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急管清弄频(1 / 1)
我以各种借口来回避连比罗夫,他却贼心不死,想尽千方百计来靠近我。每每见不得手,或走或为难有司。我知此日子不得长久,遂暗暗为自己打算。早晨无事的时候,我便会到处走走,却总在靠近出入的地方就会有人来拦阻我。我心里不由着急。
这日,晚食刚过。我在房中的书架上看见摆放着的《史记》,便抽出来翻看,竟是完整的汉语笔迹,不由专心致志地看将起来。有司在旁边打扫灰尘,偶尔弄出些小小的声响。不过是春末气候,比之前段时间,温度倒回升了许多,外面时而一两声夜莺的鸣叫,勾得这屋内越加寂静。相对静谧的时刻,门口却不合景地走进来一人。
“有司,你下去。”连比罗夫命令道。
有司不敢违抗,即躬身退下了。我手握着袖边的锦缎慢慢捏紧,小心防范。其实,要说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只因他救了我一命,也不想对他怎么着。欠人恩情,我并未说不还,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大人,您找民女有何贵干?”我躬身问道。
连比罗夫粗犷大笑,“老夫相见你一面都很困难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走来,“老夫苦苦等待了半个月,姑娘今天可算是好了?”
我干笑答道:“大人所言,民女并不知在讲什么。民女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哼!少在这里绕弯儿。老夫当初救你,并不是图当你什么恩人之类的,那些对我来说,连屁都不如。老夫且问你,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还摸向我的腰间。
我心里一阵窝火,看来不出手是不行了。便假意低哭,“大人可说的当真,该不会又像小野大人那般,最后又抛弃民女吧?
连比罗夫这才满意笑道:“姑娘莫要担心,我可是出了名的痴情。如果你把我伺候的好了,我还会加倍的宠爱你,让你过足锦衣玉食的生活……”
在他滔滔不绝地胡扯时,我从背后拽来一方砚台,照他脑袋上就是一下。连比罗夫立时停住了嘴,头上流出些许血水。我赶忙搜出他腰间的令牌跑将出去。有司还在房里闷坐,看见我此刻惶急地跑来,即惊讶问道:“小姐,您……”
“快别废话,想离开这的话就跟我走。”
有司见此,也不再多话,随即起身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就与我走出门外。到得府的后门,那些守门的武士伸刀拦住,“小姐,大人吩咐过,您不得外出。”
有司立即亮出令牌,厉声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看,大人让我与小姐出府办事,若误了时间,大人怪罪下来,你们可有几条命担待得起?”
众人见状,连忙让出一条道来。我们缓缓走出门去,直至人们看不见,我与有司这才飞快奔跑。“有司,你真棒!”
有司腼腆笑道,“奴婢只是看那些个大人这般说的,不过照猫画虎。”
来到街肆的中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便拉住一个人问道:“请问小哥,最近京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他见我问的怪,接口道:“姐姐是想问什么?”
“我说,此段时间,京中有没有发生譬如人口失踪的事情?”
“没有啊。”小男孩儿不解道:“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了。谢谢。”
有司见那人走后,疑惑道:“小姐问这作甚?”
“唉……说来话长,有机会再与你解释吧。”
看来我的失踪厩户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派人搜查,皇家失踪了一位妃嫔,想来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可那两派的杀手又是谁派来的呢?小野的府处我也不能去,就那次见面,他已是恨不得杀了我,如果现在看见,我岂不是自投罗网。斑鸠宫……不想再回去,虽然白发部在那儿。
这风平浪静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我无从知晓,却深深地明白不论是哪一方,我都逃不脱罪源的谴责。我该献身而出,还是坐观虎斗?
“有司,你知道丸吉屋在哪儿吗?”
“啊,小姐去那吗?”
顾不得她的惊讶,我只悄声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走吧。”
她拿出身上的首饰换了两套男装,遂与我化装成嫖客大摇大摆地来到京都有名的妓院。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甩着绣帕殷勤地招呼着人来人往的男子,勾到男客眷顾的女子欣欣然走进楼里,钓不到顾主的女人在旁刻薄地讽刺着对方。
一位年长的女人献媚地倾身上来,我迅速用折扇把她挡在途中,“在下想念贵店的千叶晶子,劳烦您帮我通传一声。”
“哟,这位客官,小女可比那女人年轻漂亮的多,您怎就看上她了。走吧走吧,小女定把你伺候舒服了。”
说罢,犹自转身粘将过来。我一个闪身,“在下只对她情有独钟,可怎么办?”
