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 康熙四十七年春 紫禁城（1 / 1）
方方的四合院，没有了瑞瑶喳喳呼呼的笑声，冷清了许多。小七站在院子中央，抬头仰望天空。头顶传来“咕咕”的叫声，南飞的大雁归来了，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灰蓝色的背景下，映衬着朵朵白云，象一粒粒发光的珍珠缓缓挪动，天地悠悠，任其翱翔。
“想什么呢？”十四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你说那个蒙古的台吉会对瑞瑶好吗？”小七依然仰着脸，目光迷离。
“多尔济精骑善射，是科尔沁数一数二的勇士，相信他会善待瑞瑶的。”十四安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恩！”小七浅浅一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十四替小七理了理额前的秀发，柔柔道：“傻瓜！”
小七红着脸：“我要吃冰糖葫芦！”
十四宠溺的点点头：“好！”
（七）“我还要吃烤鸭！”（十四）“行！”
（七）“还有涮羊肉！”（十四）“恩！”
（七）“海鲜！” （十四）“你想把我吃穷啊！”
（七）“小气！”（十四）“没有啊！”
（七）“你答应小黑要照顾我的！” （十四）“养一辈子都成！”
（小七上套）“不许反悔！”（十四窃笑）“反悔是小狗！”
“哼！哼！…”
京城最大的酒楼万福楼，满桌的美味佳肴，正准备横扫千军的小七突然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十四，十四大惑不解。
“胤禵，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一定不能骗我？”小七神色间无比认真，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小黑刺杀太子是否和你有关？”
十四心中惊愕，表面仍平静如常：“没有！”
小七大大舒了口气，拿起筷子猛吃起来，却忽略了十四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
“龙姑娘、金公子，这么巧？”
小七刚把一个狮子头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抬眼一看，福顺钱庄的老板杜婉盈笑盈盈立在面前，旁边竟是—十三阿哥。
十四也有些意外。
“不介意吧？”杜婉盈一边说着一边在桌边坐下，十三站在旁边，愣愣看着小七。
十四礼貌的道：“当然不！杜小姐、十三哥，请！”
小七挑了挑眉，暗地里踢了十四一脚。
“原来金公子是名满京城的十四爷，失敬！失敬！”杜婉盈嘴角含笑，眉目有情。
“过奖！杜小姐一介女流，经营这么大的钱庄，才真正女中豪杰！”十四也赞赏道。
小七看他们相互奉承，心中不高兴，又一脚向十四踢去，这回却没有踢中目标，被十四夹住，动了动，没抽出来。狠狠瞪了十四一眼，又是龇牙又是咧嘴。
十四却不瞧她，仍对杜婉盈道：“不知杜小姐何时与我十三哥相识？”
杜婉盈有意无意瞟了小七一眼，道：“十三爷在苏州筹款，故此相识。”十三一声不响，视线锁住小七。
“噗！”小七嘴里一口汤喷了出来，皱眉道：“什么汤啊，咸死了！”说完还不住咂嘴巴。又笑眯眯转向杜婉盈：“姐姐怎么来京城了？”
杜婉盈神态优雅，说道：“我把福顺搬来京师，怎么？哥哥没告诉你吗？”
小七再也坐不住了，道了句“我吃饱了，先走一步！”离席而去，留下十三、十四和婉盈望着她的背影，各怀心思。
乾清宫，康熙看着桌上一张宣纸发呆，纸上写的正是小七案头那首小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眼前浮现一双幽怨、依恋却又倔强的眼睛。
康熙二十四年的春天，秋水颓然坐在桌边，胳膊肘搁在桌上，不住颤抖，终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回响在屋内，听着叫人辛酸。一个身影默默看着她，又默默靠近，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没有了声响。
“秋水？”康熙试探的问了问。
秋水低头不语，使劲拧着手中的帕子。
康熙看着她仍有些微颤的肩头，郑重问：“荣妃都和你说什么了？”秋水依然不语。
康熙用手指抬起她的头，静静看着秋水有些红肿的眼睛，敛去眼中惯有的笑意，突然认真道：“过了十五，朕封你为妃！”
“不！”秋水迷蒙的眸子忽然变得异常的清澈，坚定道：“奴婢不入后宫！”
“封你为妃，我们做堂堂正正的夫妻，听话！”康熙的声音有些低沉。
