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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古墓剑魂
春雨频繁之际,剑池水亦猛涨不已。
殷梨亭本来又不识水性,掉到水里,只是往下沉而已,也不知沉了多深,才落地。臂上疼痛愈发厉害,落入水中后,凌紫娇便放开了自己,不知所踪,试着在水里寻她,却又无处寻觅,勉强闭气,已经力不从心,不由呛了几口水。转念又想到不悔,难道自己真要葬身此处么?不,一定要支持下去……神思混沌间,身子却被人用线轻轻勾住,不由自主,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十数步,眼前露出一个仅可容人的洞穴,只是洞中仍然溢满池水,殷梨亭略一犹豫,又想或许是个出路,便钻入洞中,原来洞穴内的道路竟渐渐向上,水位渐低,走了几步,眼见水只漫过脖颈处,谁知他再也无力前行,一头又栽进水里,最后的知觉,乃是听到身后轻轻声响,知那洞口又被堵住了。
……
醒来之后,却见自己躺在一堆青铜剑边,周围亮得刺眼,原来是生了一堆火。环视四周,却见空空荡荡的长方形地宫中竟然满地散乱着各式剑器,不由想起那传说中的吴王阖闾墓——相传吴王陪葬宝剑七千。只是除剑之外,一切意料之中应该有的棺椁陪葬,人殉尸骨之类,却不见踪影,有些惊讶。
这究竟怎么回事?
正在疑惑之间,却听有人声音传来——
“你总算醒了。”
他知那声音来自上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这必然是盗墓者所为。原来这里,也被人盗掘过了。
一人从那洞中忽然跃下,一看,却是凌紫娇,仍旧穿回了她的那身紫衣,虽沾了一身尘土,却看起来神清气爽,丝毫不像先前受伤垂死模样。
“凌姑娘……你?”殷梨亭先是惊讶万分,却立时明白她演了场“苦肉计”。摇摇头,不知自己是否无奈笑了下。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她笑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地方空气不足,看你之前湿透,又冷的发抖,不得已又生了火……臂上还疼得厉害么?”
殷梨亭低头看看自己手臂,才发现已经被包扎过了,道:“不疼了……多谢。”
“那就好,只是你体内余毒未去……谁让你不让我一开始就看看那伤口?如今我是无法救你了。”她道,语气无奈。
殷梨亭心里一沉,默声问:“我还能活多久?”
“你又来了……”她笑着叹了口气,“是想赶着再去见你的小丫头一面么?”
他默然。
“你哪里就要死了,出去后自有人救你。只是你要是还呆在这里不走,恐怕是也活不成了。”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带钩爪丝线小盒,道:“千万不可再用真气,不然毒流走全身经脉,到时候神仙难救,如今只可用外力出这洞去。这‘探龙爪’是师父得意之作。来,我教你怎么用。”
殷梨亭只见她将那钩爪向上一抛,只听金石碰撞之声,似钩住了何物,凌紫娇遂将小盒递到他手中,道:“此物有伸缩之效,只用轻轻一拉,就可移动,无需费力。到那上面自有个横斜道直通出口,你可再用一次这探龙爪,如此,不用半个时辰你就可以出这鬼地方了。”
殷梨亭明白之前原来自己被这物钩住。见这东西小巧精致,想来主人曾经借用它探了许多“真龙”。
只不能明白,这门派究竟是何营生。怎么除了悬壶济世,机关巧技,还有掘人坟墓?只问:“这里真是吴王墓么?”
“不错,这里就是吴王阖闾墓。”她淡然道,扫视一眼四周,仿佛早已熟知这里的一切,“这墓在师父十年前进来的时候,已经在唐,宋年间被盗过,一律金银玉器皆无,连那棺椁也被劈了。那回好玩就拿了两把剑出去,一把给了师兄。”
原来,当日看赵师宸身背之剑颇有些眼熟,竟是名剑谱上的失传之物,不由叹息。
“好了,我要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她道,打了个哈气,仿佛有些疲倦,“人家演戏也很累,你又一点不配合,害得我非得‘舍命相救’,才总算赚了你些眼泪,不至于太可疑……下回打死我也不会再干这事。”
“你现在就走?”他有些惊讶。
“我还有正事要做,哪有空老是陪着你!”她道,仍旧笑意盈然。
“那是……自然。”他听出她话中之意,无言以对,忽念及他也有“正事”要做,道:“那黛宁姑娘?……”
“小师妹么?那自然就交给你了。你答应了我的,呵呵……殷六侠,后会有期。”说着,径自向上一跃,消失不见。
赵师宸沉吟片刻,道:“若顺利,他们想必此刻也该离开那是非之地了。只是,上哪里去寻他们,若让张士诚手下一众碰到你,反而坏事。”
“碰到我?你放心,我有办法!”不悔急忙道,“至于上哪儿去找他们,那也不难,你可知道黛宁姐姐会在哪里,六哥也一定会去寻她。”
“楚师妹么?”赵师宸低头略一沉思,道:“我想那人,她一定会去找他的。”
“谁?”
