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十一回 天地空明(1 / 1)
第十一回天地空明
她说话之时,殷梨亭感觉右臂上果有钻心疼痛,想要运功逼毒,只觉内息震动,几乎不能自持。凌紫娇知他不能支持太久,想要扶住他,可殷梨亭却摇摇头,一手撑剑,勉强支持。
张士诚忽然间,似乎明白自己感觉古怪之处究竟为何,这殷梨亭为何对杨不悔总有‘授受不亲’之意。
杨不悔对他倒是十分亲密关切,可他却总好似有些莫名隔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张三丰那老道教弟子,还有这等规矩?
也罢……只笑道: “殷夫人,要怪只能怪你相公心地太好……话说明白,张某并没有要害殷六侠性命的意思,若你肯乖乖留在这里,亲笔写封信给你爹,让他单独来此地找你,只要我见了你爹,就放你走。不然,一,你相公活不过三个时辰,二,你们如今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半步。”
凌紫娇冷冷笑道:“你话说得好听,让我爹单个来?你不是分明要取他性命!何况,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恐怕我爹来了,我也活不了。”
殷梨亭勉力凝神静气,听二人说话,明白原来张士诚是想找杨逍。只是他和杨逍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怎么把不悔也牵扯进来?念及自己这回又凶多吉少,真是命运多蹇。然而不到最后一刻,他如何能放弃?于是正色道:“殷某不知将军与杨左使有何瓜葛,只是此事和不悔又有什么关系?”
“殷六侠,恕张某无理,杨逍本来一奸邪好色之徒,正欲除之而后快,可惜他如今位高权重,轻易见不得人,张某不得已,才要借令夫人将他请出来。只是看来,令夫人很不情愿……”
“哼……”凌紫娇冷然一笑,“我若今日屈服,也不是杨逍的女儿,更不配做六哥的妻子。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哦!”张士诚负手仰天长笑,道:“自然,只是,你真舍得殷梨亭就这么死么?”
“张将军!”殷梨亭此刻虽虚汗如雨,雨水浇淋,更是觉得浑身冰凉,说话却掷地有声:“你以为,我殷梨亭会怕死么。”
张士诚点点头,道:“你当然不怕死,只是杨不悔,她恐怕舍不得你死!”遂一声大喝: “士德,你还等什么?”
三面崖壁上埋伏的数百□□手现出身来。张士德知道自己无法再做中间人了,道:“殷夫人,不是士德想这样,只是……如果你不同意,那殷六侠现在就得……万箭穿心……了。”
“张士诚!”凌紫娇头一次直呼其名,悲愤道:“你果然歹毒!三个时辰也是死,现在死也是死。反正是一死,我们也不会苟且偷生!”
“你倒倔强……那好,士德,先射死殷梨亭,然后,看你如何!”
张士德听言,只得下令道:“射殷梨亭,但不准伤到杨不悔。”当下万箭齐发,殷梨亭心念乱箭无眼,因他一向善于苦战,拼力挥起长剑,将凌紫娇护在一旁,普通羽箭早被劈断散落一旁。张士诚见状,不由庆幸自己之前没有轻举妄动,看来他不死,自己还是无法动杨不悔半个指头,遂狠狠瞪了一眼张士德,道:“士德,你的弓生锈了么?”
“是。大哥。”张士德无奈,只得道:“殷六侠,对不起了。”说着,拉开那把乌木梅花弓,只见一枝金箭如流星飞驰,劲气非常,转瞬之间,那箭果然穿透他剑网——众人只听“杨不悔”惊叫一声,却见她竟然不知怎的,居然挡在殷梨亭前,那箭竟然生生刺进她胸口。
“啊!”殷梨亭不由大惊失色。他不曾料到她竟然为自己挡了这致命一箭,却见她面色惨淡,胸口鲜血直流。
弓箭手停下了。
“士德!你怎么了?!”张士诚见倒下的却是杨不悔,计划落空,怒道。
“大哥,我……”张士德也不明白自己这箭怎么还能被人挡住,他一向自命百发百中,神射将军,尤其箭速之快,非一流高手不能挡,可杨不悔怎么可以?……他见杨不悔此刻玉容失色,而自己居然就是那摧花之人,也不能深思,只觉心痛如割,竟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凌紫娇手捂胸口,朝张士德淡淡一笑,道:“张二叔,你并不是坏人,我知道……”
这话传来,张士德更是不能自已,眼圈微红。
“不好意思,张叔叔,让你失望了……”她仍旧是朝张士诚笑笑,气息却愈发微弱,“我和六哥,同生共死,你别以为,世上就你用情至深……”说着,再无气力,跌坐地上。
张士诚听得这话,心中一紧,她果然都知晓一切?
