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二十四回 峰回路转(1 / 1)
五日后。殷杨二人正从市集回来,在院中小憩,只听院外马鸣嘶叫。
“他们总算回来了!”不悔连忙跑出去,见宋彦果然好端端的又站在面前,不由十分高兴,道:“宋叔叔,你回来就好了。”
殷梨亭也赶忙走出院门来,见宋彦无恙,大感释怀。
宋彦见到殷梨亭,不由也十分动容——因他进城时已从逸玉谢驰那里听说了她被劫持一事,言语多余,只上前相拥,道:“殷贤弟,若不是你,恐怕逸玉就惨遭荼毒了。这事本是因我而起,却让你和不悔几乎受险,为兄真是说不出话来。”
“宋兄,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你如今无事,我就放心了。”殷梨亭望着他,真诚道。
宋彦点点头,彼此会意。
“宋叔叔,你真的没事了吗?脸色可还不太好。”不悔道,因见他虽恢复七,八分神采,可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宋彦回过头来,道:“葛先生和楚姑娘已经替我解了毒。再休息几日,应该就会恢复如初了。”
“那宋兄何不在姑苏多住几日?等全好了再回来也不迟啊。”殷梨亭不由道。
“他是睹人思人,怎么还好意思再住下去?”却是凌紫娇的声音悠悠飘来,却见她今日未穿紫衣,竟是一身鲜亮黛青,倒更显出妩媚中有三分英气来,气定神闲,从石阶上慢慢走来,嘴角笑意分明。
“凌姐姐!”不悔一见她,此刻也不再矜持,立马飞奔过去就一把抱住了她。
凌紫娇此刻倒有些措手不及,似也“受宠若惊”,笑道:“妹妹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当然了,姐姐把宋叔叔好好的给带回来了,我当然高兴,太高兴了„„”说着,又把她抱紧了些。
“哦,原来不是看到我高兴,是看到你宋叔叔高兴,唉„„”说着故意叹了口气。
“不是的。”不悔放开她,拉着她手,认真道:“姐姐,过去我真误会你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上回你替我冒险,又救了六哥。这回,我知道两天里要赶到姑苏有多累,更何况还要带着个人,你真是受苦了„„见你没事,我当然高兴了„„”说着,眼眶有些微红。
“妹妹„„”凌紫娇听了这话,心中感动,笑意盈然,拍拍她肩膀道:“有你这话,就够了。今天我不辱使命,完璧归赵,你打算怎么犒劳我?”
不悔听了,笑着问:“姐姐,你想要吃什么?”
凌紫娇见她问的认真,不由朝殷梨亭又致以微笑,道:“殷六侠,看来你如今的许多福气里又多了个口福,呵呵,可要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跟人家跑了。”
“„„”殷梨亭再次无语,只笑了笑。
宋彦见殷梨亭无语,笑道:“这世上谁能抢得过殷贤弟?”
“呃„„”不悔听这二人“夹击”,不知是哭是笑,道:“我就跟定六哥了。你们两个别再废话了,赶了两天路不累吗?有力气还是进屋坐着去。”
听这话,众人不由一笑。
客堂中,四个人头一回坐在一起,且谈这几日发生的种种。
“宋叔叔,看来笛子吹得好,还真是用处广泛。”不悔笑道:“不想那葛正宽的耳朵也真尖,隔着这么远还能寻过来。”
“还是要谢谢凌姑娘,若不是她一次次替我换血,我无论如何也撑不到姑苏,更没有后文了。”宋彦念起那夜,心中依然感动。
“好了。别老是谢来谢去的。本来就是我害了你,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你如今没事,我们也两不相欠了。”凌紫娇淡然一笑,道。
“怎么叫两不相欠?”不悔嘻嘻一笑,见这二人颇为契合,话也投机,不由道:“其实我看你们两个,倒真是挺般配呢。”
凌紫娇听这话,一口茶几乎呛到,宋彦也是心上一凛,说不出话来,却似乎脸上有点红。
“妹妹是不是怕我抢你六哥,所以急着把我推出去?”凌紫娇问道。
“我?”不悔哈哈一笑,道:“凌姐姐,六哥就在这里,我不怕你抢。”
“不悔„„”殷梨亭低头一笑,心里十分受用。
“你放心,我平生从不喜欢和人抢东西。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何必要抢?”凌紫娇又喝了口茶,也不理会宋彦思虑神情,道:“好罢,言归正传,如今归根结底,则有这么几件事。要商议商议。”
