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十八回 情看此生(1 / 1)
“不急。殷夫人,你不是要问这字是谁写得么?”那人朝不悔微微一笑:“这故宋历阳张安国的字,怎么不认识呢?他当年也是一字百金的身价。”
他一双无匹俊目中隐隐含笑,那笑容虽然隐在面具之下,却依然好似魅惑,虽然不知道来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却可以想见他是个外表出众之人,不悔不由联想起那绣卷上的人物,只是明白此人内心卑鄙恶劣,因此愤愤道:“我有问过你么?更何况,就你这样的无耻小人,也配提人家堂堂一代志士才子的名讳?”
“哦,你脾气还不小。其实这样的问题,宋彦如果在,也能回答了。他人呢?”他恍然变了声色,冷冷道。
“哈哈!”不悔高声笑道,语气里却一腔怒火,头一次不客气骂道:“他在哪里关你什么屁事?你今天既然敢现身,识趣的快告诉我们,你把逸玉藏到哪儿去了!”
“哈哈„„!”男子仰天长笑道:“殷夫人,你果然很有胆色,又年轻貌美,跟着殷梨亭不委屈你么?”说着又笑笑的看着不悔。
不悔见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更是火大,道:“你懂什么!就你这样的人,也配来问我话么?”说着,已然将剑抽出鞘来。
殷梨亭未发一言,此人似乎性情十分多变,忽冷忽热。笑与不笑之间,仿佛判若两人。
“殷六侠,你怎么不说话呢?”那人果然又转向他,此刻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温柔,殷梨亭昂然而立,看着他只是不屑而厌恶,冷然道:“你快把逸玉姑娘交出来。”
男子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仿佛被刺痛了内心深处,自言自语道:“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原来我注定孤独,可是,孤独又如何!”
“那也是你自找的!”不悔冷笑道:“你为人如此卑劣,污辱清白女子,阴谋算计宋叔叔,却还好意思把自己和英雄相比,不觉得可笑么?”
男子听此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我如果真要宋彦死,他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儿了?我今天只是想和他好好谈谈而已。”他此刻倒语气又变得十分平静。
他果然不知道宋彦已经身受重伤?!殷梨亭不觉似乎明白过来,显然,他并不知道凌紫娇已经找到宋彦,或还以为他不过仍然在找商卿云,此事决不可说破,不然难保他半路堵截,如此一来,情况不妙„„因此沉声道:“他去哪里你不知道么?”
男子一听,有些失望之意,道:“也罢了。其实他不来,见到你,我也同样高兴。” 说着,深深看了殷梨亭一眼,竟又流露出一种莫名温情。
同样高兴„„不悔听出他话外有音„„却不能再想,只道:“宋叔叔不在,逸玉妹妹的事情还是要了结,你可别想走!”
男子见状,不由呵呵一笑,道:“闻听你们生死不离,那我今天倒要看看,你二人情深到底如何。”说罢也不动作,只是等待对方先出手。
殷梨亭见此,知今日恶战难免,不可失去先机,遂展开步法,平举己剑,瞬息间气劲旋动,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圈,直取对方面中!那人既不避让,也不退缩,只是猛一运气,单掌出击,太极剑在超乎异常的气场之前,再不能前!殷梨亭摸清来人深浅,知他果然路数诡异,论功力远在已之上,恐怕师父在场也不能立时和他分个高低,且凝神静气,拼力周旋起来。剑既不能前,于是一个虚晃,且避开那掌上锋利,轻轻一偏,往他胸口刺去——
男子并不着急,他略一折身子,反手一抄,手已经生生握住那剑,殷梨亭提起一口真气,手推剑柄,剑身仿佛听话,猛的一颤,迅速转了一个圈,那人略一吃惊,知道不能再制住此剑,不得不略略放手,转到一边,笑道:“你的剑术果然十分不错。”
殷梨亭并不答话,见他握剑之手处出现破绽,一力向他举剑刺来,那剑气如虹,一贯长天,剑痕过处,似有裂风之能,来人不由正了神色,举袖一挡,那袖子便碎成了飘絮„„月光之下,他的手臂仿佛无瑕美玉雕琢而成,白皙光滑。
男子见自己的袖子居然碎裂,终于有些生气。也不移动,更不还手,站立之处,竟如浩海深渊,凭空气流旋动,殷梨亭只觉体内真气翻腾,情不自禁要向他移动而去,不知他使用了何种手段,竟使人无法再保持自己的真气平和?不悔却因为之前并无运气,倒反而并无损伤,见此情形,不由焦急起来,想要上前,可那人早已会意,隔空一掌,就将她打翻在地。
“不悔!”殷梨亭见此,不由心上一急,然而一时之间又无力出招,竟自击胸口,生生喷出一口鲜血到那人面上,血喷出瞬间,体内真气稍定,不敢迟疑,迅速推剑前逼,那人见他如此搏命,似有些意外,扭身一闪,来剑仍然慢了半分,与他擦身而过,此一刺不中,殷梨亭体内真气再次翻江倒海起来,不由又呕血不止。