殷梨亭强压自己体内窜动真气,扶着她,却见她果真呼吸愈促,自己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软,落下泪来。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自己在剑池边比剑,如今四面包围,真是插翅难飞……若在别处,或许还可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如今?……
凌紫娇见他流泪,苍白脸上仍有淡淡笑意,道:“六哥,哭什么……他们说你反正也活不过三个时辰了,如今要么毒发身亡,要么乱箭穿心,还不如跳下池子,淹死干净……”她说着,拉着殷梨亭断然翻身坠下桥去!
“啊!”张士德见她就此自尽,一时间思维停顿。
张士诚见状,亦吃了一惊!连忙将袖中乾坤索掷出,想要拉住杨不悔,眼见那索几乎套住她手腕,不料却仍旧迟了一分,索链轻轻滑过,二人沉入水中,瞬息间没了踪影。
众人见今日居然是这般结局,实在大出意外。张士德反应过来,浑身冰凉,心头苦楚,又不能太外露,怕大哥责备,正在百转千回之际,却听张士诚朝他喝道:“你给我守在这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士德无奈地一边慢慢走过来,一边道:“这池水深三十尺。多半溺死的,都不知沉到哪里去了,怎么捞?”
“还不是因为你,那箭是怎么射的?!”张士诚忿忿道,早知二弟如此不济事,他便另作图谋了:“三天里捞不上来,你就跟着跳下去吧。反正你也喜欢杨不悔,是不是?”说罢,拂袖而去。
待众人散去,唯有二张兄弟仍旧在那池边。
张士信将已剑取出,跪于地上,望天三拜。张士德知他感怀殷梨亭之意。自己则念起杨不悔之音容笑貌,如今却香消玉殒,天人永隔,悲叹道:“真是可惜了……唉……我……”说着,将背上宝弓取下,毫不犹豫丢入池中。那弓沉如铁,霎那间也不见踪影。
“二哥,你……”张士信大惊,这弓可是二哥的宝贝。
“从此见到这弓,就想起她,我受不了……”张士德喃喃道,拍了下头,道:“不说了,找贯中喝酒去。”
“那大哥的吩咐……”
“大不了三天后我就跳下池子。”言罢,望向那已然平静池水,轻声道:“能和挚爱之人同死,也不枉此生了。”
“呵……”张士信笑笑道:“那也只有朗朗君子,才能得如上佳人啊!”
“你这小子!说你二哥是小人么?自己不撒泡尿照照!”