“我去取纸笔记一下,这样看起来一目了然。”宋彦取来纸墨笔砚,道:“你说,我记。”
凌紫娇会意一笑,道:“根据时间发生之先后,一是初七之夜,选魁之日此人遗漏开启发光机关的钥匙,发现后按兵不动,却在当夜对宋彦设计下毒,以警其行。”
“钥匙?”不悔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紫娇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那串链子来,拧开链绳,三两下便将这十二颗宝石拼接起来,竟成了一把类似钥匙的柱状物,此物完全是依靠其结构相关而成,无需任何粘合之物。
“啊——?”不悔不由讶叹道:“姐姐,你真聪明,要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宝石能拼凑起这么个钥匙形状来。恐怕即使想到,也拼不出来。”
宋彦虽则已经看过一次,仍然又一次投来赞赏目光。
“小伎俩,不足挂齿。反正想来他已经换了另一套机关。这东西也没用了,还是你戴着玩儿吧。”凌紫娇说着又拆开来,递给了不悔,续道:“二是初八夜里,六合塔上的机关。”
“可那机关,那日凌姑娘说自己大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殷梨亭念及当日情景,不禁问道。
“那机关藏在夹壁之中,制作的十分精巧,光照能运作多端,就靠这钥匙插入那塔顶机关后的转动次数。可光照机制被破后,那偶人自动移出,其移动发镖的方向,却恰恰与我所学的套路逆反了。说来惭愧,正是未曾料到。因此我才一时大意。宋彦因为那夜曾见过一眼此偶出没,所以若非他及时相救,我恐怕„„”
“好了,别再谢来谢去的了。”不悔故意一笑,忙道:“说下去!”
“嗯。三是初十那人跟踪到临湖轩,拿走仿制的手链,四是当日你俩探访陆樊川发现他的一幅可疑刺绣图。五是当夜那人劫走逸玉至南山凤凰泉。六是十一夜里此人现身南山。七是十二日你们再度探访陆樊川,知其与妙虚有交。八是十三日净慈寺中妙虚被那人灭口,一条偷运军火的密道被发现。”凌紫娇一口气说完,道:“记好了吗?”
宋彦停下笔,道:“嗯,记完了。”
凌紫娇点点头,看了眼他的记录,见他记得详略得当,更兼书法甚佳,不觉又赞赏一笑,道:“不悔,殷六侠,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么?譬如妙虚被灭口,这事颇有些诡异,照理他协助此人运送军火,作用不小,一般不会轻易被灭口。”
不悔点点头,道:“正是了。那日六哥和我去审问妙虚,谁知妙虚见了这‘乌云嵩’竟然吓倒在地„„”
宋彦一听这名字,蓦然一惊。
“谁?乌云嵩?”凌紫娇一愣,明白过来,道:“你说,那面具真有其人?”
“凌姑娘,你不知道么?”殷梨亭惊讶。
凌紫娇摇头,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日妙虚见了六哥扮演的乌云嵩,就吓倒在地,说乌云嵩妹妹当年在宝通寺遇害的事,是受人主使,和他无关,谁知他刚开始说那人名字,就被灭了口„„”不悔说着扫了一眼宋彦,却见他黯然失神,不由道:“哎?宋叔叔你怎么了?”
三人望向宋彦,却见他半日无话,许久长叹一口气,眼已湿润,道:“果然云雅是在宝通寺内被害的„„”说着苦笑几声,潸然泪下。
“宋兄?这是怎么回事?”殷梨亭此刻倒吃惊起来,不想这个面具之后,还引出这层故事来。
凌紫娇见状,猜出七,八分,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宋彦将十五年前的惨剧道出,末了,道:“我为此事,追查了三年,可线索断在了宝通寺,我只查到她最后被人看见是在宝通寺内,可却找不出证据来证明她是在寺中被害,而我又一贯反对酷刑威逼,因此也不忍审问僧众太过。如今想来,我还是欠缺探查机关的能力,她一定是被人关在寺中秘室,最后惨死,又被抛尸„„”说罢,语气已经由悲转恨。
殷梨亭不觉感叹,那幕后人的确太过残忍了!
“妙虚临死前还说了些什么?”凌紫娇亦叹了口气,问道。
“哦,让我想想。”不悔一想,道:“那妙虚和尚临死前曾称呼那人为‘大’什么,可话未说完,就被害了。”
“大?”凌紫娇道:“这个可能代指许多人呢。譬如大师兄?”
