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谁对错(1 / 1)
自打见过加藤吉英之后,:/馥香也是听到了那一番对答,总觉得那个名字很熟悉,像是何时听过的。对刚才那一瞥间的对视也很反感,反感那双想要探究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睛。
“王爷,他们日本人想做什么?”马车里太安静了,馥香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醇亲王的怀抱变得有些僵硬,过了许久才找到答案。
“想瓜分了我们大清国。”
“啊?”阿靛吓得大叫了一声,又立即捂住自己的嘴缩到角落。
馥香也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的回答,竟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终是幽幽的叹了一声,说:“以中国之疆域竟成各国互相赠赠之物,当年你们纵容了他们,如今又哪里控制的了。”
醇亲王有些惊讶她竟然知道这些,却是被问的哑口无言。馥香自己也愣了,这句话是脑海中直接冒出来的,是谁告诉她的,存在了她记忆中的。
“南满洲,这算是什么名字,这是赤衤果衤果的侵略,朝廷却还答应。”
“碍难作废,不准妨碍公事,这都是什么借口,用这样的借口镇压自己人,去谄媚外夷。真是没有天理了啊!”
“奉天、吉林、长春的百姓、爱国志士痛心疾首的不是他们的家园被占,而是被占了还无人为他们声讨。”
“他们在我们的地方建铁路,还要我们问他们借钱,期限不满前不得偿清?简直是一群无赖。”
那一连串的声音,是谁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是谁?脑海中浮现她轻声安慰他的情景。直觉的是跟她很亲密的人,一个男人。
只是这样的片段,如同在看别人的故事,忽然有种感觉,那时的她虽然明白自己的家园正被蚕食,虽然伤心,却并不认真的去关切。似乎关心的只是自己要如何活着。
她就是那样的人吗?
“馥香,馥香,在想什么?”看着她失神的样子,醇亲王总是莫名的紧张。如今的光景是他偷来的啊,每一天都在担心会被要回去。
“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有亲人吗?”他只说他们是夫妻,是相爱的,却从来没有讲过她的过去。她每次疑问都会被简短的带过,或者被故意忽视。
“你的亲人都不在了,因为战乱。而你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曾经一个人过得很辛苦,不过没关系,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不用怕。”掩饰住心底的胆怯,醇亲王柔声细语的述说。是他催眠自己的话吧。
是了,又是这样的回答。馥香有些失望,噘着嘴说:“我没有怕,我只是想知道以前的一切,为什么不肯明白的告诉我?就算是很不好的事,跟我有关我就有知道的权力啊。”
在她的追问下,醇亲王竟觉得比在朝堂上对付那些复杂的国际问题还令他窒息。他甚至不敢与她对视,轻咳一声继续解释到:“你看你的身体也不好,太医不是说一定要静养吗?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告诉你好吗?馥香。”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哀求。她静静的望着他,忽然有点明白,又不确定的问:“我身体不好与我的过去有关,或者是直接与你有关,所以……才不愿告诉我是吗?”
不知是不是刚才那段记忆的缘故,馥香此时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想找回所有失去的一切。看着醇亲王的脸色忽变,她知道她猜对了。表情微凝,心有些冷。
如果曾经伤害过她,还说什么相爱。他一直在骗她吗?
头又痛了,越是想不起来,越是要想,越是想,越是头痛。像落入一个可怕的无尽循环中,又像是落入泥潭,越是挣扎,陷落的越深。她究竟是谁?
忽然被拦腰抱住,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再想了,馥香,不要再想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没错我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害得你受伤。可我并不想那样的,我爱你,以后决不会了。馥香,求你,不要再想了,让那些全过去好吗?”
“你爱我?那我呢,我爱你吗?”
在他的怀抱里,她始终找不到安定的感觉,找不到那种心灵相通的契感。他爱她,那她也同样爱着他吗?如果相爱,为什么她还想要逃离?
没有回答,有些答案,注定了不能吐露。沉默不是同意,而是回避。
因为害怕寒冷,所以紧紧的相拥。听到彼此的心跳,却感受不到温暖。忘记了初衷的拥抱,为什么还要继续?
她想推开他,可是推开之后她能去哪里?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里可容身?
三月三的踏青由于两位主角的冷战而草草结束。所有人都知道庶福晋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而醇亲王只差没将书房给推倒了重建,里面能摔的东西一样不剩。连一项都得宠的小主子都被骂的狗血喷头。终于惊动了老福晋。
“混账东西,为了一个戏子,你看看你还像个男人吗?你一直藏着掖着不给人看,我倒要悄悄是什么狐媚子,把你迷得连自己儿子都不认了?”
醇亲王气还没撒完,就被老福晋迎头一通臭骂,眼睛喷火的望着他娘身边的瓜尔佳氏。瓜尔佳氏委屈的躲到老福晋身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看的老福晋更气了。南极仙翁的檀木拐杖敲得“咚咚”直响,只差没敲到醇亲王身上。
“不用看瑶环,这事不是她告诉我的,也不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要休妻呢!当着我面儿就给你媳妇脸色,你想做什么?”
醇亲王不甘心的咕哝,“额娘,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儿子什么时候要休妻了?”
