎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一口痰没上来，呛得直咳嗽！
“我信你！”十三看着太子这个光景，心中有些不忍，说道：“主忧臣辱，二哥但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弟弟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十三弟啊！”太子的眼睛里罩上一层水雾，悲戚中透着迷茫，半响才道：“我这个太子怕是当不久了！皇阿玛日日跟防贼似的放着我，说不定哪天就把我给废黜了。我如今真正是孤家寡人一个，别的兄弟不敢说，也就你十三弟的侠肝义胆我信得过，你二嫂和你那几个侄儿就托付给你了！”
“二哥，我看皇阿玛对你并非那么苛刻，你莫太担心！何况还有我在，断不会叫人害了你去。”十三一边宽慰太子，一边暗自思量，“太子今日对我说这些，不像矫揉造作之词，怕是有所顾念。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四哥叫我不惜一切代价保太子，看来也不是无的放矢。去年那个刺客身份也有些可疑，小七只说是她的朋友，其它再不肯透漏半句，太子若真是四面楚歌，我还是要仔细防范才好！”
小七同瑞瑶道了别，急急往回赶，走到御帐门口，就见一明黄身影在周围游荡，心生疑窦，便走了过去，方才看清楚是太子。
“太子爷，这么晚了，您这是——”小七看太子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目光中痴痴傻傻，混沌不清，就觉得有股冷气直往脑门冲去，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太子不知有没有听到，只喃喃自语：“晚了！晚了！该回去了。”踉踉跄跄，摇摇晃晃，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小七皱着皱眉，钻进御帐内。
康熙这些日子总是很晚才睡，睡着也时常惊醒，小七特意叫太医熬了些安神的汤药，让他睡前服用。
已是子时，汤药放在案上一点没动，康熙斜靠在床上看折子，见小七进来，微微抬了抬眼，说道：“知道回来了！刚才在外边跟谁说话呢？”
“在帐外遇见太子，夜游呢，跟孤魂野鬼似的。”小七摸了摸汤药，还有些温热，便端给康熙。
康熙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也不喝汤，急呼呼问道：“帐外营防如何？”
小七疑惑道：“和平常一样啊！皇上把汤喝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接见回纥的首领。”
康熙立时就发作起来，挥手将汤碗打翻在地上，嚷道：“朕没病，喝这劳什子做什么！”又冲着帐外叫道，“侍卫呢？这帮混帐东西，吃着朕的俸禄，怎么给朕当的差使！”说着急急披上衣服就要往帐外冲。
小七从未见过康熙如此失态，眼神迷蒙，脸色难看到极点，发辫因为愤怒根根都竖了起来，慌的一把拽住康熙。帐篷里突然升起浓郁的莲花香气，康熙身子一软，没了声响，原来是昏撅过去了。
“快来人哪！皇上晕过去了！”小七扯着嗓子喊起来。
老太医诊了脉，说康熙是忧虑过度，加之天气炎热，导致气血不通诸如此类等等。
康熙已清醒了，只是异常倦怠，没等太医说完，摆摆手叫他出去，又道：“李德全！老十三呢？”
李德全犹豫道：“奴才没见着十三爷。”
康熙冷哼一声：“怕是在太子那儿吧！”
小七心里七上八下的，眼前的康熙俨然是一个拥有崇高威望和绝对权威的帝王，眉宇间的冷酷无情看着叫人胆战心惊。
康熙让李德全守在外边，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御帐内，只叫小七伺候左右。小七卷了把毛巾让他擦了脸，康熙长叹了一声，沉默半响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朕容忍太子过错已经二十年了，难道真要朕做汉武帝、做武则天！”
小七轻轻给康熙捶着腿，低头无言。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康熙昏沉沉睡去，梦中仍不安的呓语。
帐外的营防正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太子帐篷四周多出一队清兵。小七侧耳听着帐外的动静，入夜的寒气透过帐篷的缝隙阵阵吹来，浓浓的担忧涌上心头，“胤祥！你究竟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