二人说话间,那急雨骤然停歇。天地一片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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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到了夜半时分,不悔忽然心中一惊,有些莫名不安。连忙坐起来,头却不疼了。明白那毒自行消去,心中稍稍宽慰。她十日未曾动弹,此刻终于恢复如常,自然有些欢喜,忙下地走了几步,念起当日殷梨亭蹒跚学步之状,脸上又露出些笑容。只是转念又有牵心之意,不知他究竟如何,心事仍然重重。
赵师宸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这人行动悄无声息,神出鬼没。不悔见那烛台灯火将尽,连忙又接了一支蜡烛,借着烛光,要寻出路。却见四周无门,封的严严实实,蹲下身子仔细倾听,水声切切,明白自己果然身处那船的底层货舱,恐怕这地方正是货舱内一个小小夹舱,凌紫娇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自己的床移到这里。
只是既然能移到这里,也必定能再移上去,可那机关在哪儿呢?环顾四周,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小几,和自己的床铺,甚至墙上也无坠挂之物。她并不曾学过制作机巧之术,一时间猜不透,然而试着搬动小几,床铺,移动烛台,却也毫无动静。不由有些急躁,恨不能在地板上敲个洞一走了知。转念一想,以凌紫娇的才智,自然不会如此轻易设置机关。她这人颇爱故弄玄虚,必定须做得出人预料。看来看去,也只有这四面看似平淡无奇的墙了。
那墙被刷的粉白,只用银色漆勾勒出些长短线,片刻之间却看不出门道。不悔仔仔细细,将墙面好好观察一番,却发现墙上沾满灰尘,想必此地久已无人光临,她设此“密室”,恐怕自己竟是第一个“客人”了。然而再定睛一看,见那东墙上浅浅有几处灰尘掉落,恐怕是有人曾用指尖轻轻按过,莫非,那竟是机关所在?不由喜出望外,按下指去——
果然,顶上天花板径自移开,随之脚下之地缓缓上移,顷刻之间,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舱房。欢喜地刚要说话,却听有人轻轻咳嗽了声,转头一看,却见门槛那头站着赵师宸,看着自己,出人意料,竟有些笑意。
“你眼睛还挺尖。”他道:“我想你会从这里出来。”
“你……”不悔上前一步,道:“难道还有别的路?”
“自然。一个真正机巧密室,也该有四通八达的出路才是。不然,万一一路被堵,不是被人要瓮中捉鳖了。”他淡淡道,“再有,不然我怎么站在这里。”
“你说的……是不错。那指印,是你特意留的?”她问。
他笑笑默许,只道:“东南西北的墙上都有机关可循,只是要先懂八卦机理。”
不悔恍然大悟,道:“那银漆勾勒的图形,想必就是那些八卦卦象了。”
“不错。你还挺聪明。”这确是他第一次赞许她。
不悔并未接话,想我很笨么?真是!……
“我是说真的。你挺聪明,处事也很细心。”他似乎看出她嘀咕之意,又补充道。
不悔看他说的一本正经,有点好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挺聪明,也很细心……那我是不是现在可以出去找六哥呢?”
“我说过,我们先得离开这里,去嘉兴。”
“我知道……可是我之前心里一阵不安,我怕,怕六哥会……”她没有把话说下去,看着他,露出恳求之色。
赵师宸并非不能理解她牵心之意,只是凌紫娇如何,无人比他更清楚,然而千虑一失,难保有意外横生……见她心有所动,莫非真有不测之数?转念又觉不可能,遂道:“你别思虑太多。殷梨亭一定没事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六哥,所以对你当然是无所谓了。”她叹了口气,她知道他如果不肯,自己怎么也走不出这船去。
“我怎么不喜欢他?”赵师宸不知道她怎么有此想法。
“你……”不悔扭头看着他,道:“你看着六哥的眼神,总有些嫌隙模样。好似他抢了你东西似的。”
自己真有此形容?这……
不悔见他脸上略有波动,道:“六哥自己不明就里,可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喜欢黛宁姐姐,是不是?”
“我……”他不知怎么讲。自己对黛宁,多年来关怀怜惜之意已成自然,自己真喜欢她么?还是只是为她有情无缘难过,所以看着殷梨亭隐隐有些隔阂?又还是自己不过是多年来已然习惯隐藏内心,以致真假不分……当事者迷,或许杨不悔并没有说错。
“你怎么也这么吞吞吐吐的!”不悔无奈道,“你这人看来颇为傲气,为人冷淡。我以为你起码有点果敢的意思。莫非你们男人竟比女子还扭捏?”
“……”赵师宸不料她居然数落起自己。想自己这多年来总不能一吐心声,也是无奈,如今师父跨鹤西归,自己是否也该洒脱一些了?莫非还要被那羁绊纠缠一生?再看眼前娇俏女孩,想她如何直诚,不由心中暗叹,竟是半晌无语。末了,赵师宸道:“你不惦记你六哥了?”
不悔见他有回转之意,忙道:“你答应我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