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神秘来客(1 / 1)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十天以后,大军已入沙漠腹地。
“我们在贺释沙漠中进军,要和沙漠部落打声招呼,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索戈雅与闳瑟并肩驰马。
“这片沙漠中有人居住?”
“有沙漠部落,他们已经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了几千年。”
“如此贫瘠的土地,竟然有人能够生存!这样的土地,他们还怕有人会与他们争夺?”
“对,你认为不值一提的东西,别人可能会视如珍宝。”
“那么我派一个人去会会这些人,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人?”
极目望去,都是遍野的漫漫黄沙,难道这些人住在这些黄沙的下面?
“不用了,我们已经进入了他们的领土,他们会自己来找我们的,只要告诉你的军队见到沙漠部落不要惊慌就可以了,不要与他们发生争执,更不要刀剑相向。”
“惊慌?”闳瑟转过头看着索戈雅,但是索戈雅用头巾将头包裹住,只留下的一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前方是碧蓝的天空,而天空下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沙漠。
索戈雅凝视天空沙漠相接处,那一际连绵不绝的细线,扬起手中的马鞭指向远方,“看!那是他们送来的拜帖。”声音很清晰悠远。
闳瑟顺着马鞭看去,果然那一际细线上笔直地腾起一股浓黑的烟,像画在白纸上的一道墨线一样又黑又细,笔直地冲向天顶。
“传令下去,在此处扎营,今夜严阵以待,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轻举妄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闳瑟除了头盔,但是甲胄在身,坐在王座上,索戈雅穿着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坐在他的左侧下首,迦南坐在她的下面,然后是其余缗胤军中的将领各安其位,帐中寂然无声,只等着神秘来客的到来。
锡安自外希罗归来后便是重伤在身,闳瑟本来是要让他留在罔城修养,但是他却力辞不肯,一定要带伤同来,而此时在大帐之中除了索戈雅和迦南两个人身穿长袍之外,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便装,其余人都是剑戟森森,他所带的五十个精心训练的部下都折在从外希罗回来的路上,如果说目光能杀人,那么他现在的目光就要把索戈雅吃了,如果不是闳瑟在上面,恐怕他已经抽出刀,砍索戈雅一刀了,但是索戈雅却只是冷冷的,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锡安胸中有血气翻腾,用手捂住心肺处的伤口,斜靠在椅背上,抑制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大帐之中压抑的寂静被打破了,闳瑟看着他说道:“锡安将军如果支持不住,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锡安抬起一张失血苍白的脸,摆摆手,强压住咳嗽,“臣下无妨。”
索戈雅这时才看了锡安一眼,正碰上他一双充溢着怒火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睛就像冰水一样,火入水中,连水汽都没有,锡安向来以脾气火爆著称,这时气得几乎背过气,忽然一阵血气翻涌,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血喷了出来,幸亏及时用手帕捂住嘴,血都吐在了手帕上,没有喷到对面坐着的人身上,以至当众失态。
“将军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闳瑟看着锡安本来苍白现在却呛得通红的脸说道。
锡安这时不再坚持,“嘭”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臣下告退!”恶狠狠看了索戈雅一眼,匆匆地走了出去。
索戈雅静静地坐在那里,恍若不见。
等了很久,很多人都开始焦躁,但是外面还是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夜里刺骨的寒气。
“难道那些活见鬼的东西都藏在地底下,见不得人了吗?”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闳瑟看着发话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那人愤愤的,但是还是闭口不再说话了。
此时他们正在沙漠腹地等着神秘客人的来访,而谁也不知道遥远的罔城正发生着什么,希罗的战况进展如何。
“小姐,有客人。”一个面孔像树皮一样干枯死板的老妇人说。
“什么人?”穆雅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是伊宁公子。”合姆回答。
“叮当”一声,白瓷茶杯掉到地上,打碎了,“什么?”穆雅惊呼了一声,“三哥!”她离开了河谷,来到这个王宫就是永远背弃了兮氏,没有往来,书信不通,这个家族已经因为她的背叛彻底抛弃了她。
地面下传来了一阵沙沙声,本来就已经等的烦躁不安的人精神都忽地紧张起来。
只见帐中铺设的地毯有些凹凸起伏,最开始是聚集在中间,但是后来又散开,涌向周围,然后贴着帐幕,有十几堆沙土涌了起来,渐渐化成人形,最上面的一团沙土上出现了五官口鼻,最后沙子噗嗤噗嗤地落了下去,在这些人的周围堆成了一个矮矮的沙堆。
这些人果然是沙漠里的人,不仅是衣服是与沙漠一色的土黄,连皮肤都是。
大帐中的人都按住剑柄,正襟危坐看着这些人。
果然危险,如果他们是从地下冒出来的,那么多严密的警戒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丝毫用处,防不胜防,如果真与他们交恶,可能出现的麻烦的确令人头痛。
闳瑟将手从剑柄处移开,站起来,指着对面的客座,“几位,请坐。”到还是有些礼貌。
那几个沙漠部落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着坐在闳瑟下首的索戈雅,又看了看闳瑟,低声交谈了几句,坐在客座上。
这时有侍者将茶水拿了上来,放到他们的面前,但是这些人只是看着,却动也不动。
等了很久,中间一个人开口道:“你们这么多人,来到这里干什么?”脸上的嘴巴开合着,就像沙漠里的沙丘在移动,而且音调也十分生硬晦涩,就像打火石在单调地撞击着。
“我们只是过路之人,无意冒犯。”闳瑟回答。
“那你们去哪里?”
