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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妙空清音
赵师宸将门掩上,去主舱吩咐了沙孟海几句,说是要带不悔去寻殷梨亭。
“公子,你的意思,属下当然不敢违背,只是二小姐那边……”他面色有些为难。
“老沙,你放心,师妹那里,我会解释。”他道。
沙孟海听他头一回言语谦和,有些惊讶,平日里公子说话并不是如此,笑道:“好好,既然是公子的决定,我听就是。只是这货……”
“货迟几日不妨。谢驰在杭州那头自会料理。如今你还怕这些货出不了手么?”他笑道。
“属下不敢。”他道。
“赵师宸!”不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别这么大声行不行?”赵师宸无奈出来,却见眼前站着个年轻书童,朝自己作了个揖,低声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他定睛一看,却是乔装打扮的杨不悔,哦……她扮小子倒也眉清目秀,不由笑了,道:“原来你也喜欢扮别人,下回让凌师妹再多教你些技艺。”
不悔暗想,自己哪里愿意拜凌紫娇为师?不服气道:“我又不要扮别人……”
赵师宸并未答话,只道:“你这样看着也行了。只是说话还得注意,声音低点。不然头一个人你就见不了。”
“知道了……”不悔特意压低声音,道:“只是我们到底去哪儿?”
“这个……”赵师宸故意卖个关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你……”不悔见他也“变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赵师宸脚尖一点,已然跃上岸去——好漂亮的轻功!
“喂……你等等我!”说着也跟着跃上岸去。
“叫你声音轻点。”他道。
“知道了,公子!”不悔没好气道。
二人沿河急奔,不悔哪里跟得上他的步子,过了不久就累得要喘气了:“公子,你走慢点行不行?”
“我现在才知道殷梨亭耐心真好,就你这蜗牛速度,他居然还能忍受和你一起走。”他回过头来,也不等她说话,一把拉起她,朝前飞奔而去……
“轻点,我的袖子要被你扯断了……”不悔埋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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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黛宁定定看着眼前熟悉男子,替他擦干汗水,抹去嘴角血污。原以为离开他,就能放下这一切,可为什么真见了他,却还是不能释怀?
他真的无事么?要不要先喂他吃药?葛先生说不必,可为什么他还是全身冰凉,脉息微弱呢?他怎么又中了毒,谁下的毒,怎么来的这里,为什么来这里……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那又为什么呢?怎么没有带着不悔?
她思虑万千,伸手触摸到他怀中一个硬物,取出一看,却是那枚师父掘墓用的“探龙爪”。这东西怎么在他这里?难道是师姐给的他?师姐怎会这样大方把她的宝贝送给他?这……
殷梨亭忽然□□了一声,她一惊,连忙把脉试探……幸而无事。箫声由远及近,一个时辰后,他果然平静许多。只是她还是放不下心,时不时探他脉搏。直到天色将明,见他果然体内真气平和,才浅浅睡去。
辰时差二刻,不悔总算停下被“拖”的脚步,上气不接下气的驻足在一座古刹院门前。抬眼一看,竟是那闻名于世的寒山寺。其时和尚们刚下早课,正是休憩时间。赵师宸轻叩寺门,不一时,有个小沙弥开了门。
“二位施主,请问来本寺有何事宜?”他虽言语平和,语气中却有讶异之意,毕竟此时天未亮,香客都不曾起床呢。
赵师宸上前一步,施礼道:“小师傅,我们是来找妙空法师的。在下自幼习学音律,素闻法师之名,今日路过姑苏,望能得法师指教一二。因知法师辰时后就不再见客,故此星夜前来,还望通传一声。”不悔明白其意,也忙施礼道:“小师傅,您就帮忙通传一声吧!”
小沙弥打量了下这两人,一个是英俊公子,一个是俊俏书童,二人看来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再者言语又谦和,颇有些好感,心想师父痴迷音律,虽然许久不见外客了,但是这回也许可以有个例外,于是道:“二位且等等,我去问问师父。”
两人等了一时,那沙弥回来,笑道:“师父请你们二位进去。且随我来……”
二人随他穿过清幽曲径,来到禅房外的小小庭院,却见院中摆着个琴案,案上唯有一琴一香炉而已。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禅房中传出——“这位施主,可否先弹一曲,让老衲听听?我年纪大了,只见有缘人。”
赵师宸对禅房正门施礼道:“在下琴艺疏浅,还望法师指正。”
不悔一听,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这赵师宸还会弹琴么?却见他端坐琴案旁,闭目凝神片时,左手按弦,右手拨弦,弹奏起来……
不悔对音律并无研习,只觉那琴声甚为淡远超逸,仿佛远离尘嚣。而那赵师宸似在琴声中寻到归宿,神情中显出忘尘之意……
一曲终了,已过辰时。
禅房门推开,不悔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年纪六十余。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敢问可认得夏尘衍先生?”
