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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八回 笛韵清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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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正要前去,却被殷梨亭轻轻拉住,意思叫她先等别人吹完一段,再过去。不悔会意,且停驻脚步,听那笛声。

笛子的音色极好,华丽中不失典雅。只是吹奏者显然气功不够,几处衔接都有些不够自然,听来颇感费力。

“玉儿,送音时轻轻带一带气就行了,不用那么使劲的。”宋彦耐心道:“把笛子给我。你坐下,再听我吹一遍。”

“不用了。等你好了再吹吧。” 她不由急道。

“没关系。我不用力气吹。而且,吹一遍笛子,也许我还能好得快些。”

逸玉不作声了。

不悔显然不愿打扰宋彦雅致,亦是有些好奇他的笛艺,挽着殷梨亭,倚柱而立。

雨已停。雨后风起,有些微凉。此刻望去西湖水清如镜,淡淡宜人。悠悠然,笛声扬起,委婉动人,轻轻盈盈仿佛要随湖水微澜飘散到无尽的远方……曲调中,虽有一丝哀愁隐约可循,然而哀而不伤,温婉雅致中,竟是分明的情深意长……

殷梨亭细细聆听,念起葛正宽的箫声,却是另一种情怀。箫声本自呜咽凄迷;而笛音,却委婉淳厚,二者本有互补共现之意……暗思不知能否将来有缘,听这二人箫笛同奏——那该是何种幸事?再看不悔,听得仿佛入了神。

笛声住,听笛的人却还意犹未尽,不悔叹了口气,道:“六哥,你怎么不会吹笛子?”

殷梨亭无语,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认识宋彦。

不悔见他“总算”失语,忍俊不禁起来,道:“哈哈,怕我也要你天天给我吹笛子听?”

殷梨亭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怕也没用,笛子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吹得那么好了。只怕你听了倒是要怕了才是。”

不悔不禁又笑容四溢,道:“看在你使剑不错的份上,就原谅你不会吹笛子了……走吧。我们真该告辞了。”

殷梨亭随她过去,轻轻叩了门。

宋彦开了门,二人进屋,逸玉见状,忙站起身来,略问候便先出去了,此刻二人才见榻边端放着一支紫竹笛,那笛子看来也无十分珍贵之处,只是主人显然甚是爱惜,笛首笛尾都镶了象牙,穿绳孔上也系了一条精致青色飘穗。

不悔笑道:“宋叔叔,我们刚才也偷听了你吹笛子,你的笛子吹得真好……可比我的琴弹得好得太,太,太多了!”

宋彦听了,不由笑起来,道:“那我们就算两不相欠了……这曲子我本意是要箫笛合奏的。只是至今为止,还只我一人,说实话,多少有些遗憾。”

“哦?”殷梨亭一听,道:“宋先生可认识姑苏的葛正宽?”

“殷六侠是说那位自称„吴中琴剑双绝‟的葛先生?我也曾听说他琴箫皆精,只是这二十年间,少有人知他行踪。因此我也不敢贸然打扰。”

殷梨亭道:“这话也是。他脾气是古怪些。倘若日后二位能够相识,共奏一曲,想来也是人间佳话了。”

宋彦颔首,他原本悬心卿云一事,但见殷梨亭意态自然,心内略宽,明白二人是要告辞,道:“因为宋彦,倒耽误了二位这许多时间。再要相留,实在过意不去了。”

殷梨亭倒有些讶异他一字未提卿云,还是准备等会儿自己去问她?这样也好,倒让自己不必为难。因此道:“先生无恙,我和不悔也放心了,就此告辞,明日再来。先生好好休息。”

“宋叔叔,那我们先走了……你可得当心些,别教关心你的人担心。”不悔说这后半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

宋彦会意,笑了笑,道:“我会当心的。二位走好。今日就不送了。”

二人告辞,不悔想起什么,回头来问:“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宋彦一愣,道:“名字,我还不曾想好。”

“哦。”不悔点头,道:“也许没有名字更好。”

二人出来,却见逸玉板着脸,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精致紫檀木盒,见殷杨二人在前,停了脚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道:“殷六侠,不悔姐姐,二位这就走么?”

