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三十五回 石破天惊(1 / 1)
忽然间,背后袭来一掌,如冰雪寒流,一掌打的自己几乎要吐血。他心中一惊,集中精力,猛然一运气,背一直,迅速回转,对击一掌,相持半柱香时间,再凝一口真气,将一道极热玄气推入对方掌中,然而这冰暖合流瞬间,自己再也把持不住,不由踉跄后退数步,喷出口血来。
此刻,不悔只觉手脚上一松,那绳索竟被轻松解开了,身子被人轻轻抱起,向上一跃,竟登时出了密室,忽然间天地大放光明,还是下午,再一看,救自己的人,竟是陆樊川。
陆樊川一脸苍白,已是汗水淋漓,然而却不敢停步,急往月轮山方向投去。
“陆前辈„„”不悔不由惊讶,看他脸色不好,又不免担心。
陆樊川仍旧无所表情,只道:“别说话,我撑不了多久了,要快些回去。”
撑不了多久了?„„ 不悔心中一沉,这怎么会的?他不是说要走了么,怎么还在呢?侧目一看,却见他一身青衫已经被汗水湿透,抱着自己,手也有些颤抖。不悔想到自己之前一直对他很有意见,不想今次为了救自己,他竟不惜性命,不由自责愧疚,心中一酸,落下泪来,湿了他衣襟。
陆樊川见她哭了,头一次露出个宽慰笑容,道:“到了家再哭。”
不悔忍住泪,抬起头,见他眼神,竟是如此温和文雅,俊逸动人,他原来也有如此明亮的眼睛,深邃如海,为什么之前,都不曾发觉呢?他过去似乎故意把自己笼罩在一层让人无法捉摸的面具里,用冷淡无情拒绝表露自己真实感想,其实,他„„ 啊!不悔忽感石破天惊,他才是那个刺绣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摸向他脸。
陆樊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到家了。再说好吗?”
不悔点点头,他真的是那个“他”,可黑衣人说,“他”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到了宋宅,陆樊川撞开门,一颗紧悬的心松下,将不悔放下,自己则再也不支,直直摔到在地。
陈伯听到动静,连忙出来一看,见这情形,惊讶片刻,又刹然明了。
“爷爷,他„„”不悔见陆樊川果然撑不住了,此刻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哭起来。
“别急。让我看看。”陈伯上来,搭了陆樊川脉,冷静道:“进房再说。”
正在此刻,门被推开,不悔一看,却是殷梨亭回来了。
“六哥!”不悔也来不及解释,道:“快把陆前辈抱到房里去。”
“哦。”殷梨亭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连忙将陆樊川抱起,进了房门。
“殷六侠,你回来的正好,他之前为了救你,费了太多内力,今天又为了救不悔,和对方全力拼了一掌,真气用的殆尽,不过他多年修习的玄功深厚,元气仍在,因此我们先要保住他的心脉不断,这样他至少不会死,只要不死,总有回转的希望和可能。”陈伯道。
殷梨亭点点头,道:“那我要怎么做呢?”
陈伯道:“你我对他前胸后背各推一掌,保住他心脉。你武当内家真气,又前入,我则负责又后回推。如此反复,直到他心脉运转如常。”
“好。”殷梨亭会意。
“我能做些什么?”不悔在旁问。
“你去烧水。”陈伯道。
烧水?不悔不明所以,只得照办。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伯同殷梨亭才走出房门。此刻,天色也暗了。不悔只是奇怪,为什么那个黑衣人没有追过来。他受了伤不假„„可他还从来不敢在这宋家宅子里出现,难道,是因为多少还顾忌宋彦死去的母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
“陆前辈没事了吗?”不悔连忙站起身来,问。
“他还是昏迷不醒。”殷梨亭叹口气,道。
“他虽然性命暂时无碍,可能不能醒,就难说了。”陈伯亦面色不好,道:“水烧好了么?”
不悔点点头,道:“烧好了。”
“把水端来,你们随我进来。”陈伯道。
殷杨点点头,随他进房。
不悔瞥一眼陆樊川,却见他双目紧闭,面无生色,心头再次一酸,在床边跪了下来。
殷梨亭知道她心里自责愧疚,蹲下身子,搂住她肩,道:“先别难过。”
“六哥„„”不悔泪已落下,道:“我真是太错看他了。他一定要醒过来的。他不可以就这么醒不过来的。”
陈伯在身后,轻轻绞着手巾,道:“你们不是一直好奇那幅刺绣人物是谁么?”