赵师宸恭敬道:“他正是在下恩师。”
“原来如此。你便是他的大弟子了。”妙空和尚笑道,“令师可好?”
赵师宸黯然道:“家师前年冬天过世了。”
“唉……”妙空叹息一记,随即呵呵一笑道,“生死同源,他的琴技有你继承,也不枉此生了。”
赵师宸淡淡一笑,道:“家师在世时,曾多次提及法师的琴技。以为意境幽远上,超过葛先生。”
“呵呵,他过奖了……葛正宽如今琴箫皆精,不比当日了。”妙空望了眼站在一边的不悔,道:“这位女施主,请问也是夏先生的弟子么?”
不悔见他一眼看出自己是个女儿身,不由脸一红,道:“不……我是……”
“她是在下的朋友,叫杨不悔。”赵师宸替她答了。
朋友?自己什么时候是你的朋友了?不悔撇了下嘴。
妙空听这名字,心中诧异,怎么昨日传闻……还是世上多有同名同姓之人?遂和声问:“女施主便是明教杨左使之女,武当殷六侠的夫人么?还是只与她同名姓而已?”
不悔见他神色疑虑,心头莫名一紧,忙道:“我正是……法师,有事么?”
妙空念声佛号,道:“昨日听闻虎丘山上一场恶战,殷六侠与其夫人遭遇不幸,今日却见施主完好而来,可见人言不足听呵……”
他话未说完,不悔心上一冷,什么?昨日恶战?……遭遇不幸……六哥他……真的,出事了么……啊,这……自己一夜担心真成了现实——她虽一直暗暗牵心,可真成现实,一时间哪里能够承受住?……痛到深处,不觉手脚冰凉,思维凝滞……
赵师宸听此言后却是一惊,再看杨不悔,仿佛总不能置信,怔怔望着地,却未哭出,不由后悔自己答应她去寻殷梨亭。
妙空见这年轻女子如此形容,明白她心痛已极,竟是流不出泪来。虽不甚知晓前因后果,却也大致了然三分。
赵师宸待要说些安慰话,却被妙空扬手制止——他自知此时言语皆虚谓,故而端坐一边,将那七弦古琴置于膝上,闭目抚起琴来。
赵师宸一听,他竟在奏那曲《忆故人》。此曲曲调本已缠绵悱恻,更兼此刻四面寂静,新月将隐,庭院之中唯有风吹竹叶之声,听来更是好不凄清,实在要勾起人多少思念之情,难遣之意,欲见而不能之感伤?
不悔在神思哀绝之际听这迂回凄凉琴音,由痛转悲,再又想起当日林中那场生死之战,自己那刻的绝望心情——眼见心爱之人将死却无能为力……可如今,他却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撇下自己……早知如此,为何要瞒着我?……你可知你若死去,我活着还做什么……
一曲未了,不悔眼中终于溢出泪水……失声痛哭起来。
赵师宸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不知何时可止,又担心她做傻事,心上更是不忍,不得已打了她一掌,见她晕去,遂抱她靠在一块大石边。
妙空见状,叹了口气道:“哭出来就好……唉,可怜世间痴儿女。”旋而站起身,将琴放置一边,道,“此事太过蹊跷,可否告知老衲?”说罢望向赵师宸。
“这……不瞒法师,此事原本如此……”赵师宸且将大概说明,又道:“无论如何,我并不相信凌师妹会如此失于算计。”
“阿弥陀佛,别说施主,老衲也不太相信,凌施主十年前就如此聪明伶俐,今日怎会反不如前,如你所言,如果昨日此事果然为一设计,则今日这二人必定会去寻葛正宽。事不宜迟,施主自可前去探问究竟。”
“那她……”赵师宸道。
“女施主且先留在本寺,她过于恸悲,不宜远行,老衲自当料理周全,施主不必担忧。”他平声静气道。
“那就多谢法师了。只是葛先生如今归隐何方?”
“城外六十里清流山。”他略述道路,道:“我也好久不去看望他了。见了他,也代我问好罢。”
赵师宸谢过,出寺往城外行去。
妙空见他离去,吩咐弟子不再见客。这回,却在香炉中添了一把麝香,取其宁神之效,看那杨不悔略有清醒,心有所触,微微一笑,仍旧抚琴,且弹且吟,那词却是:
浮云不遮月,流水惜落花,
兰芷入我梦,清芬自梦来。
大道总无形,何究浅与深,
万物有本心,人言多虚昧。
心离尘网外,身处是非中,
乱世我漂泊,大义谁明辨。
回首烟云过,飘荡有余年,
不言三生路,且看一世情。
此番,他的琴声却有一番深远平和,清雅悠然,竟是充满了深情厚意。
不悔在昏沉悲痛之际忽听清音袅袅,虽总不能入定,却到底平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