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曾经少年（1）（1 / 1）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以索戈雅公主的估计，我们还要多久能够走出这片沙漠？”大帐中，众人围站在一张方寸一丈的大地图旁，这是西陆的地图，上面贺释沙漠只是笼统的布满黑点的一块，闳瑟用马鞭指着贺释沙漠问道，抬着眼看索戈雅。
“五天。”索戈雅简短地回答。
闳瑟低下头，看着地图，顺着地图向上指着，“那么，我们五天之后，要到达贺释沙漠的边境，这是阑城，因为贺释沙漠经久以来一直没有人能够穿越，所以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防守，可以轻易攻下，出其不意，向前可以攻到这里，还可以向上推进，穆兹朝中不会有人想到我们会从这里进攻，而夏烈伽国王如今在希罗，等到穆兹朝中知道了，监国的胡图王子必然不敢轻易调兵，还要请示远在希罗的夏烈伽王，如此一个来回，又要耽搁时间，那么我们一鼓作气大概可以攻到这里，”马鞭向上移动，停在一个大黑点处，“岚遮城！但是到了这里，穆兹就会有遇敌之策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会起用风邪浑。诸位，有什么想法？”收起马鞭，抬起头，环顾了四周。
众将都盯着地图，大帐中一片沉寂，锡安开口打破了沉寂，“陛下！不管如何，如与风邪浑交锋，末将还要为先锋！”斩钉截铁，弃生死于不顾，他跟着闳瀛出生入死，当年是抱定必死的决心与他共赴敌阵，既然活到现在，那么就是为了复仇，不管成功与否，他，是豁出去了。
闳瑟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不管何时，你都是我们的先锋，闳瀛先王的，也是我的！”
锡安单膝跪在闳瑟面前，“谢陛下！”
一个中年将军指着地图，思虑着说道：“如陛下所言，岚遮之前，我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抵挡，到了岚遮，或许可以分兵，成两翼包抄，”在地图上指来指去，“在这里，截断穆兹的后续，穆兹仓促迎战，我们以逸待劳，左翼先行攻打，从穆兹军队的中间进攻，切断他们，右翼首尾呼应，前后夹击，把他们包围在这两个圈子里，完全隔断，歼灭。”
众将听着他的战术，有些频频点头，但是也有些暗暗摇头，另一个将军听他说完，看着地图，指着他刚才虚画的路线，“如果按赫罗将军所言，在这里中间切断，前后包抄，”看着赫罗，简单地前后指了指，赫罗点头表示赞同，那是他所提出的路径，“那么好了，这后面是穆兹，不是缗胤，我们前后包抄，难道后面穆兹就没有后续了吗？切断了这边，能切断所有吗？如果不慎的话，我们反而会被穆兹包围，这里，这里，关起门来，我们插翅难逃。”
赫罗看着地图，他的提议的确不是很周详，有欠考虑。
索戈雅一言不发，她身穿着白色的希罗长袍，在这些黑甲骑士中很是突兀，但是安静地站在人群外，不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她本就不想参与他们的讨论，她是希罗人，不应该参与缗胤的军政，如果有疑心的人就会臆想，她站在这里本就不妥，看着争论不休的人群，安静地走了出去，闳瑟向她看了一眼，索戈雅回视了他一下，目光轻微地交汇了，波澜不惊。
夜空下，寒风中，迦南独自站在漫天明亮的淡蓝色点点繁星中。
索戈雅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旁边，寒风吹着黑发，两个背影，竟然比一个人还要落寞。
“接着讲你的故事。”索戈雅裹紧了长袍，任干冷的寒风吹拂。