“爷爷„„”不悔回过头,道:“我知道,他就是陆先生。可这怎么„„?”
殷梨亭惊讶,看着不悔。
不悔低下头,轻声道:“陆先生之前对我宽慰一笑,眼里的神态,便是那刺绣像中的人神态。不会错的。”
陈伯点点头,将热手巾轻擦他脸,渐渐,那脸上的表面竟如齑粉般碎裂„„
殷梨亭和不悔二人同时深深一惊。
这实在是张太完美的脸。正是因为玄功之效,他看起来依然不过三十余岁,似乎岁月风尘都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白皙光泽的肌肤若不是因为受了内伤,而呈现出一丝黯淡苍白,实在以莹莹如玉形容亦稍逊神采。比起他,那个黑衣人虽不输面貌英俊,却没有他五官线条所呈现出的无可比拟的温雅,而那副刺绣再传神,也不过能表现一个角度罢了。„„ 倘若他能醒来,睁开眼来,又该是如何气质风度?
如今才知,何谓稀世外表„„ 便是即便伤重垂死,还是如此让人倾倒。„„ 可他,真的醒不了了么?不悔不由再次落下泪来。—— 如今亦知道,原来他并未用面具。
“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衣人说宋叔叔是他儿子。可陆樊川和黑衣人又是什么关系?”不悔问道。
陈伯摇摇头,道:“具体的事,只有等他醒了才能知道了。„„ 少主人回来了。”
宋彦回来了?不悔抬起头,看陈伯望着他,想起她答应了的事。如今这许多事,一次说清楚,恐怕宋彦还真是未必能接受得了。可该说的总是要说的。点点头,道:“六哥,你陪着陆前辈,我去和宋叔叔说明情况。”
不悔推开门去,见宋彦立在院中,神情落落,见了自己,勉强笑了笑,道:“不悔,我回来了„„” 说着,似乎注意到自己脸色不好,惊讶道:“怎么了?”
“宋叔叔。”不悔叹口气,道:“我们去书房慢慢说,好么?这事真的要慢慢说。你别催我。”
宋彦点点头,虽然满腹疑惑,却没有继续问,随她去了书房。
“宋叔叔,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一点都长得不像你爹呢?”不悔指着宋灏的画像,道。
宋彦心里一沉,隐隐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
一切真相大白。宋彦听得只觉有些思维空白。自己的身世不说,黑衣人是自己亲爹,自己亲爹和商卿云还„„,陆樊川又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自己之前也同样怀疑过他,可如今他却„„ 他该怎么想,是悲是痛是辛酸是无奈是憎恨?
种种胶着的情感围绕着自己,可他到头来,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所有的不幸,都要自己承担。可他却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不悔看着他,见他一言不发,忍不住道:“宋叔叔,你如果想一个人呆一会儿,那我先出去了。”
宋彦点点头。
夜,很静。静的能听见自己喘息声。他只觉得心痛。心痛爹如此善良深情,却不幸早亡;心痛母亲如此温柔沉静,却有此不幸;心痛商卿云的可怜和无辜;心痛陆樊川竟生死难测;心痛自己到头来,要和生父为仇„„为什么命运是如此作弄人?
他知道有些问题不但眼下没有答案,而且永远不会有答案。低下头,触碰到那支冰冷而滑腻的玉笛,凌紫娇„„假如她在的话,会说些什么?会不会笑着说,心痛有什么用?谁没有心痛的时候?想到她半带着揶揄,半带着宽慰的笑容,心头似乎松开一些„„
殷梨亭坐在一边,几次投眼望去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回想当日他看着自己深情一瞥。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宋彦。
宋彦望了一眼陆樊川,眼里还是掩饰不住惊讶,尽管不悔已经说明,可见到他本人,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宋兄。”殷梨亭见他进来,道:“你还好么?”
“殷贤弟,我没事。你放心。”宋彦说着,坐到一边,道:“这么多事,我一下子,是也有些接受不了。”
殷梨亭按住他肩膀,道:“你回来就好了。这些天,在外可还好?”
