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从“载驰”出来，我直接回了泉水镇，本是和殷霄说好等他下班一起吃饭的，但我不想回公寓去，有一个陌生女孩住着叫我总觉得那已经不属于我的，再有钟意宏寸不不离地跟着，更无心再去什么地方，只好早早转回家。
回到家，电话铃大响，是殷霄。虽然我跟他说了要回家，可他还是很不放心，一直拨电话来，知道我到家了才安心，说下班后他会过来。挂了电话我便对钟意宏说：“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人照顾了。”我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婉约些，可她是徐亦枫的人使我怎么也放不下芥蒂，口气还是挺冷。
钟意宏愣了一会说：“我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主人派来照顾你的。”
“我说了我不用你照顾。”
“除非有主人的命令，我才可以走，我不能私自离开，我只是一个听候差遣的侍女。”钟意宏显得很无奈，隐隐中带着一丝悲凉。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流露，她忙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说道，“你哥哥要来，我去准备准备。”
那笑容似乎很平淡，可我感觉到了其中深隐的凄凉，我被这隐忍的凄凉惊住了，不由明白了钟意宏其实一直是个可悲的女子。见她急着要进厨房，我叫住了她：“你说……”
她停住了，耐心地等待着，我便鼓起勇气说了下去：“你说他不会还没有放过我吧？”她不说话，脸色有一丝变化。我不由一惊，再问：“你是不是还负责监视着我？”
她摇了摇头。
“那他为什么不叫你回去？”
“可能，他忘了我在这里了吧！”钟意宏幽幽说道，“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说完，她飘身进了厨房。
傍晚时分，殷霄来了，他带来了菜，本是要弄给我吃的，见到一切都做好了很是吃惊，得知一直是钟意宏在照顾我，已经有两个月了，连忙对钟意宏表示感激。钟意宏淡淡回道：“这是我的职责，我是一个侍女。”
殷霄对她“侍女”这个词有些吃惊，“哦”了一声道：“看来小雲实在让你家主人费心了。你家主人住在何处，我想登门拜访一下，谢谢他这近两年对小雲的照顾。”
“很抱歉，我不便说。”钟意宏回道。
见殷霄张口还要说什么，我忙阻止道：“你什么也不用知道，什么都不要问了。”
“小雲？”殷霄感到十分困惑，不过看我一脸不悦，他也就忍住不说什么了。
吃过饭后，我和殷霄坐在客厅里，展开了一场简短而不大愉快的谈话。殷霄先开口：“小雲，既然回家了，不打算回去了是吧？你总不能一个人住在这，要别人来照顾你，有什么打算吗？”见我无语，他叹了口气，“你回来两个月了，今日才去找我，你不愿意见我，不愿意让我照顾你吗？”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雲，你什么都不会，怎么能照顾自己？”
“我可以学。”
“你不适合。”
“什么意思？”
“如果要独立生活，你能忍受到拥挤的市场去购物？你能忍受在充满油烟的厨房里做饭？更不要说工作、交际，你根本不适合这些。”
“那我适合什么？”
“你适合被人照顾。”
“你是说……”我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内心的一股冲动，“你是说我只适合当一个宠物，一只花瓶，一样东西，一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行尸走肉？”
“小雲，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我站起了身。
“小雲，”殷霄随之起身，“你变了，以前的你，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如水清纯，而现在好似被一种痛苦一种哀怨缠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近两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不要瞒着我好吗？”
我不想让殷霄猜测到什么，那段屈辱、痛苦、煎熬的生活会令我无颜，会令我无法面对殷霄清明的眼光。我连忙摆起冰冷无忧无惧的面孔，回复平淡无感情跃动的口音：“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只是不喜欢那里，我长大了，想独自生活。”
“哦，”殷霄的眼光闪动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我的说辞，反正他装着相信了。“小雲，你想独自生活，我不拦你，但是现在你还没有到可以独自生活的时候，你应该继续上学，把高中念完，尽力考上一所学校，可以使你在绘画方面有所拓展，到那个时候，你才能真正独立生活，你明白吗？”
殷霄走后，我便想着他这几句话，也想明白了。殷霄说得不错，父亲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终于明白父亲当初逼我上学所用的苦心，我不能永远让别人照顾下去，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依靠自己的生活。