“上次讲到公主在凡间游历，在凡间，她见过了她在宫廷中，那个温暖的花园里永远也见不到的事情和人，她很伤心，因为她最爱的父王不是一个完美的君主，但是她听到百姓赞扬国王的时候还是会很高兴，后来，时间长了，她也渐渐明白了，一个人不会没有缺点，一个国王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只要这个国家大部分人都爱戴国王就可以了。虽然她明白了很多，长大成熟了，但是，却还没有遇到一个让她倾心爱慕的男子，所以她还要在这个凡间游历，”夜空中又是一颗流星滑落天际，不知道它落到何方，而人又归向何处，迦南看着流星，停了片刻，接着叙述，“游历久了，她也想回家，她与女伴约定，如果再过一年，还是找不到一个好人，她爱他，那么她就回到王宫，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出嫁，与她的父王、丈夫，可能还会有她的孩子，一起生活。时日越来越近，她的父王终于可以等到远游的女儿回来。”
索戈雅回头看了看，远处那些将军已经陆陆续续地从大帐中出来了，“我要过去了，今天先到这，”看着迦南漆黑如墨的双眼，“公主找到了爱人？”
迦南沉吟着，看着璀璨的夜空，“找到了。”
索戈雅也看着天际，像夜空一样淡远的话语，“但是故事不会结束，我会等着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到结尾。”转身离去。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闳毅站在桌子后面，问道。
索戈雅看着他走近地图，瞟了一眼，指了两个地方。
闳毅看了看她所指的地方，嘴角噙着一丝笑，“和我想得一样。”转过桌子，走到她的旁边，“伤好了些吗？”
“多谢挂念，还可以。”大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索戈雅说完话，就走了出去。
闳瑟看着索戈雅的背影转出大帐，又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细线，微微点了点头。
索戈雅走出大帐，夜空中，一团黑影射了下来。
希罗，札和城内，夏烈伽国王坐在金碧辉煌的希罗行宫里，坐在那张华丽的金色王座上，睥睨着看着下面，岁月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使他看上去更加令人生惧，时间像锋利的刀锋，在他的岩石一样的脸上刻画着深深的划痕，他是最硬的花岗石雕刻的石雕，即使是站在尘土里，也要迫使所有人对他俯首，褐色暴戾的眼睛看着横在殿中的棺椁，冷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下面的随行官跪着回答：“禀陛下！是外希罗曼殊雅格将军送来的，圣城守将风琊塔将军的尸体。”
夏烈伽岩石一样的脸上嘴角的肌肉抽动着，“给他老子送过去。”
随行官应承着，跪着退出，棺椁被抬下。
“传令！召集众将议事！”
“你们两个带着五万人去迎战外希罗，”夏烈伽说着，将两个令牌掷向两个穆兹将军，“就算是死在那里，也要在外希罗打到贡殷之前把他们拦下。”
其中的一个将军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外希罗这次有十多万人，我们只出五万，不及一半，臣无能，怕是拦不住。”
“我要你拦住外希罗，不是让你把他们打回去，至于拦到什么时候，再听我命令。”夏烈伽看着他说道，“还有，传我的命令，调回在外希罗边界的守兵，等着命令。希罗和缗胤的边界，不许懈怠。行了！散吧！”
一个将军大胆地试探了一下，“陛下，是否要起用风邪浑将军？”
本要散去的众人听了这句话，都停了脚步。
“让那老不死的自己在家养老虎吧！”夏烈伽斜着眼睛看着那个大胆发问的将军回道。
“但是，陛下！缗胤现在还没有援兵希罗，据探子报，闳瑟王已经离开罔城，十万军队现在却不知所踪，如果这样的话，不可不防。”
“你怕什么？兵来将挡，一个败兵之国，国王都死在了战场上！他不来还好，来了，就让他有去无回，难道他们还能从沙漠里冒出来吗？”狂妄如此。
那个进言的将军不敢再说，退了出去。
索戈雅接住天上射下来的鹰，走进自己的帐篷，点亮灯，取出竹筒里的纸条，“已入圣城”只有四个字，但是字迹抖动得厉害，索戈雅在纸条后面写到“知道了”，放回竹筒，将鹰放在桌子上，碟子上有一块准备好的生肉，索戈雅抚着鹰的羽毛，“吃吧！今晚休息一夜，明早再帮我送信。”