“大师兄?妙空法师?”殷梨亭一惊,道:“对了,当日也是妙空法师告诉我,这面具上的人是乌云嵩。”
“不会吧!”不悔不由叫出声来:“妙空法师可是一代高僧,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们别瞎猜!”
“应该不会的。当年他游历北方寺院,路过大都时借宿在宝通寺他师弟妙虚之处,想来应该只是邂逅过替云雅来报仇的乌云嵩而已。”宋彦解释道。
“宋叔叔,原来你也认识妙空法师。”不悔笑道。
“妙空法师对我有恩。”宋彦并不隐瞒,将往事一一道出。
“怪不得,我一直奇怪你这么个人,怎么至今还单身一人,原来还有这层故事。真是红颜薄命啊„„唉„„那云雅姑娘,真可惜了„„”不悔叹道。
殷梨亭始终未发一言,只是深感沉重,乌云雅,商卿云„„怎么那么巧?都和宋彦有关?再一想,忽觉寒意,凌紫娇的师父为何要做这样一个已死之人的面具„„
“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凌紫娇一笑,道:“但我以为也不太可能是妙空,妙空和十分高大还是有些出入。易容缩骨容易,增高则难。”
“那会是谁呢?”不悔叹了口气,奇道:“大,大,大„„难不成是大罗金仙?”
殷梨亭听这话,沉重的心情略为放松,不由笑道:“不悔,你的推断还真是高明。”
凌宋也不由笑了笑。
不悔一撇嘴,道:“人家不是要轻松下气氛么?看你们个个都苦着脸。十五年前的陈年旧帐,要算清楚哪有这么容易?宋叔叔你先别难过,找出那个黑衣人来,新老旧帐和他一起算清!”
凌紫娇见状,拍拍她肩膀,笑道:“不悔妹妹真长大了。”随即望向宋彦,道:“即然有人能指使一方大寺住持做下这血案,又能对你的侦缉手法了如指掌,最后刑部还能对此事不了了之,恐怕没有一些官方背景,也是很难做成的罢?朝堂之上,有无高官者可行此事?”
宋彦一听这话,不由思索起来,道:“难道是大国师?”
“大国师?”不悔问道:“谁是大国师?”
“大国师掌宣政院,尊为帝师,授以玉印,统管释教,不过这二十年来,他一向深居简出,平日十分低调。若不是你们说那人身材高大,又和佛寺有关,我也断然不会想起他来。”宋彦道。
“那大国师生的什么模样?”殷梨亭又问。
“中上之人,并无十分特别之处。他作为讲经八位国师之首的大国师,颇得上宠。只是当年他似乎不大待见我。”
“哦?”凌紫娇听这话,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不待见你,你还做了三品官?”
宋彦被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默声道:“不错。皇帝最怕结党营私,此人表面对我不理不睬,正好消除皇上对我的猜忌,背地里并不曾参奏我,可见虽未提携,也绝无打压之意。”
“嗯„„这么说,倒有些可能„„”不悔托着脑袋,道:“可黑衣人绝非什么中上之人,恐怕可比你宋叔叔还要俊朗三分哪,哈哈。”
“哦,真的吗?”凌紫娇听这话,不由来了兴趣,道:“你可见到过他真面目?”
“可惜没有,他把自己都罩在一片黑衣里„„”说着且将那日月光下“玉臂”之事绘声绘色道出,听得凌紫娇不由吃吃一笑,道:“看来正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说着又念起那个模糊记忆里的男子„„
宋彦听出她话外有音,不自觉尴尬笑了笑。
凌紫娇并不理会他的尴尬,肃然道:“是不是那位国师,自然难说。但看这几日发生之事,有一个人几乎和所有的事情都有关。”
“你是说陆樊川?”殷梨亭道。
“嗯。”凌紫娇点点头,道:“不是么?那日画舫中,他就在边上,那刺绣也不用说了,妙虚与他也有交情,再者,最可疑的一点,却是那药方。黛宁说,是师父传下来的方子。”
“啊,怪不得我当初就觉得,那方子眼熟的很。不就是当日黛宁姐姐给六哥的方子嘛。”不悔听了,心底一亮,朝殷梨亭嗔道:“六哥,你那时候居然还打趣我!”
