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刺客行(1 / 1)
张嬷嬷的死被暴病的粗劣借口掩盖,:无论私底下多少好的、不好的议论,馥香只做耳边风,仔细叮嘱阿靛也不许多话,一心准备二十日要去法源寺的事情。
醇亲王看着馥香比往日舒展的容颜,实在闹不明白只是去礼佛竟这么开心吗?或者是那些陷害她、伤害她的阴谋如此不需在意?
“庶福晋,我把汤婆子也带着吧,您这两天胃老疼,给您暖着?”阿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嘴的啰嗦,一点没有主子在前要收敛的意识。
醇亲王当初肯留下这小丫头,也就是想馥香跟前热闹一些,虽然她略显聒噪了,可很多时候,确实能让馥香展颜一笑。如今听她一言,蹙眉转向馥香问“怎么,身子不好?怎没见让人去请何太医来瞧瞧?”
馥香嗔怪了阿靛一眼,辩白道“别听那小丫头多嘴,就是前天多吃了些冷食,冰着了。小丫头大惊喜小怪的,可没那么娇贵。”
“你啊!就是不爱惜自己。阿靛,去跟寿元说,让他去请何太医来一趟。馥香你不许反对。”一听她不舒服,再不肯她帮忙整理,逼她坐在自己身边休息。
看得出他眼底灼热的关心,馥香轻轻靠向他,将头枕在他肩头,小声说:“何必又添人口舌。”他为她做的已够多,她不想欠更多。
“不许这么说。阿靛还不快去。”醇亲王厉声说话,却又是含笑的。
阿靛笑嘻嘻的答应,服了礼就往外退,越过苏绣四君子的屏风,挑起舶来紫水晶串珠流苏帘子,阿靛还忍不住又偷偷的回头瞥了一眼醇亲王和庶福晋。晃动的珠帘,晶紫的光芒,让那幅相依而伴的图卷美得不似人间丹笔所绘。阿靛脑子想到的竟是可惜了她不会作诗。
隐隐还有珠帘撞击的声音,渐渐低了,慢慢远了,月光宣洒一地,却比不过那享受片刻宁静的两人更觉得柔和。醇亲王不知馥香此时所想为何,却是可以肯定,他即怕是此刻死了,也甘愿了吧。
宁静间房门被忽然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如惊散了池中鸳鸯,惊醒了梦中蝴蝶。不待两人有反应,却是迎面的剑气而来,绕是醇亲王反应快,抄起手边儿的烛台摔了过去,堪堪的挡下一剑直刺,顺势抱起馥香旋身躲过剑气所伤。小心的将她护在身后,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馥香还有些惊魂未定,却忽生出一丝感动,他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她好不好。微微摇头,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笑。醇亲王这才些许放心,回头打量那刺客,还真是刺客的模样,包头包脸,一身黑衣。奇怪的是,那刺客也不知怎的,从刚才的一剑之后就是呆楞的模样,眼神越过醇亲王,直勾勾的盯着馥香。醇亲王心念一动,将馥香藏的更深,高声疾呼“来人啊,有刺客。”
直到这时那刺客才恍然惊醒般,又提剑刺来,目标直指醇亲王,眼神复杂而凶狠。
外面的护卫估计早已被刺客放倒,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来。醇亲王因要护着馥香,手上又只有打扫用的拂尘,从一开始就屈居下风,始终被刺客逼迫在一隅,退不得出不得。却是边挡边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本王?”
另一边也有回答,“你这个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手上一个剑花挽起,一道横光闪过,剑气扑面而去。
馥香听得那声音,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哪里听过。眼前闪过一道亮光,鬼使神差的竟然抱住醇亲王,裙裾翻飞,和他的衣摆同画了一个圆,变成了她的背赢着剑。
那刺客却是一惊,匆匆收剑,拼尽了力气也只是错了个方向,划过馥香的左臂,刺伤醇亲王的右臂。
剑落地,发出“铿锵”的声音。
“啊!”
“馥香?”
“姐……”
三个不同的声音,却谁也没时间思索那些个称谓。门被人撞破,涌进来几个护卫,刺客似乎想去查探馥香的伤势,却迫于身后的护卫只能越窗而逃。
空气凝滞的醇亲王府,再一次被搅起波澜,然后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般的迅速蔓延开去。朝堂震惊,皇上颁旨,全力彻查,严惩不贷。
风声鹤唳。
醇亲王府里却是奇异的平静。馥香和醇亲王都只是皮外伤,包扎后小心养些日子就可以了。可偏偏醇亲王和馥香的脸上都是一副风雨欲来的神情。不知为谁哭泣的老天,下起连绵的阴雨,让青砖红瓦、亭台楼阁的醇亲王府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灰色。
风雨飘摇。
阿靛哆嗦的守在屋外,听着醇亲王的咆哮。
“都这样了?你还要去法源寺,我说了改天陪你也不肯,你究竟要怎样?”
“我只是想按原定的时间过去。都说礼佛要心诚,定好了的就是跟菩萨结下的约,怎么能随便改呢。再说,我也没受什么伤,为什么不能去?”馥香只是平静的回答,她知道这个时间不是最好的,可如果不去,她怕错过的会终身抱憾。
醇亲王定定的看着她,一眨不眨,像是要从那双分明的眸子里看到真或假的痕迹。终是颓败的沉声问:“你可是跟人有约?”