“哼。”女人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前面带路。走了很长时间,才在一个陈旧的楼阁前停下,只见她随即伸了只手在我面前。我会意,让身旁的有司送了支簪子给她,她这才喜笑颜开地走了。
陈旧的木门上两个略暗的锁扣有些松弛。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吱呀”的门声中,我看见了一位满脸沧桑的中年妇人。瘦小的身材加之白净的皮肤,在灰色的吴服衬托下显得风韵犹存。我即刻闪进门内带上门栓,对面的妇人惊惧,“你们想干什么?”
“夫人莫怕。”我取下头上的帽子,一头的黑发顷刻落下。未等她有什么反应,我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继而双手托起玉佩道:“夫人,这是老七让我交给您的。”
“老七?”
我在等待千叶晶子的回答,岂料她只是疑惑地看着我,仿佛压根不知道我说的这个人。身旁的有司却喃喃道:“小姐,这是……”
转头看见有司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便回身对千叶晶子说道“抱歉,我只知道别人叫他老七,并不知全名。”
听我这么说,千叶晶子拿过我手上的玉佩细细观察,随口问来:“这是中村的玉啊,怎么会到你的手上?”
“老七他……他临死前交给我的。”
我低声答说,却听屋中的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什么?”
接着,便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却是身后的有司晕倒在地,我心里暗叫不好,世上当真有那般巧合的事。即连忙把她扶到柜子后的小榻上。就听见千叶晶子哭着问道:“你说中村他死了?”
“是。”我低头。
“怎么死的?”想是突如其来的消息使这位母亲措手不及,“啊……我的中村,他是……他是为了报复我吗?”她把玉放在唇边大声啕哭。
“夫人请节哀。老七让我带话给您,他说……他对不住您”眼前的人嚎啕不止,这样的痛苦恐是谁也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我心里暗想,母亲在去世前的时候,也是这般绝望的哭泣吗?不禁伸手把那个可怜的妇人抱住,任她在我的怀里痛哭。
此时的境况却不让我们安静片刻,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的敲门声:“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夹杂着几个说话的声音。
啊,这么快就查到这里了?我附在千叶晶子的耳边小声交代,迅速藏好昏倒的有司,即翻身用被子盖住自己。在这空档,千叶晶子解开腰中的结带,半裸着酥肩慢悠悠地开了门。估摸门外的武士早已等得不耐烦,我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斥道:“开个门还拖拖拉拉,接客接的吗?”
“哟,这位官爷说笑了,做我们这行的,哪个不是这样?”千叶晶子妩媚笑道:“官爷什么时候来,我也好生伺候您啊。”
料是没有看出个名堂,武士只在门边望了望,与千叶晶子调笑了一番,便径自走了。我在被中紧张难耐,正自担心是否露出马脚,没想千叶晶子却更加老道。果然是经岁月历练过的人。在得知亲儿死去的消息时,还能做到临阵不乱。
门被合上后,我连忙起身,“夫人受累了。”
“您是我儿的朋友,倒不拘什么。”她淡然说道,复又显出悲怆,“知晓何人所为吗?”
我摇头。
“想你也是明白人,我们这行就算有了亲子也是不知他的生父是谁的。我害怕带累了中村,从小就狠心把他抛弃,由此与他结了怨。可是……”她拭泪接道:“还不如让他与我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做个不学无术的小子,也总比他那赌命的活计好。”
“夫人……”我摸着她的手,不觉难过道:“其实孩子只想与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不管吃苦受累,我想他或许也是心甘情愿的。单是,夫人,我能感受到您的痛苦。因为此刻,我的孩子也正与我天各一方,也许这辈子连面都不能见得。母亲都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想让他们有更好的前途,就算思念会侵蚀我们的身体,我们也一样会那般做。”
千叶晶子忘记脸上的泪珠,只呆呆地看着我,“你的孩子……”
“是的,他没在我的身边。甚至从他出世的那一天起,我便连面都不曾与他见过。”我能感觉自己的泪水流出眼眶,缓缓滑过脸颊,“我很想念,我每天做梦都会梦到他。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却不能和他相见。老七虽然恨你,可他知道您便是他的母亲,可我的孩子呢,也许几十年后,他仍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原来我们都是苦命的女人。”
妓管外的大夫虽然时常出入后院给姑娘女人看病,可害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平日的看诊都是我勉强代劳。将才给有司干裂的唇上沾了些水,我焦急地自问:“怎么还不见醒?已经第三天了啊。”
屋外的千叶晶子恰好端了药碗进来,“唉……中村的噩耗许是打击过重了。这丫头,哎……”
我苦笑着说道:“这种境况确是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