噩梦过去了，我要重新开始生活，不能再让虚无飘渺的梦缠住，不能再被一些莫名的思绪锁住，一任自己心身空洞下去。一直以来，我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从来没有思及过下一刻的事，没有打算，没有目标，也就没了充实感，也因此才会感到空虚无度。
这样的日子应该终止了，我应该为以后作点计划了。照殷霄所说，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高中学业，然后再尽力地去实现父亲曾对我的期望。我应该把脱离现实的生活拉回到现实的轨道上来。思毕，我感到从未有的塌实，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这晚的一觉很是安稳。
第二天，我就打了电话给殷霄，告诉他我继续上学的意思，殷霄很是高兴地说：“小雲，你真的长大了，也懂事了。”当天殷霄就去冠义问了关于我继续学业的事项，校方的回答是没问题，因为猫训导曾经承诺过无论我休学多久也行，无论我什么时候继续上学都可以。再说我的名气颇大，我继续上学可能会使一些厌学不学的学生改观不少，校方是很欢迎我的。
殷霄建议我再读高二，我不想浪费时间，要直接上高三，这中间空下的两三个月里我可以把各门功课复习自学。殷霄要替我请家教，可这样一来我只能住在城里，可我实在不愿面对一个陌生而且对我怀着敌意的女孩，也不想贴近一些陌生人，再说钟意宏也不知如何安排，没有命令来让她回去，她只能同我在一起。于是我把课本搬回泉水镇，自个儿认真学习。
同时，心怀着殷霄说我不适合购物干活的话，钟意宏出门买东西我便跟着去，她做活我便在一旁看着学，有时帮着一起干。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比起两个月的还有一年多的相处，我们亲近了不知多少，我们终于谈话聊天了，虽然都是些家务话，感觉却非常融洽，像是亲人般。我很感激她，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应该并不是因为徐亦枫的命令，而是出于真心真意，无怨无艾的。
可是随着与钟意宏的进一步接触，就不可避免地会牵连到绿荫园，我也就越来越无法漠视她是徐亦枫派到我身边的事实。她的身影时常会牵扯出徐亦枫的身影，让我越来越不安了。终于我发现了一个事实，我并没有逃脱徐亦枫的魔爪。
那是个阴雨天，钟意宏在楼下忙着，我在自己的房里看功课，遇到疑难问题，突然想到殷霄有笔记，便跑到殷霄的房中去找笔记，于是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在床底下的一个小箱里放着一叠信纸，信纸上放着一封信，信的内容是简述我一天从早到晚的生活举动。信封上是空白的，但我能猜出这信是给谁的。
我不动声色，在钟意宏说要去买东西的时候，我说下雨就不跟去了，我还是在家认真看书得好。钟意宏没有怀疑地出去了，我暗暗跟在了她身后，在林场附近，一个身影突然从一棵树后冒出，匆匆接过钟意宏手中的信，转身就走。
“站住！”我显身喝道。那个身影一顿，见是我，迅速地离开了。钟意宏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不是说不来么，有什么要嘱咐的吗？出来怎么不打伞？”
我冷冷地看着她，推开她移过来的伞，让雨丝把我淋个遍。我相信她，我相信她不会撒谎，可她一直骗着我。什么主人把她给忘了，什么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女，还有那凄凉和哀怨的神色，只不过是用来欺骗我的手段。她呆在我身边照顾我是其次，监督我才是主要的。
“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家。”说完，我掉过身，向家走去。钟意宏自然明白一切，她默默地跟随着我。
到了家中，我立在客厅中央，冷冷道：“请快收拾你的东西，走！”
钟意宏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是我的家，我叫你走就马上走。”
“我说过我不能走，这是主人的命令，你应该清楚，没有人可以违背主人的命令。”
是的，我清楚，我怎么会不清楚！我无言了，陷入了沉寂。我们一声不响地相对着，各思各的，不知过了多久，钟意宏说道：“我出去买菜。”我抬起头，声音坚定：“你不能走，我走！”
我只身冲入雨中，钟意宏急着来拉我，不慎在门口滑倒。我飞快地跑过林场，赶到车站，有一辆车正好停靠，我挤了上去。
车上挤满了人，不过我浑身湿淋淋的，旁边的人都自然跟我保持着距离，不碰着我。我丝毫没有留意到旁人对我的指指点点，我似乎麻木住了，冷凝住了。然而外表如此，内心里却是一片翻腾的狂乱，没有语言可以道出我的狂乱，我简直要发疯了！
徐亦枫真是个彻底的恶魔，他故意放我走，让我延续生命，让我自以为逃离魔窟获得了安全而努力重生；其实他一直没放过我，他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我一直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那一直埋葬于心底的怒焰猛地燃烧起来，以焚尽一切的强大趋势激荡过我整个心灵，闪着电火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