殷梨亭扫了一眼,猜那盒子里一定是笛子了,装祯的这般精致华丽,却不明白她怎么不甚高兴的样子,道:“是。我们暂且告辞,明天再来。”

“好漂亮的盒子。”不悔不禁赞道:“想来那笛子也一定很好了。”

“啊……”逸玉低头看了看那盒子,却下意识的又撅了嘴,道:“姐姐喜欢,就拿去好了。”

“这——”不悔笑道:“我又不吹笛子。要它作什么?妹妹怎么不高兴?”

逸玉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凤十娘走来,道:“姐姐不知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因此向凤十娘道:“凤姨,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他别来找我,还有他送的东西,叫你别收的,这盒子,你还给他去!”

凤十娘一听,脸上有些尴尬,见殷杨又在,不得不作出笑容,道:“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谢公子今天特意来,还不是为了瞧你,你看他知道你近来喜欢笛子,又特特请人做了一套笛子,你又不领情。”

逸玉一听,更是火冒三丈,道:“大人昨夜差点送命,姓谢的当时就在附近,却走的没影了,今天却还有心情送东西来!我又不要他的东西!你若不还给他。我可立刻扔到湖里去。”说罢,也不再说话,将那盒子往她手里一塞,只向殷杨道:“今天不好意思了,我实在有些生气。” 说罢,望了下周围,见并无渡船,因此道:“船也没了,让我送二位回岸边去罢。”

“逸玉,你——?”凤十娘站着,真是说不出话来。

“今天又没有客人。我送送殷六侠和殷夫人也是应该的。”话毕,也不再搭理她,只拉着不悔的手跳上宋彦昨夜接他们的小舟,见殷梨亭还站在画船上未动,招呼他道:“殷六侠,你也过来呀。大人今天不能送你们了,就让我代他送你们一程。我虽然不如大人操舟平稳,可也还过得去。”

殷梨亭见状,朝凤十娘施了个礼,道声“告辞”,于是也跃上那舟。

二人已然会意她之前为何不快了。不知哪个纨绔弟子吃力不讨好。人不爱你,于是万般皆错。不悔看着那凤十娘愤愤无语的样子不禁想笑,却愈发喜欢逸玉的直白,且见她站在船头,放了缆绳,竹桨一点,那小舟便飘荡开去。

殷梨亭见她也有些武功底子,因此道:“姑娘也和宋先生学过剑术么?”

“我?”逸玉笑了,道:“没有。大人只教姐姐学剑。他说我只要学些有用的招式就行了,譬如怎么踢人啦这样。”

“哦?踢人,这个……”殷梨亭还有些不解,被不悔捶了下脑袋,道:“你怎么这么苯哪?”

“我……”他再一想,明白过来,不禁笑道:“这倒的确是很有用的一招了。”

“确实如此。大人那回不曾想我学的那么快,被我冷不丁踢得似乎痛的说不出话来了……啊,又说得太多了,你们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可没脸见他了。”说着,逸玉不由自己笑起来。

不悔想象那场景,也不由要笑。再看殷梨亭,却又微腆着脸,仿佛是他被踢了似的,故意道:“那妹妹可要教我,怎么个踢法。有些人以后假如不老实,说不定也要踢他一下,提个醒。”

“不悔……”殷梨亭愈发尴尬,道:“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净说……”却又说不下去,只得道:“换个话题,行不行?”

二人听此,不由同时发笑。

“姐姐,我看不必了。殷六侠这么好,你还舍得踢他?”

“我……”不悔看了一眼殷梨亭,心上一甜,不说话了。

逸玉见二人如此,自是心生羡慕之情。回头想到宋彦,又想到卿云和自己,隐隐暗添愁绪……不知不觉,舟已靠岸,于是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了。明天再见。”

二人谢过,就此告别。

不悔望那舟回,道:“六哥,我们……该去找凌紫娇了。”

殷梨亭点点头,道:“还不知道她来了杭州没有,先去看看沙孟海是不是还在。”

两人去往运河码头一打听,原来那船已往钱塘江靠了,此刻已到了午饭时间,于是随便吃了些东西,再往江边去,果然,那船还在。

沙孟海见他二人又回来,倒不太意外,只说凌紫娇传信说要到后日方回,说在姑苏有些事情羁绊住了。倘若她回来,自己一定会转告。

听此,二人虽则有些失望,却又松了口气,看来昨夜那施暗器的不是她。只是不是她,又是谁呢?