“你何苦如此?”他问。殷梨亭不答,只对他轻蔑一笑。
“六哥!”不悔见此,不禁心上一痛,可却不愿在此人面前流泪,只道:“我们打不过你,但也不会屈服偷生。你要杀,就杀了我们两个。但是你一定记着,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会有人来收拾你的!”说罢暗暗给殷梨亭使了眼色。
“自然。人谁无一死,我自然也会死,怎么死却并不重要。”那人默然对不悔道:“不过你错了,我并不想杀两个。”
“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殷梨亭一边说,一边暗蓄一口真气,突然从怀中抛出当日凌紫娇给自己的探龙爪,那爪钩原本十分犀利,一钩皆准,直直钩住了那人的胸口,他受此突然创伤,不由吃了一惊,动作略一迟缓,不悔见机不可失,立时脚尖直踢他腹部,那脚法看似并无特别之处,却见他一个不稳,竟自翻身倒地,不敢迟疑,猛扑上去,就朝他后背狠狠一刺,那人哀号一声,甚是凄厉,翻身而起,将不悔抛落一边,他显然已经有些恼羞成怒,见到这探龙爪伤了自己更是怒意横生,一把揪住不悔,一掌扬起,就要打死她——殷梨亭见状,还要扑过去,可一时浑身软绵无力,眼看她就要身死,心中作痛,不由大喊一声道:“你先杀了我!”
那人回转头来,看着殷梨亭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她死了,自然有更好的。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天下女子这般多,你何必如此执着?”
殷梨亭听这话,不由更是轻蔑,凛然一笑,意态坚决,道:“不悔如果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六哥!”不悔听这话,心中感动,只盼时间能再拖的久一些„„
“哈哈!”那人似不可相信,仍旧大笑,却忽然抽噎起来,脸色一沉,手一松,喷出口血来,只觉四肢麻木,道:“杨不悔,你„„”
“我怎么了我?”不悔哈哈一笑,虽是浑身伤痛,勉强站起身来,道:“我可不是六哥,我自知打不过你,因此剑上早已抹了毒。你要是想活命,快告诉我逸玉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就放了我?”他此刻再无风度,哀戚问道。
“你还真多变!一时一个样子,真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怎么长的!”不悔冷笑道:“你快说,不说,我立时结果了你!”说罢将剑卡住他脖子,隐隐已经刺入半分。
“好,好„„我说,我说„„她就在这泉眼后面„„”男子喃喃说着,攸然一伸手将剑折断,竟又直直站起身来。
“你——!”不悔不觉惊讶。
“这点毒,能奈我何!哈哈,可惜你当时没有一下子杀了我,如今就没有机会了。”那人此刻再度冷峻万分,道:“现在已经够了,你可以去死了!”
掌刚扬起,不悔忽然叫了声:“爹!”
爹?那人略一迟疑,回头一看,空无一人,知道是她在拖延时间,呵呵一笑道:“你爹在,也救不了你!”话未说完,不料殷梨亭却又一跃而起,出剑刺来。不由放开不悔,往后一退,这„„他似乎未曾料到他竟恢复的如此之快。自己也许多少低估了武当派的内功修为。一讶间,殷梨亭的剑已如疾风劲草般劈面而来,他的剑风虽则一贯并无杀戮之意,反而有种君子谦恭礼遇之感,然而招招凌厉,毫无手软之处。适才那毒虽则不能致命,然而他一时半刻再也无法凝聚强大真气,反而是殷梨亭,似乎在短暂间隙中已然调整好气息,步法剑招,皆毫无破绽,果然,人言不假,武当六侠,最善苦战„„皆因为他内功修为深厚扎实,而意志更有过人坚强之处。
他退步三尺,道:“今日我算领教了太极剑。来日方长,下回再见,我们以剑会剑。”说罢,运起轻功,一掠而去。
殷梨亭见状,不由暗吐一口气,适才惊险,若非不悔,自己断然没有足够时间恢复真气,一阵欢喜,一阵激动,连忙扶起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话也不说,只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风仍紧,二人相拥,暖意从容。不悔也是心上高兴而激动,道:“还好陈伯教我的那招„„不过那人怎么也百毒不侵么?”
殷梨亭摇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啊,对了,他说逸玉在这泉眼后面,我去看看。”
二人过去仔细探查,发现那泉眼之后往下果然有个隐蔽洞口,勉强可以容身。
殷梨亭正要跳下去,却听不悔道:“让我下去吧。你太高大。”
殷梨亭笑了笑,道:“那小心些。”
“放心。”不悔朝他一笑,勉强下去一看,真是座水牢,一探头,果然见逸玉正紧紧拉着那栅栏,她大半身都泡在水里,勉强露出个头来,见到不悔,不由着急激动道:“不悔姐姐,你别动!”