“不听！”秋水倔强的看着康熙，“奴婢只想静静陪在皇上身边，奴婢不愿意跟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
“胡说！朕是为你着想！朕容不得别人败坏朕的名声！”康熙有些动怒。
“奴婢不在意名声！封了妃怎样、做了贵妃又怎样，还不是困在紫禁城这个黄圈圈里，每日对着孤灯明月，巴巴的等着皇上的宠幸。等奴婢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皇上会不会还拉着奴婢的手爱着、宠着！”秋水那无限幽怨而依恋的眼神重重敲在康熙的心上，秀美倔强的脸庞和小七重叠在一起。
“皇上，该用膳了！”小七轻轻的低唤把康熙的神智拉了回来。
康熙回过神，犹豫片刻，问道：“丫头！老十三和老十四都跟朕要你，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小七的身子一震，抬眼对上康熙探询的眼睛，目光中隐隐透着哀伤：“十三爷、十四爷是黄金血脉，奴婢身份卑微，只想安安分分在乾清宫当好差事！”
康熙忧郁的闭上眼睛道：“难为你了，传膳吧！”
小七走在回屋的路上，皎洁的月光撒在她孤单的背上，想起刚才康熙的问话，被刺过的伤口撕裂开来，无边的痛楚渐渐蔓延；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爱人的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接纳和别的女子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这究竟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折磨？
小七低头想着心思，冷不丁被人捂住嘴巴拉进了路边假山的缝隙里。错愕之下，小七奋力反抗，手脚乱舞，却被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十三略有些低哑的声音拂过她的耳际：“嘘！是我！”
假山的另一边。
“就放这儿吧，动作快点！”老太监那女性味十足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十三松了口气，放开小七，仍呆呆看她，小七瞪大眼睛愤怒的回视。
“这么恨我？”十三低沉的话语满是失落，“我以为你能懂的。瑞瑶嫁一个爱她的人，会比守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幸福！”小七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过来，看看他们都埋了些什么？”十三拉住小七，绕到假山背后，刨开新填好的泥土，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布鬼娃娃。
“这是什么东西，宫里谁玩布娃娃？”小七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两人靠近仔细端详，人偶上密密麻麻插了许多尖细的针，胸口用朱砂写着“太子胤礽”。十三冷冷一笑：“这叫厌胜，又称魇镇，这里离太子的毓庆宫较近，怕是有人想借此咒死太子！”
小七不屑的说道：“无聊！幼稚！”
“别处应该还有！”小七跟着十三在附近转了一圈，果然又找到五个。
“你先回去，不要声张！”十三叮嘱小七一句，脸上呈现少有的凝重，抽身欲走。
“胤祥！”小七叫住他，眼波中流转着依恋与不安。
“没事！”十三搂了搂小七，匆匆离去。
小七看着十三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难以释怀。
四阿哥府，胤禛盯着手中的人偶，脸色愈发阴冷。沉思半晌，终于开口道：“太子已成众矢之的，朝中想他死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当前的局面对我们无利、却亦无害。太子虽然十恶不赦，倘若出事，朝中势力必定发生变化，到时候给老八他们占了先…”
“四哥！”十三打断了四阿哥的话，无比认真道，“我额娘去的早，自小被他们欺负。小时候替太子挨罚，是你偷偷给我送饭；内务府私扣我的月供，是你出面替我力争；练布库九哥他们合着侍卫拿我当把子，摔得吐血，是你给我上的药，没有你的庇护，我胤祥难有今天。只要你四哥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十三说得情真意切，四阿哥眼眶也有些发红，神色间动容万分，紧紧握住十三的手道：“好兄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几个鬼娃娃人偶跳进通红的火炉里，噼里啪啦的响声仿佛预示着即将来临一个不平静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