一来一去,已到下午。不悔见那江边六合塔巍巍矗立在月轮山上,远观好不雄伟壮丽,于是道:“六哥,来了好几天,还不曾上这塔看看江景,不如过去喝口茶,再上塔看看?”

殷梨亭微笑道:“也好。”

拾阶而上,雨后的山林更显苍翠。一座古老宅院静静小巧,就在前边。

门被打开,庭院上挂着“设茗听雨”四字映入眼帘。殷梨亭心中赞叹,这地方实在幽雅清宁。不想这城外更有殊胜之地。

待要叩门,却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男声:“二位要喝茶么?请进来。”

二人跨进院内,不悔望了一眼这院内,修花栽竹,石板铺路,甚是精巧,一位年迈老者正用竹剪在修冬青叶子,他见这二人气度不凡,和蔼一笑,指向那院内紫藤架下一张茶案道:“少主人不在。风炉上水已将沸,再扇一风就好,茶叶茶具都是现成的。二位自己随便吧。”

殷梨亭谢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老丈。”

老人淡然道:“不谢。”仍旧修他的叶子去了。

不悔屈膝坐于案旁的竹席上,四合静谧,仿佛又回到妙空禅房外那个小小庭院。尘世之间,独得一方净土,这份感觉,实在冲淡悠远。

殷梨亭自去风炉边扇了一风,等那水沸,提了壶来,将白瓷茶具热过,取了那茶叶一看,却是新鲜雨前龙井,不由一笑,想这主人还真是大方。于是烹茶,分杯,倒了三杯茶,向那老者招呼道:“老人家,一起坐下来喝口茶,可好?”

老人回过头来,笑道:“就来。”

于是三人坐定。

老人笑问:“客人怎知我也欲饮茶?”

殷梨亭呵呵一笑,道:“因为那炉上的水将沸了。”

“哦……呵呵……”老人微笑,端起茶杯,闭目一嗅,意态甚闲,道:“茶烹的很好,客人看来也精于茶道。”

“哪里。”殷梨亭谦虚道:“只因家师爱茶,因此学得些皮毛。”

“可惜老夫人故去了,不然有客人通茶道,她一定是非常开心的。”老人说着,轻轻嘬了口茶。

“那这„设茗听雨‟想来是老夫人所写?无缘见面,确实遗憾了。不然,还可多学些茶经。”殷梨亭亦饮了口茶。茶的确是极好的新茶。水必定是虎跑挑来的泉水。想来这位老夫人生前,一定是将茶道视作平生一大乐业了。

他点点头,道:“客人这样谦虚,家学一定十分渊源了。”

“在下只是一介武夫而已。”殷梨亭笑笑道:“哪里谈得上什么家学渊源。”

“武夫?”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心有所动,道:“想必是儒侠更恰当些。唉……少主人要是也能有客人三分心安就好了。”

“老人家的少主人是?”不悔问道。

“他——”老人一笑,道:“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么?若不是你们,他恐怕已经丧命了。”

不悔勉力咽下口中之茶,差些就呛了,道:“啊……是宋叔叔?这……”

殷梨亭却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宋家唯一的老仆了。只是他倒这般清静无为的样子,有些意外。脸上微有所动。

老人似乎会意,饮尽茶道:“客人不必惊讶。我本看着少主人长大,只是如今我年纪大了。总是万事看淡些。生老病死,福兮祸兮,谁人能定?不如栽花修竹,了过余生。这茶已饮完,我先走了。若明日见了少主人,还请转告他,若无大碍,也可以回来了。还有那笛子,请他收好。”

于是拱手告辞。

殷梨亭见他年纪该有七,八十岁,身形步态却甚是矫健,眉宇清奇,思维敏捷,心中称异,却不知是因为习武健身所得,还是花木陶冶所致。只是什么叫做三分心安?那宋彦哪里有不心安的意思?还是此话言后有因,因不心安,所以自寻烦恼……才有此祸事临头?

不想本来只是要口茶喝,又是一番不解……人人都在打哑谜……不自觉苦笑一下,喝完了杯中茶。

“六哥,你听。”

殷梨亭凝神一听,内院中传来笛声如诉,比起宋彦的笛声,更有历经沧桑,铅华洗尽后的平淡冲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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