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二十三回 一夜,梦醒(1 / 1)
宋彦在虚无中,坠入到一片奇异的梦境里„„
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又回到那年的香山。
十月的香山,枫叶已红。
阆风亭前,他驻步四望,眺望远处西山如骤,不觉心旷神怡,意气奋发,即兴念诗一首,却听身后有人吃吃一笑,道:“诗虽不错,可与景不对。这里明明有人,何来‘寂语谁人听’之说?”
蓦然回首,见那不远处一株绝美红枫下,一个女子身着绿绸纱衫倚在枫下,对自己淡淡一笑,目如秋水,面容虽非十分美丽,却自有一种妩媚动人的意味。
那一日,于是便从独游成为了结伴同游。那一日的灵魂契合之感,如惊鸿一瞥在生命中转瞬即逝,莫说昙花一现,只能说花未开而折,让自己连片刻回味的余地都没有,只剩下空洞的虚影„„
因为一日之后,他就再也没能见到活着的她。三日后,她的尸首被人发现在护城河边„„当他抱着她痛哭时,看到是她一双圆睁的眼里的凄厉和绝望„„
梦里,他正哀哀欲绝之际,耳边传来那已经熟悉的娇俏声音:“你原来也会哭?”
他回头,见凌紫娇笑笑的看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哭有什么用?仇人还没死呢,你倒先哭死了,放下她,随我来„„”说着拉起他,往远处奔去„„
梦醒了,又是夜里。
只见妙空一人安然端坐在一边,平静的望着自己。见了他,虽觉意外,却也惊喜。自己没死么?可凌紫娇呢?„„
“阿弥陀佛,宋施主,你终于醒了。三日昏迷,生死之间,只差一线,此番游走一番人间黄泉,心情可澄澈些许?”
宋彦支起身子,慢慢答道:“妙空法师,十几年不见,不想今日重逢。宋彦痴暗,依然心结难解。不瞒法师,自经法师当年开导,云雅便从未入梦,我以为自己已经将她放下,不想适才梦中,却梦见了她。”说罢叹了口气。
“当日施主经年侦凶未成,万念俱灰,执意出世,与老纳邂逅,可还记得老纳说过的话么?”妙空悠然道。
“记得。”宋彦道:“法师说,心结难了,尘缘难尽,出世难为。那一日的交谈使我醍醐灌顶,又蒙奏《明月夜》琴曲,抚慰我怀,因此宋彦恳求下放州府,远避朝堂争斗,摒弃私念,一力奉行入世之职,历经数年,待重回刑部,已能坦然自若,可云雅的惨死„„”说着,叹了口气。
“十几年过去,施主适才还是只梦见了云雅姑娘么?”妙空淡淡一笑,一双慧目闪起一道明亮的光泽。
宋彦一惊,正要说话,只听门被推开,走进来个五十上下的男子,微微含笑看着自己。身上是淡淡一股药草的香味。明白他一定是那位葛正宽了,不由要下榻道谢。
葛正宽却摇头道:“不用谢我,是你的笛艺救了你。若不是你的笛音如此感人肺腑,我一则不会循声而来,二则,即便见了你,也未必肯救你。”
宋彦点点头,笑道:“那我就不矫情了。我是人之将死,其音也善。若论平日,未必能打动尊听。”
“哈哈!”葛正宽爽然一笑,道:“好个人之将死,其音也善。你三天前可狠狠赚了一把我这个半百之人的眼泪,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唉,罢了,我自诩箫艺独步天下,可如今才明白,真正打动人心的音乐,总是自心而发,极于有情。”
宋彦听他这话,颔首会意,不觉生出感触,极于有情„„最后倾尽全力奏出的笛声,只为让她宽释心怀?不由问道:“凌姑娘呢?”
葛正宽笑道:“你先别急,小丫头应该也快醒了。”
快醒了„„这?“她怎么了?”宋彦不由急道。
“小丫头为延你性命,几乎要把自己的血换了十之有四,又赶了两天路一刻没睡,这三天看你一直未醒,她虽不说,可也睡不着,今天终于虚脱了。我给她喝了碗安睡药,让她先睡一会儿。”
葛正宽笑着摇头,道:“没想到,她怕欠你人情居然到了这般不要命的地步。”
宋彦听到此,一阵心疼,黯然道:“我去看看她。”
葛正宽正要说话,却被妙空轻轻阻拦,道:“宋施主,你去吧。”
宋彦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的睡容,原来妩媚娇娆的面容笼罩上一层苍白无力„„为何梦的最后,是你?才不过几天而已,难道自己隐隐约约,已经把你看作唯一一个能分担苦乐的人?„„多久了,你怎么还不醒?
