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1 / 1)
寒冽的存在,让青月发现那原本沉闷冗长的光阴竟可以如此快乐而轻易地流逝,每天她都和他在一起,听他讲凡间的故事,那样活泼的,热闹的,新鲜的凡尘,生机勃勃,永不冷清的生活正是她向往的梦境。他告诉她,他住的地方叫幻蝶涧,很美很美,有盛开的花,纷飞的蝶,满目的缤纷灿烂。没有终日不散的云雾,一眼望去,就是夕阳沉落的远方。他说凡间没有永恒的生命,却可以活得精彩美丽。
青月喜欢偷偷地看他,看得出神。他是那样美丽的男子,精致而神秘。他的微笑,沉思,扬眉,回眸,那狂野而又忧郁,甚至喜怒无常的性格,在她眼里,都是光华璀灿的惊艳。每次和他目光相遇,心跳就不可抑制的狂乱。
不管天上人间,快乐光阴总是过隙的白驹,一眨眼就到了尽头。
“二师兄说,师傅后天回来,你的伤也好了,可以走了。不过,”青月看着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冰影宫?”
寒冽转头避开她的目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着赫赫有名的剑仙们是怎样生活的。早知道你们活得这么无聊,我才不冒这个险呢。”
青月不信,但不想追问。她叹了口气,“明天正巧该我值夜,是个绝好的机会,应该很安全。你现在知道了,天界是无聊又危险的地方,你再也不用好奇,再也不要来了。”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她转过身,不再说话。
“你……会想我吗?”他一向直接的语气竟吞吐起来,还有微微的颤抖。
“不想。”青月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她不愿让他听出她的哽咽和不舍。天上人间,是相背的两个世界,想念又能怎样?
沉默。许久,寒冽低声道:“可是你会想念离秋,你喜欢他,是不是?”
青月澎湃的心绪渐渐平复,师兄总是让她有宁静安祥的感觉,是初升阳光的淡淡温暖,恒定的温度。她会想念他,希望在他身边。但他离开时,她却没有这样彻心的痛。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从入道飞升的那天起,我就和师兄在一起。师傅事务冗杂,极少能见到他。是师兄教我剑术,照顾着我的生活,维护我不受同门的排挤,在危险的时候将我护在他的身后。在我心里,他就像是一座山峰,为我屏蔽所有的风雨和危险,但是我永远只能仰视着他,永远无法企及他的高度。”她回头看着寒冽,“这是喜欢吗?”
他似乎松了口气,“这是仰慕和依赖。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喜欢一个人,是时时刻刻地想念,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论对错,不管生死,哪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也绝不后悔!”
他炽热的目光灼痛了她,她慌乱地避开,语无伦次,“那,那可不行……那样就,堕入魔道了。”
“魔道?”他的眸子熄灭了,嘴角浮起冷笑,“是啊!你们是高贵的神仙,怎么可以和妖类一样堕落呢!修成正果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让自己高高在上,可以把最爱的人推进地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不是这样的!”青月被激怒了,单薄的伪装被痛苦彻底摧垮,很多不敢说的话随着泪水一起涌出:“我不想做神仙!不稀罕什么成果!我不会把心爱的人推进地狱,如果要下地狱,我也会和他在一起!”
她转身欲走,可还来不及,就被拖进了一个怀抱,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得让她恐慌。“寒冽,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却被抱得更紧,“青月,我喜欢你,我要带你走。你愿意跟我走吗?去过凡间的生活,幸福的生活!”
他狂野而急切地问着,她闻到他呼吸间的芬芳,她想要挣脱。却被抱得更紧。慌乱中,她想起了脱身咒,急急地念着:“北天为方,南天……”
寒冽低下头,温热的唇盖住她的唇,淹没了未完的咒语,她仿佛被电流击中,失去了力气,放弃了挣扎。也许,寒冽就是她的宿命,她躲不开逃不掉,只有认命了。
整整一天,青月都躲在她的卧房里,不敢出去。她坐卧不宁,煎熬着每分每秒。他为什么不来敲门?只要他敲门,说要她跟他走,她就会义无反顾。
可一直到天黑,外面都是寂静无声的。青月叹息,他和师兄是完全不同的,可是骄傲却如出一辙。
换班的云板声响起,也是离别的钟声。他就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昨天的缠绵只是一场梦幻而已,梦醒了,抬头只有满天的雾。
她咽下酸涩的泪水,开门出去。外厅亮着灯,他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什么。她走过去,桌上摊着一幅画,卷中是一个女子,坐在溪边梳头,如云长发下的面容,是她熟悉的惊艳绝美。
“她是你的母亲?”青月忖度着问道。
他点头,木然地看着画卷。
“你长得很像她。”
“我继承了她的一切,容貌,身分,还有宿命。”他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穿山越岭的悲哀。
“她也住在幻蝶涧吗?”青月忽然感觉无话可说,可是沉默更加尴尬。
“曾经是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死了。”寒冽颤抖着说出最后两个字。突然抓起画卷,裂帛之声刺耳地响起,丝绸画幅已被撕成两片。
“这是你母亲的画像啊,你怎么可以!”青月惊叫着,拼命地从他手中抢出残破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恬静的微笑,眼里的忧伤却如烟如雾。
“你疯了吗?你……”她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眼里,是一样的忧伤。“我不需要这画像了。她在我心里,永远都在。我闭起眼睛就能看到她!”他双手捂住脸,绝望的呜咽,却没有声息。
青月轻轻抱住了他,这样的拥抱无关情爱,而是缘自纯粹的母性。他就像折翅的鸟儿,在她的怀里啜泣,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很温暖。
“寒冽,寒冽,天就要亮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青月提醒他,鼓足勇气面对分离。
他的肩膀轻轻耸动,抬起头来。青月忙转身去开门,避开他满是泪痕的脸。手腕却猛地一紧。“青月,你跟我走!”
“寒冽,放手!”她不回头,冷漠地命令。前面就是深渊,踏错一步,就是两个人的粉身碎骨。
“青月,我要你跟我走!”他的坚决义无反顾,没有退路。
她一咬牙,决然拨剑,凛冽寒光袭向他的胸膛,“你自己走!不走就死!”她凄厉地喊,泪在刹那间汹涌。
“我不走,也不死!”他的手指弹向迎面的剑锋,“铮”的一声,玉霜哀叹着,断成三截。青月不及反应,就已跌入了他的怀抱。
他的右手紧拥着她,左手缓缓抬起,一团浑圆的白色光晕在他掌心闪烁,那是用来锢锁仙人法力的封印。青月惊恐地看着他,无声地乞求。
寒冽的眸子平静而决绝,他淡淡地笑,语声微风般温柔:“青月,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我还要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我要他和我们一起回家。”
一种不祥的感觉压向青月,“你要带我去哪里?去见谁?”他不回答,手慢慢凑近她的额头,封印溶进她的肌肤,晕眩海浪般袭来,恍惚中,她听到寒冽在耳边低语,“你知不知道我有个哥哥,他的名字,叫离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