“哼,无风不起浪,你被那个浪蹄子勾引的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谁知道会不会做出狠心的丢人事。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带过来,我今儿个一定要看看是何方妖孽。”
老福晋一项吃斋念佛,鲜少管府里的大小事情。这次若不是醇亲王闹得太厉害,就是有人撺掇。反正是铁了心要教训自家儿子和被她骂做狐媚子的庶福晋。
醇亲王一肚子的闷火,可当着自己老娘又不能发做。一边是至爱,一边是至亲,这样的两难。“噗通”一下跪倒老福晋面前,重重的叩了下,说:“额娘,您就成全儿子吧。她是儿子唯一爱的女人,儿子曾经保护不了她,如今万不想她再受一点苦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老福晋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听的出他话里的意思。脑海中闪过一丝怀疑,这样的形容,她的儿子只给过一个薄命的女子。手有些抖,颤颤的说:“你,你把话,说,说清楚。”
瓜尔佳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想都没想的开口:“额娘,算了,别逼他了,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王爷贵为摄政王,身边只有媳妇我一个嫡福晋本就不像话。我早琢磨着给王爷物色几个合适的,如今王爷自己找到喜欢的人,也是好事啊。总好过一直怀念一个死人吧。”
那个死人,是他们彼此明白的所指。老福晋对当年的事虽然一直有心结,可更不希望她儿子始终纠结在那一段过去中。所以,瓜尔佳氏的话说的很有水平,堵住了老福晋的怀疑,显示了自己的大度,抹杀了那人的身份。
果然,老福晋从怀疑回归愤怒,指着醇亲王的鼻尖骂到:“看看你媳妇,贤良大度,那个戏子到现在都没跟长辈端茶奉水,你还这么护着。你的良心呢?”
醇亲王匆匆瞥过瓜尔佳氏,唇角露出一丝嘲讽。却是对老福晋恭敬的说:
“额娘,她的贤良大度儿子知道,放心,没有人能动摇她嫡福晋的位子。馥香不是个戏子,额娘不要被人误导了。她没去端茶奉水是因为身体不好,没错,是我舍不得,我下的令不许人打扰。就是当着额娘的面儿我也能再说一次,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去打扰馥香,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额娘,您打也好,骂也好,馥香我是护定了。若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找麻烦,那她也别想过安生。”
醇亲王意有所指的话,引得瓜尔佳氏深深的凝望。心早已凉了透彻。这就是她仰望了多年的夫啊,为他持家,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付出自己的青春和一切,换来的只是这些。将悲伤埋在心底,仿佛没听懂那些话,转身扶起老福晋,还是那温润的样子说:“额娘,咱们回去吧。您的金刚经不是还没抄完吗?媳妇帮您吧。”
老福晋早被气的说不出话,重重的叹了一声,无奈的离开。
这一场风波成了醇亲王府不可宣扬却众所周知的要闻。有人同情嫡福晋,有人支持庶福晋,整个王府下人分成了两派,俨然有先斗起来的架势。
馥香从阿靛口中听到转述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却只是笑笑,一个字都没加以评论。于是,阿靛对馥香的崇拜又提升了许多。那些说庶福晋缠着王爷的人真该来看看,她们庶福晋才不是那种耍手段的人。每天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绣花、养花,从来不会在王爷面前搬弄是非。阿靛觉得,反倒是王爷始终缠着庶福晋。
阿靛又走神了,自从三月三后,庶福晋说话更少了,也不太听她讲笑话,她总是无聊的打瞌睡、走神。特别是王爷将阿黛赶出了兰苑后,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想到阿黛,阿靛就觉得伤心。她还以为阿黛跟她一样是喜欢庶福晋的,原来是帮着嫡福晋来监视庶福晋的。亏她还在阿黛面前说了许多庶福晋的事情,想想就后悔。可她向庶福晋承认错误时,庶福晋却没怪她,还替她向王爷求情,她才没受罚。所以,那些说庶福晋坏话的人都是敌人。阿靛单纯的脑子里最终下了这样的结论。
“啊?庶福晋您喊我?”有了结论,阿靛的走神才又走了回来,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
馥香放下手中绣线,歪着头看她,笑着问:“嗯,喊了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庶福晋我在想,以后说您坏话的都是阿靛的敌人。阿靛绝对不会理那些人。”小丫头认真的表着忠心,煞有介事的模样很是可爱。
馥香将阿靛唤到跟前,揉揉她的头,有些感激又像叹息的说:“阿靛,你太小了,有很多事还不明白。你认为那些说我坏话的人都错了,我就是对的?如果没有我,王爷与嫡福晋也是相敬如宾,是我破坏了嫡福晋的幸福。阿靛,不要为了我,让自己孤立。懂吗?”
阿靛摇头。她不懂,王爷喜欢庶福晋,为什么错的却是庶福晋。她不懂,说庶福晋坏话的是嫡福晋,为什么错的还是庶福晋。她不懂,为什么不能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孤立。
馥香看着一脸迷糊的阿靛,忽然很羡慕她。她也希望她可以什么都不懂。那样是不是会快乐一些。
窗户上印出一个人影,小小的,馥香推了推又神游的阿靛,努努嘴,说“去看看。”
不多时,阿靛就拎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小人儿回来。嘴里还不高兴的嚷嚷:“庶福晋,不知道谁家的小孩,竟然踩坏了外面的兰花,还骂您是狐狸。”
不期然的对上一双怨恨的眼睛,馥香的心猛然一震。难过又无奈的对阿靛说:“快放开吧,是二阿哥①。”
注:①此处所说二阿哥就是溥杰,因为不知道实际要怎么称呼他,就先定了这个。溥杰是1907年出生,此时还是个小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醇亲王被俺写的也够深情了,俺动摇了,要不要把雁南给他呢?
顶锅盖逃走吧……
下次更新周一。明天被拉去大合唱,庆祝祖国60年,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