“不悔„„”殷梨亭笑了笑,抱歉道:“是我不对。”
“我就说这人鬼鬼祟祟了!”不悔想起探寺之夜,道:“他四月十三夜里在院中焚香祭奠,我也觉得多少有些奇怪呢„„那个日子又不是什么特别的„„”
谁知话未说完,却听宋彦惊讶道:“什么?四月十三?”
“对啊,怎么了?”不悔道。
“那是家母的忌辰。”宋彦默然道。
“这„„”不悔又想起了那个刺绣,不由又开始要怀疑宋彦的生父是否另有其人。莫不成是陆樊川?!
“看来此人一定隐瞒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紫娇淡然一笑道:“当然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也许只是巧合呢?”殷梨亭还是有些不能置信,道。
“六哥!”不悔不由跳起来道:“看来这里就你一直对他有好感了。处处为他说话!一次巧合也罢了,哪有那么多巧合同时进行的?”
“不悔„„”殷梨亭温和一笑,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把人想的太坏。”
“好了,暂时也说不清楚。”凌紫娇起身道,心中还有另一层意思,却还不能下结论,道:“总之此人是目前为止,最可疑的一个。”
“假如陆樊川是那个幕后主使的话,岂不是一人身兼数职,又是国师,又是主使,又是游士。呵呵,他要几个面具,才能周转的过来?”不悔叹一口气,道。
面具„„殷梨亭终于忍不住问道:“凌姑娘,你师父怎么会做这样一个面具?”
凌紫娇一笑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家师在外交游人杂,他自己为人行事往往出乎人意料。”
“那倒和那个人有的一拼。”不悔抿嘴笑道:“你确定他死了么?”
凌紫娇听这话,终于沉下脸来,道:“他临死前就师妹在身边。等她来了,你问她吧。说实话,师父的事,我并不愿意多问师妹。”
“黛宁姐姐也要来?”不悔一听,不由有些意外。
殷梨亭的脸色也终于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嗯。她等师兄回来,会一起过来。也许还有三,五天。说实话,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们的确有些怀疑,那个幕后主使多少和师父有关。但明天,先要去解决两件事。”
“什么事?”不悔问道,暗想又有活计,不由蠢蠢欲动。
“一是探访陆樊川,询问那药方来历。二是寻出我军火的下落。”凌紫娇一笑,道:“不悔妹妹,明天可有兴趣和我再去趟净慈寺?”
“当然啦!”不悔笑道:“那陆樊川这头呢?”
“陆樊川不正对你六哥和宋叔叔心存美好感怀之意么?一把年纪还跑来关心安危,如今正好几天不见,去看看他罢。呵呵。也好让他宽心!”凌紫娇说罢,对殷宋二人狡黠一笑。殷梨亭尴尬无语,宋彦苦笑摇头。看得不悔又不由笑倒在桌上„„
这半日商谈,已是不早。殷梨亭在想是否要将商卿云的下处告诉宋彦,可又想到对商卿云的承诺,思量着等人散了不如自己过去一下,正在庭院中徘徊,耳边却传来凌紫娇的声音:“我带他去见她。今晚,你就好好陪不悔吧。”
“„„?”殷梨亭还自惊讶,凌紫娇已然一笑走开。
回到房中,不悔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不由笑了笑,且坐到桌边,提笔写信,刚写几行,只听不悔问道:“六哥,写信给谁?”
“师父师兄他们。这么久在外面,怕他们担心。”殷梨亭笔未缀,道。
“替我也问好。”
“嗯。”殷梨亭应声。
“我也该给爹写信了。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悔道。
“不悔,你爹看到你的信就很开心了,长短多少都无所谓。我是从小爹娘早亡,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在。现在还早呢,起来,一起写信?”
“哦„„”不悔懒洋洋爬起来,坐到桌边,道:“嗯。那我说,你写。”
殷梨亭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道:“这么懒?我又不是书记。”说着将笔递到她手里,道:“自己写。”
“唉„„”不悔接过笔,蘸了墨,道:“你看宋叔叔,可是主动要求写字呢。”
“那你找宋兄去,他一定会替你写。”殷梨亭故意道:“而且保证写的又快又好。”
“哼!”不悔一听,又笑又气,手一抬,将笔往殷梨亭脸上一抹——
“哎!”殷梨亭不由叫出声来。
“怎么啦?你不是叫我自己写吗?”
“„„”殷梨亭摇头,道:“我的脸可不是纸啊!”
“看你现在气得面如金纸的样子,不是纸是什么,哈哈„„”不悔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