“沙漠之外。”闳瑟含糊地回答。
几个人又开始低声交谈起来,最后站起,为首的人躬身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左手手心扣在额头之上,“祝福你们可以走出去!”几个人转身退回帐幕边上。
“走好,不远送!”闳瑟走了下来,站在大帐中央,正对着这些匆匆而来又要匆匆而去的神秘来客说。
那些人土黄色僵硬的脸上没有表情,缓缓地沉入沙土之中,消失不见了,若不是地毯上满地的黄沙,这些人似乎不曾来过一样。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现在还有人妄想把我毒死吗?”索戈雅将茶杯里的水泼到了地上,水渗入,地面瞬间就干了,走到一面铜镜前,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理满头乌黑的长发,及腰的长发并不是直的,略微有些弯曲,蓬松,乳白色的玉石梳子像船一样在发丝中流动,铜镜中是白皙的脸,茶褐色的双眼。
后面响起了一声尖利刺破的风声,但是镜子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倏忽转身,“叮当”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只黑色的一尺长的袖箭打到了玉石梳子上,落到地上。
“出来!”索戈雅喝道。
但是帐篷里寂然无声。
索戈雅环顾了一下,帐中陈设很简单,一张床榻,书案,还有一根柱子支撑着帐篷,没有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是在床榻之上?慢慢地移至书案旁,拿起放在上面的铁镇纸,放在手里掂了掂,扬手一扔,镇纸飞出,夹带着一阵劲风,一声闷响,打在了床上,然后便没有声息了,淡红色的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拔出剑,慢慢地靠近床榻,然后站在床榻边,将剑甩出,身子一偏,一把剑深深插入了被褥之中,而“咚”的一声,一个人从帐篷顶上掉了下来,扭了几扭,便不动了。
索戈雅抬起头看着帐篷顶上,尖顶上黑黢黢的,都隐没在阴暗之中,而适才的人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她将剑甩出,但是并没有刺到床上,而是反手甩到了帐篷顶上,刺下了那个暗杀的人,而插在床上的那柄剑却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掷出的。
“出来!”索戈雅踢了踢床榻。
镇纸疾风一般的射出,索戈雅偏身躲过,镇纸飞过,在书案上面停住,“啪”的一声落在了书案上。
索戈雅回首看了看书案,将剑拔起,剑深深插入被褥,拔出上面却没有血迹,用剑将被子挑起,喝道,“你出来!”
一路紫红的风铃树,在微风的吹拂下,满树云蒸霞蔚的紫红色叶子,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众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在前行,向旭日初起的地方走着。
“曼殊将军!那是不是希罗!?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圣城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士兵问着,满脸的憧憬。
马上的老人看着那遥远的地方,回答,“是!是希罗!是圣城!”满心的激动溢于言表。
这可能是西陆有史以来最奇怪的军队,虽然训练有素,穿着统一,但是却不是外希罗王族派出的军队,而是由外希罗人民自发组成的军队,并且有着十余万之众,希罗危急的消息传来,短短数天的时间便结集了十几万人,由王室贵族曼殊雅格率领,来解希罗之围。外希罗与希罗之间隔着三个国家,三个国家只有一个是希罗的附属国,其余两个都是穆兹的属国,越国进兵,远离国土,本是兵家不愿为之的策略,其实最保险的应该是进攻与之相邻的穆兹,兵临城下,迫使夏烈伽国王挥兵转回相救,但是外希罗的军人却没有选择这个保险的行军方案。
所有人都知道,希罗有难,外希罗不可能坐视不理,虽然希罗几十年来都在无休无止的内乱之中,但是史家对于穆兹夏烈伽国王突然进兵希罗,都是非议颇多,怀疑不解,其一是希罗地广兵多,虽然宫廷内乱不少,但是还没有扩张到整个国内,一举入侵,必然要受到顽强的抵抗;其二,外希罗与希罗唇齿相关、休戚与共,外希罗虽然没有正式的军队,但是却全民皆兵,穆兹进攻希罗,外希罗必然越境甲兵,出兵在外,而胸腹受敌,任是何人都不会冒这个险的。但是穆兹却在希罗战场上攻城略地,势如破竹,而希罗军队节节败退,这又是兵家想不通的;而外希罗宁可越过三个国家,兵发希罗,却不攻打穆兹,迫使穆兹军队回国,也是在常理之外;而缗胤闳瑟王率领的军队竟然神兵天降一般从贺释沙漠里冒出来,更是出人意料。
