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纷叶亦何悲（1 / 1）
虑念重则魂魄离，萤如繁星，可是我身之魂？
清明无人的早晨，姐姐抱着一个婴孩在对我招手，我缓步向她走去。却在这时，腹内传来阵阵剧痛，我低头看去，裙的下摆处流出一滩红色液渍。我抬头再看姐姐时，她已不在，遂大声哭道，“姐姐，等等我……等我……”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耳边的呼唤声把我从梦中拖出，我止不住□□，“哎哟……哎哟……快去请长□□夫。”
“是。”
身旁的人跑开，我即睁开眼看见阿秋用帕子擦拭我脸上的汗水，边还紧张问道：“娘娘，您腹痛的厉害吗？”
“是……很痛。”
“可能……是早产的预兆，娘娘要做好准备。”阿秋蹙眉担忧。
啊？我在外界受罪，已是痛苦不堪，这厢未来及把孩子杀死腹中，难道是知晓为娘的用意？ “哎呀……哎呀……”我揪住身上的被襟，左右翻滚，直疼得想要再次晕过去。佛祖啊，这是不是对我的惩罚？
欢好的下场就是苦果。女人都比男人要坚强，生孩子的痛相当于死过一遍，那么，女人一生中会死去几次才算结束？我啊，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比在针尖上，火地里都还难受，渐渐成为一种欲死不能的感觉。最先赶来的不是太医，却是厩户，一帮年长的宫女把他请出了门外。
“啊……啊……我不行了……”
我咬着布巾死命痛哭，稳婆在一旁的助劲，“娘娘……娘娘坚持住，很快就会好的。……娘娘使劲啊。”
“啊……殿下……殿下……啊……”
屋内是我的哭喊，硝烟感染到门外成为激励的争吵，“你们最好给本宫让开。”厩户一脸阴霾，显是发火的状态。
“殿下，虽然橘妃产子辛苦，可那地方也不是您该去的。哪个女人又没有经历过那遭，殿下不要意气用事才好。”
“她在里面哭泣，你们没有听见吗？都滚开，挡本宫者，杀！”戾气从这位平时温和的太子身上传出，大家不禁寒噤一片。
“啊……我不想活了……啊……啊……”我瞟向门口，那里一点动静也无，只是水面的寂静。干脆死了吧，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渐渐失了力气，哑着嗓子轻哼，沉沉的瞌睡似赶不走，联合生生的绝望全体把我包围。
“娘娘，醒醒，您不能睡啊。”也许此刻消极的情绪影响了整个进程，此时的稳婆看情形不对，拨开我的眼睛瞧了瞧，登时着了急，慌忙跑将出去。
“娘娘，您不能有事啊。您对奴婢说过，万事只要坚持，兴许可以冲出绝境，奔向温暖的明天，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阿秋忍不住哭道，“所以，娘娘也要坚持住，以后的幸福终会属于您的。”
“太子殿下，不好了。”稳婆急声禀道：“娘娘本就早产，此时意志消沉，根本不配合，老奴唤不醒她。这可怎生是好？”
“要你们有何用，全是闲饭的桶。橘妃生不出孩子，你跟殿下嚷嚷什么，还不赶快去救？”
门边的菩岐岐美小声蔑道：“没用的女人，生个孩子都要死要活的。”
“啪”，厩户一手打过去，沉声斥道：“谁允许你这样骂她，卑贱的女人，只顾拦本宫。”
刀自古脸上挂不住了，怒声喊道：“殿下，您偏心太过，为着她一个，我们全成了贱妇。您不觉得您太过分了吗？”
厩户不予理睬，一掌推开挡在门边的人，“优衣……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冲到我身边，双手紧紧握住我，仿佛想把自身的力量给我。
“哎哟……啊……啊……”肚子就像复燃刚才的疼痛，我挣扎着掐住所能触碰的物件，丝毫不留情。“厩户……我们两姐妹都会死在你的手上……”我瞪着狠狠道：“如果我死了，我也不会错过任何时光来恨你。”
“恨我的话，还是活着的好，死了，我就感觉不到了。”厩户定定地看着我，满眼的痛惜， “此刻能够代劳的话，我愿是我在痛。”
“燕好的双方，为什么会是女人受罪？女人生养了你们，可她们就成了你们的利用工具。啊……原来每个地方都一样，是我把世界想得太美好。”我咬住嘴唇失声痛哭，“人们没有真正的感情，有的也只是贪慕。啊……啊……”我几乎说不出话，可还是坚持说道：“佛祖不会帮助受困的人群，反而去关心那些逍遥自在的神仙。善良的人在沼泽挣扎，罪恶的人却在玉盘珍馐。”
