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疮痍满目梦醒时(中)(1 / 1)
“萌儿!快动手,刺向他的心窝,不要让他与你同归于尽!”
是谁急切的呼喊,惊得我浑身一战。
我的头脑尚处于混沌,心智摇摆中被这一声呼唤惊得六神无主。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是当那把乌黑玄铁的刀刃深深地刺进身旁之人胸膛时,我才猛然感觉天旋地转。
我伤了他,我当真伤了他!
从未想过这一幕会成真,即便在他如此这般伤了我之后,我亦从没想过自己的双手会有沾满他鲜血的这一天。
可是,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瞪大眼,茫然地望着他。
而他淡然的面上,几乎看不出一丝疼痛的痕迹。只是那唇,那原本妖冶如红莲的唇,在一点点,一分分流逝颜色……
我的心狂跳不已,说不出尖锐的疼痛却好像蔓延在我的胸腔。究竟要如何,我才能将自己对静思的爱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剥离?我做不到,也从未想做到过!
身子,禁不住地颤抖。握着刀柄的手,几乎在下一刻就完全失了力道。可是,他那强有力的手,却一把将我的握住。
他不让我松开刀柄,反而借由我的手,将那玄铁的短刀刺向自己胸膛更深处。
我几乎要尖叫出声,可是喉咙强烈的哽咽却让声音生生变成呜咽。
汩汩的鲜血从那单薄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我眼睁睁看着,想伸手捂住,却终究是徒劳。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是思儿的还是他的抑或是他们的?
“萌儿快过来,快挣脱开他!”
丝竹的呼喊,此时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几乎连眼神都错不开,除了盯着他,看着他,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可是他,愈渐苍白的脸,却绽开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我曾经跟自己打过一个赌,打赌你虽生我的气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我的。你看现在,我到底还是赌赢了对吗?你是心疼我的,脸都吓白了……”
他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抬起,好像要替我拢好耳际散落的发,却又在落下的前一刻蓦然顿住。
“脏了,呵呵,先擦擦。”
他当着低下了头,在自己的胸前寻找赶紧的衣衫。可是,那鲜血那么汹涌的涌出,大有不流干不肯罢休的气势,他那单薄的衣衫早就被染成了血衣,又何来干净的地反让他擦手呢?
他秀气的眉毛,终于皱起。
不是为了疼,不是为了自己即将流干的血,却是因为无法擦干净手来替我拢发。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的心智再一次迷顿起来。
为何,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将我强行带入他的世界。即使那世界疯狂而又扭曲,却总是包含了极尽的疼爱。
他此时的视生命为无物,视旁人为空气,视我的伤害为恩赐,叫我本就无法刚强的心,像撕裂一般叫嚣疼痛。
这别样而又执拗的爱,到底是最残忍而又最无法抗拒的□□。
怜惜地看着我,温柔地拭去我的泪水,他那专注于我的目光,不管身后的仙人是不是早已跃跃欲试,不管身后无数人的喊叫谩骂,更不管他失血过多的面色有多么灰白,却总是那般流光溢彩。
“跟我一起走好么?”他徐徐诱惑的声音,像是遥远国度飘来的钟声。
我深陷在他幽深光华的眸中,几乎要溺毙。
“留下我儿的身体——”
“住口!你这个该死的老匹夫!”
前一秒温柔缱绻的眸子,却在错开的一瞬变得嗜血而疯狂。我与他近在咫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望向爹爹时,浓郁的杀机。
一扬手,幽冥光芒大盛。
我这才恍惚间发觉,他的灵力,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具身体的虚弱而降低,却反而变得越发强大。
难道,这便是仙人体质的回光返照?
他是铁了心,要与我同归于尽方才如此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的灵力吗?
爹爹几乎避无可避,那一扬手的光芒将他护身的软甲硬生生劈开,若不是还有千年修为,恐怕他此时早已魂飞魄散。
在场的仙人,前一刻还在摩拳擦掌想上来擒拿静思,这一刻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更有甚者居然仓皇逃走。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偌大的祠堂再次恢复冷寂。除了丝竹和仙翁,便只有卧地吐血的罗曦大仙和我们。
“萌儿,你还在等什么?”
那厢丝竹急得几乎要冲上前来,却被他一侧的翠竹仙翁硬拽住。
我的心,再一次对这可悲的世界寒到谷底。脑海里,居然闪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如就随鬼王死去吧。这毫无留恋的人世,再流连下去又有何意思?
可是药寒呢?记忆里那个昏睡在床榻上的男子,我明明为他而来。他碧绿的眸子,他无害的笑容,都是曾给予我最温暖的恩赐。他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要白白卷入这场混乱的纷争里?
再一转头,我就又对鬼王充满怨怼。
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迷陷在他宠溺的陷阱中?
再一次无情地无视掉我愤怒的神色,他看着我,目光锁着我,只是笑。
“萌儿,不要再看不清你的心了,其实你真正喜欢的……只、有、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直到那自信而又满足的笑容慢慢扩散在他眼角眉梢最终消失不见。
他就是那样的人,没有人读得懂他,更不会有人猜得透他。
就像现在一样,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几乎淡到透明,气息更是微弱到无法辨别,却依然能在倒下的前一秒,搂着我说着那样肆无忌惮的话。
血流尽,气息寒。那一把辟邪的古刀,至始至终插在他的心口,深没刀柄。
“萌儿!快过来——”
身体被人大力地拉扯开,我的手却还紧紧捏在那人手中。然而身旁的丝竹早已急红了眼,下一秒手起刀落,生生斩断那只白皙剔透的手臂,那只前一刻还紧紧搂我在胸口,那只犹犹豫豫里要替我拢发的手臂。
绝望的喊声,终于逸出口。
我发疯一样大声哭泣,如烂泥一样颓坐在地。
这一生无尽的委屈,这一生无尽的悲哀,忍了那么久却好似终于在这一刻迸发。
在那人冰冷的尸体旁,在他安睡如孩童般静谧的侧脸旁,在那只早已经流不出鲜血的手臂旁,我歇斯底里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