不悔一听,立刻停止动作,道:“是不是有暗器机关?”
逸玉点点头,道:“姐姐先抛些石头下来。”说着,不觉红了眼睛。
“逸玉妹妹,你别急,我马上来。”不悔说着又上去,殷梨亭搬来数块巨石,果然一抛,就引来无数乱箭,直抛了十几块石头,才没了动静。
“谢天谢地!”不悔长舒一口气道:“你等等,我就来砸牢门。”
“不,你先去救谢公子,他被乱箭射伤,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怕他„„”逸玉这话,却说不下去了。
“谢驰?”不悔惊讶,折到另一边,果然,见谢驰昏迷不醒,仰面在水上,勉强不被淹死而已,且将他拖出水去,殷梨亭在上面接应,如此总算将两人救了出来。
殷梨亭一搭谢驰的脉搏,面露难色,逸玉见状,不由急道:“他怎么样了?”
“他失血过多,又泡在水里受了寒气,情况不太好。”殷梨亭道。
“这怎么办?”逸玉此刻竟落下泪来,不悔虽对谢驰有诸多不满,但见他为了心爱女子却也可谓痴心,如今这般惨状,倒不能再生气,反而有些同情。人谁无弱点„„尘世之间,又有几个人能像六哥这样有情而重义的男子?因此道:“六哥,他真的没救了吗?”
殷梨亭不由笑了,道:“我只说他情况不太好,可没说他没救。不过我不是郎中,这治病救人的事,还要另请高明。”
“我们也要去姑苏么?”不悔问。
殷梨亭摇摇头,道:“他又没中毒,只是多流了些血,受了寒,找个郎中来就够了。这样的病去找葛正宽,恐怕会被他扫地出门。”
逸玉听这话,松了口气,抿嘴笑了笑。
殷梨亭见她隐约不再对谢驰冷面相向,道:“逸玉姑娘,我们且先回去吧,耽误了倒不好了。”
逸玉点头道:“多谢殷六侠和不悔姐姐。逸玉此生难忘救命之恩。”
“还有这个人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悔不由笑道。
“他。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逸玉看了一眼谢驰,不知不觉,脸上有些波动。
四人且往谢府上去安顿下谢驰,请医问药不提,一夜劳顿,殷杨二人且去客房暂歇。谢驰醒来,破天荒在眼前看到的是逸玉,不由激动道:“我是在阴曹地府吗?”
逸玉见他这般受宠若惊神情,不由好气好笑,道:“即使到了阴曹地府,我不想见你,你能见到我么?”
谢驰见她第一次对自己笑,不由看呆了眼,情不自禁拉住她纤手,道:“啊,这么说我没有死。”
“讨打!”逸玉一下子放开他手,道:“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再这么,我可马上就走了。”
“哦。”谢驰低下头,忍了许久,又说:“你不要这么快就走,好吗?”
“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逸玉说着,转过了身子。不知道自己嘴角是不是也带着笑。总之,这个人,似乎不再那么讨厌,那呆呆的样子,似乎也有几分可爱了。
……
宋彦的事情,仍旧是听说了,念起他来依然挂念,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经此变故,已经不能再义无反顾。这究竟是年少的悲哀,还是年少的幸运?„„自己是否还是太年轻,太单纯,面对这过于沉重而不平衡的感情,最终还是力不从心了?
歇息一个上午,不悔在谢府内院背手晃荡一阵,不由又道:“六哥,我觉得那个陆樊川应当认识那个奸人。我们何不去再找他问问?”
“哦?你真认为那人就是那个刺绣的人物么?”殷梨亭道。虽说如此,可他心底还是认为这二人未必有必然的联系。再加上总想等凌紫娇回来问个明白,怎么六和塔上机关她竟然“大意”了„„可不悔这般催促,倒显得自己仿佛袖手旁观的样子。
“虽然不曾见到那人面目,可他的眼睛和那个„„手臂„„”不悔说着又摇摇头,道:“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
“好吧。”殷梨亭知她言出必行,喝了口茶,道:“那我们一会儿就去。”
“六哥,还有,这一上午,我一直在想他说的一句话。”不悔说着,定定又看了一眼殷梨亭。
“什么话?”殷梨亭不解,那时他只是全神贯注,因此对那人说的话并没有如何记挂在心上。
“他说,虽然宋叔叔不在,不过看到你也同样高兴。„„你不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么?”不悔疑惑道:“什么叫做‘同样高兴’。那意思是不是,你和宋叔叔对他而言,是有‘同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