身体脱困前的濒死，我脱力嘶喊“啊……”身边是他们远去的声音，黑暗还是会降临……
我以为，生子之后的自己与之前的自己是有所不同的，原来，真的不同。姐姐的胎死腹中，被调查出是因大量食用杏仁所致。死因出来，他们却不敢继续往下延伸，而是把产前的那碗药作为罪魁祸首。于是，我成了某些人心中不可原谅的罪人。
最好的掩人耳目，便是杀了那两个宫女。相关的人都战战兢兢，可是，有一个人，他知道……
经过一夜的休养，精神恢复了很多。阳光透过纸窗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我摸了摸头上的发巾，突然想起那个从我身上掉下一面也未曾见过的孩子，“阿秋，阿秋……”我焦急低唤，她从外间推门进来，“我的孩子呢，孩子怎么不见？”
下首的阿秋有一丝迟顿，但很快微笑答道：“娘娘睡的沉，太子殿下怕把您吵着，就着人把小王子抱到妙华宫了。”
真是这样？我看她眼中难掩落落，遂揭开身上的被巾霍然起身。“娘娘，你是要做什么？”阿秋急忙阻止。
“我去找孩子。”我不顾阿秋的阻拦以及宽松睡袍上满头的散发，就往妙华宫飞快奔去。
跨过障门的榻榻米，我狠狠地摔了一跤。“娘娘，您还好吧？”一旁的真央关切道。
身穿白色吴服的厩户排开众人疾步走来，身后便是奶娘抱着的婴儿。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厩户蹲下身子，却没有扶我，只是用一种陌生而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他为何这般看我？难道……我的心莫名惶恐，无端紧张起来。
“那碗药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吗？”
他凭空问起，有些不着边际，我却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
“是你对吗。”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你为了杀死我们的孩子，你故意放的□□。”
此刻，我不知为自己该如何辩解，唯是怔怔地注视着他，伸手向孩子的方向低语，“孩子……我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孩子。”
我惊住。脑中立即问道，那我的孩子呢？
仿佛知晓我的心事，厩户看着我，即脸上嫌恶道：“你的孩子早被你害死了。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连自己的骨肉也能下得了手。”
这样啊……
我怎对自己的骨肉下得了手，我是对你太失望了啊。所有的悲伤和失望都是你赐予我的，可事源的肇事者却像个旁观的人，毫不知情。这让我怎么不难过，抹不去的难过。我喃喃道：“我不想那般做的，我爱自己的孩子，正如我爱……”
“够了！”厩户打断我，“你究竟是个没心肝的女人，所有的辩解都不能挽回你做的罪事。”我看他站起来，拂袖而去，“你走吧，甘于寂寞的女人就一直呆在深宫里的角落，不要出来了。白发部有这里的人照顾，没你他能生活得很好。……最好，不要让本宫再见到你。”
我无声落泪，“我的孩子啊……”我万没有料到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如果……我没有心肝，就那样安然地过着与厩户举案齐眉的生活；或是大仇一报，和正贤回到故乡平淡度日。也许……也许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有心。
眼前晃动的人影模糊，景象变得不真实，我没有死皮赖脸地呼天抢地，而是缓缓站起身来，再次眺望那两个远去身影。
我的决定是错的，我不得不承认。所有的希冀都变成了噩梦，呵呵……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