馥香暗惊,并不动声色,不说话,也定睛的回望着醇亲王。那双分明的眸子越发清澈,不带一丝情绪,醇亲王却感觉到了讽刺。
“哗啦”手边儿的东西摔了满地。
自打又与她遇上,他的脾气再没好过。先是她不认他,固执的说她只是个戏子。当着他的面儿与别的男人亲亲热热,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拼死了去救,偏对他不露一点和色。他也知他曾负过她,可当真的这么不可饶恕吗?
犹记得那日小登科,多年前他如皇子般大婚也不似那晚兴奋。多喝了几杯,昏沉之即看到的却是她倒在血泊之中。她竟以那么决然之姿宣告她对他的怨恨。
不眠不休,整整守了她七天,看到她睁眼的一刹那,他哭了,他曾向菩萨许愿,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可当她睁着迷蒙的双眼问他“我是谁”时,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心底的欢呼,他撕毁了与菩萨的约定。于是,如今的每一天,纵使能将她拥在怀中了,却更加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见到她是担忧,不见她更是担忧。只恨不得时时刻刻栓了她在身边儿,方能解那不安。她的探究,他不是不知,却是装聋作哑,自己蒙骗自己。宁愿这样过一日便是一日的相守。可她给他的,依然只是防备与疏离。
只是错了一次,便要永生堕入地狱吗?他倒也想求求神佛了,如何给他救赎。
绕是心底再气,看着那烙印到深处的容颜,醇亲王还是先软了下来,讨饶的商量的口吻说:“馥香,我是真担心你啊,咱们改日如何?只要你诚心,菩萨不会责怪的。”
馥香微微侧头,他已经怀疑了啊,即使答应了也会找人看着她,如此想来也没有坚持的必要。点头说“那便改日吧。”听不出一丝勉强,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日期问题,再单纯不过。
掩耳的人盗铃,徒惹一场笑话。
醇亲王却很高兴,脸微红,在馥香额头落下一吻,轻声说:“刚才的话别介意。”
摇头,淡淡的笑。她不介意,连她自己都在怀疑的事情,又怎能说服别人相信。那粒红豆就被她大方的放在妆奁前,也不知他是否看到过。亦或是那个反常的刺客引起他的疑思。想到那刺客,不自觉的心中揪痛,那人最后喊的可是一声“姐”?
错过了法源寺的相约,她何时能知?
再说那刺客,也算是能耐的了,自一群护卫手下脱逃,也不过是些微轻伤,追捕路上又忽然消失,让后来的搜查简直无处可寻。
正在官府焦头烂额之际,巡警部抓获了几个人,并从那几人住的地方搜出了洋枪,为首的是激进分子汪精卫①。不作他想,巡警部立即将此事上报朝廷。于是,轰动内外上下的醇亲王被刺案告以侦破。
“不,你不能去,我不答应。这样不很好吗?不用再担心被人追捕了。巡警部都说是那些人了,你干嘛还要去自投罗网?”
房间是最简单的布置,不需要花任何精力去细看。却是争吵中的一男一女,说的话耐人寻味。
青年来回的踱步,却有些坡,像是腿上有伤。满脸焦急的说:“璇霜,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怎么能让无辜的人做替罪羊。那是要杀头的罪啊!”
“你没听官府说,那些人是反贼,还有洋枪呢。他们都斗不过官府,你去了也只是多天一个人赴死!我不管,青阳,总之我死都不会让你去的。”
谁又能想到那日刺杀醇亲王的正是齐青阳?更奇怪的是二姑娘璇霜怎么和他一起。他们此时理当一个在国外,一个在苏州才是。
“璇霜,这是道义,我一定要去救他们。你,别拦着我,还是早些回去吧。哎,当初就该逼着你回去的,韩班主一定急死了。”
要说这一幕的来由,还要说到年前那场劫难。齐青阳犯的事,或者该说只是个引子。是醇亲王引雁南入瓮的引子,因着暗中被人推波助澜,发展的顺利异常。以至于齐青阳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他的自由是雁南的妥协换来。于是,纵使对大清国已心灰意冷,却再不肯接受出国的安排。加之璇霜的私心,硬是在春熙班里留了下来,连三爷都不知道。不久前听说了醇亲王极宠一个新纳的庶福晋,齐青阳心里越发的怨愤。认为醇亲王不但害死了雁南,还负了她。意气之下孤身北上,便有了那日刺杀的一幕。
再说这二姑娘,当初眼见着齐青阳要走,心中不舍,故意将他获救的真相全盘托出。倒是把人留下了,却心不在她身上。日日缠着齐青阳,连他北上也悄悄跟着。齐青阳心软,明知她的心意,却说不出狠硬的话,两人就这么暧昧不明的处着。
“我不走,你知道的,你怎么赶我都不会走的,你不必白费唇舌。”璇霜是出了名的小辣椒,犟脾气,认准的事情绝不更改。头撞了南墙还不肯转弯儿呢,更何况早承认了喜欢齐青阳,随时都是不遮也不掩的承认。
反倒是齐青阳每每总是脸红。璇霜拦着,他也不敢当真硬碰硬的与她对峙,焦急不已。“璇霜,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砍头?”
璇霜眼睛转了又转,知道或许只有那个人的事情还能让他改变心意。心思打定就说:“你不是说见到我师姐了吗?你若死了,我断不会帮你传话的。”
齐青阳明知璇霜故意,却还是犹豫了。那个被醇亲王护在怀中的人真的与她一模一样,却为何又一副不识得他的样子。他被搅糊涂了,却一直没有机会求证。
注:①历史上确实有汪精卫刺杀载沣的一段,此处为了情节需要,稍作改动,特此说明。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国庆快乐,别的俺就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