“那个和你中了同一样毒的人。”他淡淡一笑。——原来就是那个“当世名医”。
“是他……可他在哪儿呢?”不悔追问。
“他么,”赵师宸一笑,“我却不知道,只知他隐居城外山林。”
“这……”不悔听及此不由失望。城外山林之众,一时间怎么找的过来!这该如何是好呢……思想间,眉头紧锁。
“十年前,那回师父带着凌师妹来的江南。这事,只有她清楚。”他见她失望,解释道。
“那凌紫娇现在又在哪儿呢?!她怎么都不告诉你。”不悔不知该责备,还是叹气。
正在当时,远处传来悠远钟声,原来是那枫桥古刹寒山寺早课晨钟,那钟声浑厚深沉,穿透夜空,竟使人听得心情一阵清朗,赵师宸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不悔说:“你收拾收拾,我们去找殷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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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最后望一眼满地狼藉的剑器,想人生一世,最后不过一把黄土,若说何谓长久,终非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可惜了这些倾注铸剑师心血的上佳宝剑了,空有锋芒犀利,只得在此地陪伴阴魂,无有知音……剑若有魂,亦当大哭。
待他出得墓室,已过夜半,一轮将满之月悬于天际,映照苍穹,四面竹林,原来已经到了城外。殷梨亭回想起昨日这场风波,几乎有些不能真切。心中还有种种疑问不可解,只是知晓所有谜底的凌紫娇,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思量此女行为算计,莫非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她先引对方答应比剑,算准张士信一定会去剑池边,料到张士德将设下埋伏,张士诚趁自己穷途末路逼她就范么?…… 无论如何,她救了自己,虽然不曾舍命,可自己当时是也无法再挡住那支金箭了……大恩不言谢,他当如何报答呢?
回头看那隐蔽洞口,想自己一向自命名门正派,如今却借这盗墓通道逃生,不知做何感想。如今,只得先寻到楚黛宁,再去嘉兴寻不悔,她头还疼么,但愿已经大好了?……想着,自己却脚下一软。难道是那毒又慢慢发作了?正思间,竹林深处传来一阵呜咽箫声,那箫声凄迷,竟荡人肺腑,殷梨亭向前走近几步,想再好好听听,那箫声却骤停,转瞬之间,一道灰色身影飘然跃入眼帘,来人冷冷问道:“你是谁?”
殷梨亭抬眼望去,见他年纪五十上下,长发散肩,只用一根丝绦带将头发随意挽住,倒显得颇有几分潇洒。此人身量颇高,和自己不分上下,看那眉目,倒也端正,只是面色极白,月光下几乎有些青惨之意。微风拂过,他身上竟飘出一股清幽香气,心中有些奇异,于是道:“在下武当派殷梨亭。打扰先生雅致,十分抱歉。”
那人见他倒十分谦和,脸色和悦了许多,道:“你就是那创了‘天地同寿’的殷梨亭?”
殷梨亭点点头,道:“就是在下。”却见那人仔细打量自己,良久,摇摇头,道:“不可能。看你的样子,实在不像创造这般剑招的人。”
“为何?”殷梨亭问,他适才身子愈发疲软,神志也有些模糊。
“创这般剑招的人,想必是个果敢坚毅之人,勇猛无畏之士,你这人,也未免太文秀了。”他道。
殷梨亭听他这话,也不回驳,忽然胸口一痛,竟是冷汗如雨,他虽已经不能站稳,却倚靠着身后竹木不肯坐下。
那人眼神中折射出分明的坚强之气,嘿然一笑,道:“现在我信了。” 说话间,将手中紫箫一举,照他胸口就是狠狠一击,殷梨亭此刻再也支持不住,吐出口血,踉跄倒地。
那人见他不省人事,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此刻,竹林深处飞奔来一个年轻女子——“葛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她声音何其婉转动听。
那被称作葛先生的男子回过来头,对她道:“你看,这是谁。”
那女子上前几步,定定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却见他面色苍白,唇角带血,竟又伤成这样,心再次作痛,紧咬嘴唇,只强忍着没掉泪。
那男子却又若无其事的吹起箫来,此际那箫声更显婉转凄迷。
正是,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