宋彦简单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道:“若非凌姑娘,我恐怕也回不来了。我的事也罢了,可你们又差点出事。我„„”
“还是要谢谢陆先生。”殷梨亭道:“我想这回,那人多少也受了内伤。只是陆先生„„”
宋彦再望一眼陆樊川,这个两次救了自己的人,再仔细权衡往事,忽然明白,道:“殷贤弟,你不觉得,其实老师一直都在保护我们?”
殷梨亭一听,恍然大悟,那日选魁,他显然担心有人要预谋害宋彦,所以才一直不离左右,而特意招呼自己上船,显然也是看到自己因为那串手链被牵连进去,担心自己遭到不测。至于和妙虚有交,是不是正为了查出幕后主使?这回救了不悔,自然,他是查到那人行踪的。可他为什么不正面和他相对,总是暗地里行事呢?„„他显然有太多的话不愿说,所以才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总之,自己也误解他了。同样的事,换个角度看,竟是全然不同的结果。人世间太多的误解,原来都是因为不能换个角度看待的缘故。当事者迷,可旁观者就一定清么?
“宋兄,我们都错怪了陆先生。”殷梨亭沉默道:“对了,他本来让卿云姑娘将别馆给你,说好就要同我们告别的,可如今却出了这意外。只是卿云姑娘那里„„”殷梨亭亦不知怎么说好,现在商卿云的事,显然更加复杂了。
宋彦见他说不下去,点点头,郑重道:“明天我就去找她。至于她和那人的事,一,我并没有这样无耻的爹,他这样行事,我于公于私,都不会住手。二,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会不管卿云,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无辜的。总之,你别担心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论为难,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关于那人与我的关系,再等等吧,一下子说出来,我怕她不能接受。”
殷梨亭见他这么说,释怀一笑,道:“宋兄,看来我是多虑了。”
宋彦无味一笑,道:“你也忙了好久,早些歇息吧。我陪着老师就可以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殷梨亭听此,道:“那也好。”说着走出来„„
不悔走到前院,在茶案边呆呆坐着。却听身边有人走过来,一看,却是陈伯,却见他轻轻将妙空相赠的古琴置于几案上。
“爷爷„„”不悔见陈伯慈祥温和地看着自己,不由又哭了。
“不悔,我知道你难过,觉得对不起他,可我们都看错了他,是不是?不要太自责了。”陈伯将那本曲谱打开,道:“你不是说,陆樊川很喜欢这首曲子么?不如弹曲子,他虽然昏迷,可也许能听到这琴声。”
“嗯。”不悔点点头,轻轻将琴套揭下,凝神静气,一个清亮的挑音划破夜里的寂静„„
殷梨亭本来想要回房,听到琴声,却又折回身来。走到前院一看,却见不悔专心致志在抚琴,月华如水,照得她颇显几分沉静之美,原来动者为静,亦别有风韵。
她最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她笑,还是她哭?还是,就是这么静静的,专注的做事的时候?最初对她心动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应该就是她专注的望着自己时,眼里是柔情溢动的善良与关切,柔软,温暖的如同林间一抹和熙的阳光,驱散了自己数十年间心底的郁结与哀愁„„只有灵魂契合,爱上的那一刻才让彼此义无反顾,而从此,她就是自己生命里的不可分割。
不悔弹完一段,抬起头,见殷梨亭倚着廊柱,定定凝视着自己。夜风轻拂在他脸上,发丝飘扬,眉目间温和沉静,虽然岁月风尘,他不再年轻,可他澄明眼眸总似一流清泉,投出的干净清澈,滋润了自己少女热烈的情怀。自己是什么时候,就爱上他了?就是他这么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的时候,那份深情,就此轻轻触碰到她心底最柔的一处,真的,只要他这么看着自己,就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让自己觉得安心,踏实。
她朝他微微一笑,可眼里已有些湿润。殷梨亭知道她的心意,只轻轻点点头,道:“我就这样站着听就好。”
不悔会意,继续抚琴,琴声较之往日,蕴藏情感在其中,感受分外不同„„
房中,宋彦凝望着陆樊川,心头五味杂陈,却见他紧闭双目中隐隐溢出泪水„„ 不禁一触,你听到这琴声了么?你一定是在想什么往事„„是什么,让你如此伤心感慨?是因为这首琴曲么?而你究竟又是谁?为什么母亲会为你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