“师姐还没有醒么?”身后传来一个动人至极的声音。
宋彦回头一看,一个清婉丽质的女子玉立在身后,竟有七,八分商卿云的模样,不觉一怔。
“这位先生,可是宋彦大人?我叫楚黛宁。你好。”她清丽一笑,果然是有凌云脱尘之姿,恐怕世外仙姝也不过如此。
宋彦点点头,礼貌道:“楚姑娘,你好。叫我宋彦就好。”他却并不愿多看她,只道:“凌姑娘以为你生她的气,不回来了。”
“此事是我有些过分了。” 楚黛宁自责道,说着坐到榻边,轻轻搭了搭凌紫娇脉搏,脸色有些沉郁,宋彦见她不语,有些焦急,问道:“葛先生说她也快醒了,怎么还没醒呢?”
楚黛宁见他难掩一脸焦虑,会意一笑,道:“宋先生放心,师姐没有大碍,只是要好好的休息几日,师父给她的血,不比常人,恢复起来甚是缓慢。倒是你自己„„”
宋彦听到“无碍”,自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怕„„”话未说完,却见凌紫娇翻身坐起,笑道:“怕我一睡不起吗?”
宋彦见她醒了,释怀一笑道:“你总算醒了!”说着忍不住道:“你再躺一会儿。”
“你要是继续这么关心我,有人知道了可会很伤心的哟。”凌紫娇对他媚然一笑。
楚黛宁见宋彦听这话起了些思虑神色,明白三分,起身道:“师姐,你既然醒了,我也放心了,宋先生说得不错,躺着再好好休息一阵。„„宋先生,你随我出来一下,行不行?”
“我„„?”宋彦因是睹人思人,因此总不愿看她,却不料她特特叫自己出来。
“师妹,下针的时候可要轻一些,人家虽然年纪不轻,可细皮嫩肉的呢,呵呵„„”凌紫娇扑哧一笑,看着宋彦此刻又是一脸调皮。
“ „„”宋彦说不出话来,明白过来,只道:“我从不怕疼。”
楚黛宁一听这话,不由捂嘴笑起来,道:“宋先生,师姐说笑呢,你先喝了麻药,一点也不会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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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十五,月圆之夜。
楚黛宁走到后院药库,挑拣药材,称量好,坐在一边开始磨药,从小,她就喜欢这些药味,很难解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海岛上的空气永远带着咸涩,只有药草的气味,才能调和这空气里的单调。
适才替宋彦扎针,不觉又想起那夜救殷梨亭的情形,自己的脸色一时又变得黯然无比。有情无缘„„何以致如此痛苦难以放下?不是不明白师兄对自己的一片真情,面对他自己也感平静之意,亦由衷感谢他从来不曾逾越一步,只是静静守望自己。可感情之事,终不可勉强。
“师妹,夜已深了,等师兄回来一起弄也不迟。”凌紫娇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我反正没事做,也睡不着。”楚黛宁抬头见她关切看着自己,一笑,道:“你放心,他没事了。再喝几天药。就该恢复如初了。这次倒幸亏那个解毒方子,好歹服了三天保住了五脏,不然毒上加毒,真是回天乏术了。我只是奇怪,谁还会有师父的方子。”
“师父的方子?”凌紫娇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天我觉得药味熟悉。原来是师父的方子。难道那陆樊川认识师父他老人家?”
楚黛宁不解。凌紫娇且将几日之事尽述,叹了口气,道:“总之,这次查出那个幕后主使者后,我恐怕也不高兴再管这航运的事了。不如回岛继续修我的机关楼了。”
“哦?”楚黛宁听这话,不觉一惊,转而明白,道:“怎么了?我看宋先生人很好。”
“人是颇合我意。”凌紫娇自嘲一笑:“但可惜相逢恨晚。”
“我看未必。”楚黛宁淡淡一笑,道:“你难道看不出,他心里有你?”转念想到殷梨亭,不觉又感淡淡苦涩。
“正是因为看出,所以才要尽早抽身„„”凌紫娇说着,回忆起那日在山道上看到的女子,凄楚可怜模样,黯然道:“师妹,对那个不幸女子而言,宋彦可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安慰了。”
“师姐,我今日才明白,为什么师父总说你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楚黛宁暗叹口气,起身拉住她的手,道:“师姐,你的私事,我就不插嘴了。只是你要小心。我怕那幕后之人来历诡异非常,他怎懂得恰恰逆反你的机关套路?”
“嗯。师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凌紫娇凝望远方,心里有个最担心的事,沉沉浮浮,若隐若现„„昏睡之时,她竟梦见那个模糊记忆里沐浴的陌生俊伟男子,不错的,就是在那处温泉,可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