燃着灯，和衣躺在榻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迦南含义不明的童话先放在后面，千丝万缕有先有后，煞气已消，但是伤口仍然隐隐作痛，沙漠部落的诅咒与神谕使者的暗示如出一辙，她能打破幻影，冲出牢笼，但是头上的乌云，却是她自己无法驱散的。
十三岁见到闳瑟的时候，她是一个离开国家流浪的公主，他也是个初涉人世的少年，他一定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她是一个不愿意被人牵绊的人，但是却莫名其妙地答应了，留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竟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既然她想留在他的身边，就无所谓他是谁，他若是真心要留住她，也没有必要一定知道她是什么人。
三年，几乎是朝夕相处，竟然都不知道互相的身份。
“你想不想玩水？”两个人在湖里划着船，索戈雅问着，她穿着缗胤的服饰，缗胤女子的服饰是紧紧裹住身体的，不像希罗宽袍大袖，所以缗胤的女子看上去都很婀娜，而希罗的女子却是翩然，截然不同，刚开始的时候，索戈雅穿着缗胤的服饰，束手束脚还不适应，但是久了就习惯了。
闳瑟看着她，笑问着，“想啊！怎么样？”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互相如此地依赖着对方，都令人困惑不解，都不是懦弱的人，怎么会在一个初见的陌生人的面前如此袒露呢？那么归结于无常的命运吧！只要是无法解释的事情都归结于它。
索戈雅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向他，茶褐色的眼睛里有调皮的笑，船很小，所以不稳，左右地摇晃着。
闳瑟站在那里，没有动，索戈雅走到他的面前，也站住了，但是忽然扑向他，抱住他。
“扑通”一声，两个人都掉进了水里。
索戈雅从水中钻出，湿漉漉的长发垂在水面上，四面环顾，空荡荡的小船在水上漂着，湖面平静，只有一圈一圈的涟漪荡着，索戈雅转了个圈，还是没有人，游到小船边上，把住船舷，喊道，“喂！你出来！你在哪里！？”两个人竟然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只要互相呼唤，不管用什么称呼，都知道叫的是自己，索戈雅看没人回答，不禁有些焦急，“你出来！快出来！你快出来！”但是仍然没有人回答，茫然四顾，但是什么也没有，忽然想到了离开故土，召南郡王的死，第一次见面那个躺在她脚下坠马的男孩……
忽然间，后面一阵水花，一个人从水花中冒出，抱住她，“不是要玩水吗？”复又沉入水中，索戈雅双手乱动打着闳瑟，搅得水面上都是一阵动荡，过了一会，闳瑟抱着她升出水面，索戈雅伏在船舷上不住地呼吸，“不行，放开我！我快闷死了，都要呛水了。”
闳瑟松开她，也靠在船舷上，过了一会儿，提议，“游到对岸，看谁先过去！”
“好！”索戈雅同意，说完就钻进水里，闳瑟紧随其后。
两个人几乎同时到了岸边，把住岸边的石阶，四顾看看对方到了没有，正好看见对方，湿淋淋的，满头满脸的水。
“又是一起。”两个人爬上岸边，坐在草地上，扔一个石子进去，一阵水波后，湖面又变得平静了。
“你浑身都湿透了，”索戈雅拿出手帕，没有想到手帕也是湿的，想擦擦闳瑟的脸才发现是湿的，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不要笑了，我们赶快回去换衣服。”闳瑟拉着她的手站起来。
本来平静的湖面这时有黑色的水斑在水面上飘动，激流暗涌，水斑迅速的在水面上飞驰，汇聚在中间，索戈雅站起来的时候，扫了一眼湖面，看到暗黑的水波动漾，忽然一股激流从水中射出，用力推开闳瑟，“小心！”两个人跌倒在草地上，而那像箭一样的激流恰恰从刚才两人站的地方穿过，猛扫过草地，草屑纷飞，竟然在地上扫出了三寸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