这场战争,无论起因、经过还是结果都是匪夷所思的,令后世史家与兵家争论不休,造成了一个个延续下去,无法解释的谜团,这些谜团让多少人白了黑发,耗尽一生心血却仍然无法破解,而又有多少人无惧前人的失败,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即使仍然摸不到这谜团中的头绪。
曼殊雅格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忘情地亲吻着土地,泪流满面的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士兵呼喊着:“孩子们!我们到了希罗!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为保卫这个国家而战,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哈依!哈依!哈依!……”十余万人齐声呼喊,响彻云霄,声音久久不绝。
自从希罗在韩落照的带领下回来之后,“哈依”这个词语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含义,带有另一层神圣的信仰,已经是这个民族的精魂。
“我们已经到了!”曼殊雅格在马上潦草地将这句话写在一张纸条上,卷起,放入一个小竹筒内,天上一只鹰像箭一样地俯冲下来,落在老人的臂上,曼殊雅格将竹筒绑在鹰腿上,伸开手臂,让鹰飞走,“去吧!只有你能找到她,告诉索戈雅公主,外希罗的军队已经到了……”苍鹰又冲向天空。
“离开!我不追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希望你出了这个沙漠就离开这个军队。”索戈雅用剑尖抵着一个苍老的军士道。
那个军士恨恨地盯着她,“你杀了我吧!”
“离开!”索戈雅收回剑,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也是一个缗胤士兵打扮的人,缗胤士兵身穿黑色的戎装,外套黑色甲衣,穆兹则是灰色的深衣,褐色的铠甲,希罗则是内穿白色的短袖襦,外套银白色铠甲。
老军士看着索戈雅背转身,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弯刀,从背后刺向她。
索戈雅冷笑一声,剑向后一格,弯刀脱手而飞,“咄”的一声,刺到了帐篷上,“离开吧!不要妄想杀我!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那个老军士忽然厉声笑了,声音就像旷野中的狼嚎,“好!好!我杀不了你!苍天不公!但是那个女人也要为她的罪行付出代价!回禾的怨灵会报复,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脸因痛苦而狰狞地扭曲,一股黑血从嘴角溢出,眼睛怨毒地透过索戈雅看着,“砰”的一声,脸朝下,倒在了索戈雅的脚下。
索戈雅俯看着这个自杀的人,摇了摇头,“何必如此?”继而又不解地喃喃自语,“回禾?回禾?”伊西塔女王三年,她尚未出生,而史书关于回禾叛乱之事又讳莫如深,语焉不详。
用脚尖将这个死人翻转过来,看着他青黑的脸,本来他是想毒死她的,但是反而毒死了自己,皱起眉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刺杀她,但是显然,两个刺客不是一起的。
又走了过去,也用黑色的靴子尖将那个死人翻过来,这个人是她杀死的,不是自己服毒死的,这个人也是想置她于死地,那么他的理由呢?
看了看他们身上的徽识,都是章,那么他们都是下级军士(徽识是表明军人身份的配饰,普通军士配章,武官配幡,而将军配负羽),“锡安的手下?”索戈雅想起了那个身负重伤,在大帐之中吐血的将军。
但是如果是锡安将军,他岂不是太不分轻重缓急,先私后公了?
当时,锡安本来认为从外希罗带回的人是她,而穆兹也如此认为,所以在一路上,他们受到了三千穆兹军队的围追堵截,最后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锡安一个人垂死逃回缗胤,却得知索戈雅是途经贺释沙漠来到缗胤,且不论是谁走漏了消息抑或是被谁算计,但是折了五十个最得意的属下,这口气,本来就脾气暴躁的锡安如何能够咽得下?
然而,穆兹却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使索戈雅不能活着到缗胤,如果不这么做,索戈雅就算能够到达缗胤,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快,兵家之事是时日必争,晚到一刻,就是失败,况且独自走有着人间天险之称的贺释沙漠也是生死考验。
对于索戈雅来说,如果有人与她有宿怨,她愿意做的是执剑决斗,而不是心机算计。锡安到达外希罗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外希罗国王的女儿自己冒充索戈雅,跟着锡安去缗胤,只是为了索戈雅能够平安到达。一路上死的不仅是锡安五十个手下,还有一个外希罗的公主,生还的却也只有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